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回了北地。
這個消息在幾日後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這本就是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可比之更讓人詫異的是。
身為通緝犯的蘇長安高枕無憂待在家中,甚至還曾大搖大擺的帶著自己的老爹蘇泰上街,買些衣物、食材,絲毫沒有身為要犯的自覺。
而無論是長門的太守還是北嵐城中的古家對於此事亦是視而不見,沒有半點派人捉拿他的意思。
這讓許多百姓多少有些摸不著頭腦,暗暗心中猜測這蘇長安離開長門的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就連朝廷也不敢那他如何。
可是詫異之餘,蘇長安畢竟在長門生活了這麼久的時間,加之這幾日來也並未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這些百姓倒也漸漸忘卻了此事。
而另一件事,卻在這長門鎮裡炸開了鍋。
他們的太守即將和蘇沫成婚,而時間便定在明日。
古相亭做長門太守時,親厚愛民,諸人甚是愛戴。古寧作為古相亭的獨子,從小便展現出了其父之風,接任太守一職也算得上是眾望所歸。
如今接任也有半年之餘,除了之前不顧反對修繕太守府一事有些出格,加之調走同窗藺如與紀道讓一些舊部頗為不滿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大錯。加之其父威望尚在,諸人對他還是頗為愛戴,因此,他的大婚不得不說對於小小的長門鎮當真還算得一件大事。
只是,作為此事的當事人,長門的太守大人,卻似乎並沒太好的心情。
太守府倒是張燈結彩,忙活得好不熱鬧,可古寧卻將自己關在那昏暗的書房中一件整整一天一夜了。
沒有人敢靠近那個房間,上一個因為一些事務叨擾他的士卒此刻還躺在家中養傷。
外人不知,但那些太守府的近衛們卻察覺得很清楚,這位太守大人,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變得沉默、陰冷。
面對尋常百姓雖然還能掛出那抹和煦的笑意,可背地裡卻早已是連與人交談一句都甚是欠奉。
此刻,昏暗的房間中。
古寧佝僂著身子半跪在地上,房間內的昏暗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湧。
像是一隻洪荒猛獸,隨時都會從其中竄出,吞噬掉他的心智一般。
他的腦海中,不斷的響徹著那個如同夢魘一般的聲音。
「殺了蘇泰!我助你成就星殞!」
「殺了蘇泰!我助你成就星殞!」
「殺了蘇泰!我助你成就星殞!」
......
他額頭上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冷汗,兩側的青筋暴起,像是裡面的血液即將蹦出一般駭人。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斷的呢喃著,似乎是因為太過痛苦的原因,嘴角開始向下滴著唾液。
他的整個人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怕,像是著了魔惡鬼,又像是丟了魂的豺狼。
「我不願意!」他這麼不斷的在心裡回應那個聲音。
他偷了兵甲,陷害了古塘,收了余童二人賄賂,又中飽私囊將太守府修繕得富麗堂皇。
他甚至在夜裡殺死了一個患了重病即將死去的孩童,然後在第二日假惺惺的登門關切,還送那孩童父母一筆不菲的錢財。
他為此感到自責,甚至一度一蹶不振,但他卻停不下來,他沒辦法拒絕,每一次實力飆升所帶來的快感。
他沉迷其中。
想要停下,卻又不能自拔。
蘇沫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來關心他。
那聲音卻告訴他,只要你得到蘇沫,他便可以讓他的修為再進一步。
他喜歡蘇沫,蘇沫也喜歡他。
他們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他遲早可以得到她。
就像他偷的兵甲,陷害的古塘,殺的孩童,收的賄賂。
要麼無關緊要,要麼是遲早將發生的事情。
而他只是加快這個進程,從而獲得強悍的實力。
他在自己的父親被調走那一刻便醒悟,這個世界,無論你多麼恭謙儉讓,多麼與人為善,都是沒用的。
這個世界,在他華麗的背後,其實擁有的只有一個極為簡單道理——弱肉強食。
這說來殘酷,可一旦你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便是如此。
古寧從小飽讀詩書,骨子裡卻帶著一股年輕人應有的血性。
今日古家可以調走他的父親,明日便可以派人搶走他的蘇沫。他不願如此,他想要保護他的父親、他的女孩、還有他的長門百姓。
於是他在那一晚,以一種極為殘忍的方式霸占了蘇沫。不管她願不願意,他覺得那時為了保護她,為了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直到前幾日,那聲音告訴他,要他殺了蘇泰。
他才豁然醒悟,他已經被那個聲音所蠱惑,做了許多以往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依然墜入了某種深淵,雙手在不經意間沾滿了罪惡。
所謂的長門公子,此刻看來不過是笑談。
他不願意如此下去,他已經是問道了,他已經擁有了足夠強的力量,只要他願意展現出自己的實力,即使是古家也不得不重視他。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沒有必要再這樣下去。
只要他願意收手,他還可以趁所有事情未有暴露之前,做回那個萬人稱道的長門公子。
他這麼想著,臉色漸漸變得好了起來。
那蠱惑的聲音似乎也因為他心底的決意而漸漸安靜了下來。
而就在他下定決心站起身子,準備去給蘇沫坦白一切的時候,那個聲音卻又再次想了起來。
「三日之內,蘇泰不死,我將收回給予你的一切!」那聲音不再如之前那把充滿誘惑之意,變得冰冷了起來。
古寧方才站起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毫不懷疑那聲音的主人擁有這樣的能力,也不相信這話只是簡單的威脅。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
他感到害怕。
有些東西不曾擁有便不會感覺到他如何珍貴。
可一旦擁有,想要放下便是難如登天。
古寧享受過力量帶來的快感,他如何捨得放下?
那時,跳躍的燭光映著他陰晴不定的側臉,他沉著臉色望向蘇長安家的方向,眸子中閃著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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