怡園,木射館內,鍾雅正和陳眕比賽木射,楚頌之就一直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也不說話。
這幾天鬼火殺人事件在洛陽城內被傳的沸沸揚揚,很多人都為衛璪的死亡感到悲哀,可是清平街學堂的女學生小昭的死,明明最無辜,卻被所有的人忽略。
由於這幾起案件都與傳聞中鍾家鬼火有關,楚頌之今日便來怡園向鍾雅詢問,但身份地位懸殊,楚頌之只能在旁耐心等待。
當陳眕持球將另一端十五個木柱全部撞倒後,他驕傲的笑容裡帶著挑釁和特殊的問候:「彥胄,讓我看看屬於你的木射吧。」
鍾雅當即命人在球道中間再加十五個木柱,然後直線助跑垂直運球,最後滑步順勢擲出,兩層木柱均被全部撞倒。
鍾雅從容自信道:「就像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我是不存在極限的。」
陳眕點頭笑道:「你和子初一樣,總是不斷挑戰自我,不過你的旁邊還有一位,已經等在那裡很長時間了,要不要讓他也試一試?」
鍾雅投去不屑的目光:「只怕他連一個木柱也打不倒。」
楚頌之大步走上前,施禮道:「好像這也不是什麼比力氣的遊戲,我倒是願意一試,如果我也能一球打出全倒,還望鍾兄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若打不好,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鍾雅面露不悅,袍袖一展,坐到花梨木躺椅上,伸手接過掃塵遞過來的花茶。
楚頌之並不常來怡園,畢竟這裡不是一般的貴。
但眼前的木射遊戲,很像是他兒時玩過的擊壤。
壤是一種木製玩具,一尺多長,形似鞋子,玩時先將一壤置於地面,然後站在三四十步遠的地方,以另一壤擊之,中者為勝。
只見楚頌之手持圓球腳下步伐逐漸加快,最後將球送出,十五個木柱瞬間全倒。
陳眕不由得拊掌笑道:「洛陽令真是好身手。」
楚頌之很快走到鍾雅面前,再次施禮道:「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鍾兄,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鍾雅放下茶杯,隨意說道:「我只會回答你一個問題。」
楚頌之略想了一下,便問道:「兩名商賈出事那晚,鍾家的牛車是否路過清平街學堂?」
鍾雅直言道:「沒有路過。」
楚頌之接著道:「可有店主認出了是你鍾府的牛車,這又怎麼解釋?」
「我已經回答過你了,至於其他的,洛陽令自己去查吧。」
鍾雅不耐煩地擺擺手,楚頌之卻笑道:「鍾兄諱莫如深,拒絕回答,可見是心虛了。」
鍾雅盯視著他道:「楚頌之,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坊間的鬼火傳聞實屬子虛烏有,你若真的相信了,我看這案子就不需要再查下去了。」
「人為的鬼火才更可怕,我希望鍾兄可以想起些什麼,或許對破案有幫助,也能早日還鍾家清白。」
楚頌之告辭離開後,鍾雅也沒了打球的興致,直接去了王渾的別院。
在王渾聽到衛璪遇害的消息後,作為他的外祖父固然傷心,但理智尚在,到底是何人如此處心積慮的栽贓嫁禍鍾家,殘害他的外孫衛璪,王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鍾雅的心情十分複雜,他對衛璪的死感到難過,同時又因鬼火的流言意氣懊喪,同王潤一起靜靜欣賞池中錦鯉,半晌不語。
王潤率先打破寂靜,說道:「彥胄兄,不如你辭官好了,然後帶著小豌豆到處遊山玩水,豈不快哉?」
鍾雅苦苦一笑,雖然雨輕不會在乎他有無官職,但是他卻在乎。
鍾雅少年喪父,其父鍾曄只任公府掾,便因病去世,他的兄長也死在伐吳的戰場上,鍾雅便成為家裡面唯一的頂樑柱。
伯父鍾寧一人在朝中,已然很艱難,家族復起更是無望,鍾氏作為潁川大族,世代為官,就算是為了維持家族地位,鍾雅也只能出仕,他沒有別的選擇。
「彥胄兄,你和郗遐一樣,都不適合雨輕,還是早點放手為好。」
王潤知道在鍾雅心中,家族最重要,雨輕只是他人生中的錦上添花。
但是王潤還想要再次確認一下,鍾雅是否會為了雨輕放棄一切。
鍾雅沒有回答,就是答案。
「只有裴母和裴長水認為誰合適,那樣才算是真的合適。」
雖然鍾雅對感情不會強求,但也不會主動放棄,如果可以和雨輕以家族聯姻的方式走到一起,對他而言,也不失為一個好結果。
王潤笑了笑:「也對,雨輕一定會聽裴母和裴長水的。」
王潤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想雨輕這麼有主意的人怎麼可能會乖乖聽從裴家人的安排,以她的性子絕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而鍾雅勝算不大。
鍾雅無奈道:「你以為如今我辭去中書郎一職,那些人就會罷手,即便鍾家無人在朝為官,流言也不會消失,反而會正中他們的圈套。」
王潤疑惑道:「什麼圈套,彥胄兄是不是查到些什麼?」
鍾雅此刻無心解釋太多,只簡單道:「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人。」
王潤問道:「何人?」
鍾雅道:「一個歌姬,名叫鶯音。」
另一邊楚頌之直接返回縣衙,縣丞徐有祿稟報有貴客來訪,楚頌之疾步走到二堂內,卻見崔意邊喝茶邊翻閱案件卷宗,顯然已等候多時。
楚頌之驚道:「怎麼是你?」
崔意沒有答話,繼續看著卷宗。
楚頌之轉面對徐有祿道:「你怎可把縣衙卷宗隨意拿給他翻閱,看來你是完全不把我立的規矩放在眼裡,待我稟明——」
「至少他比你懂規矩。」
崔意放下卷宗,淡淡道:「你這個洛陽令冒冒失失的去怡園找鍾雅問詢,才是不懂規矩。」
楚頌之不客氣的問道:「你既非縣衙中人,為何無故翻閱卷宗?」
崔意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道:「若坐在這裡的人是張輿,你也會這麼問?」
楚頌之果斷答道:「公安兄公私分明,從不插手縣衙之事。」
崔意不禁笑道:「不關乎他的利益,他當然會袖手旁觀。」
「我還有公事要處理,恕不奉陪。」
楚頌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崔意來往,如今崔意突然出現,讓他多少有點不適應,當然崔意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高不可攀,彼此很難愉快的交流。
崔意卻道:「楚頌之,仲寶兄未必是他殺。」
楚頌之一怔,問道:「你何以如此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