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森先生,我想告訴你的是,金山的十幾萬華人不能失去安良堂,那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是他們能過上不被別人欺辱的唯一希望,只要能保住安良堂的清白,犧牲了我一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羅獵的話音,可謂是風輕雲淡,但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猶如一把把重錘擊打在了亞當布雷森和阿諾德的心靈上。阿諾德曾是亞當布雷森的部下,這兩位曾經的軍人登時被羅獵感動到了,在軍隊的作戰中,往往會犧牲掉某個排或是某個連的士兵,以換取整場戰鬥的最終勝利。而那些被犧牲掉的士兵,沒有誰會看不透長官的意圖,但也沒有哪一個會對此提出質疑,他們一定會慷慨赴死。
這才是真正的英雄。
而羅獵,為了能拯救安良堂,為了能將扣在曹濱董彪以及眾多弟兄頭上的罪名洗脫掉,寧願犧牲自己,此等行為,和那些慷慨赴死的戰士們不是同出一轍麼?
阿諾德道:「諾力,我很感動,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再冷靜地想一想,或許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呢?」
亞當布雷森跟道:「諾力,如果你只是為了趕時間而採取這種策略的話,我寧願放棄這場競選。」
羅獵帶著笑容,微微搖頭,道:「不,布雷森先生,我剛才說過,這跟你的競選沒什麼關係,你只是藉助了這起案件而已。我是要趕時間,卻不是為了你,因為,湯姆在獄中撐不了多久了!而且,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所以,我乞求你們二位,就答應我的行動方案吧!」
阿諾德道:「諾力,庭審的那一天,我是一定會出現在法庭上的,如果你答應我不要去劫持法官,而把目標換成我的話,我會答應你的行動方案的。」轉而再向亞當布雷森道:「布雷森先生,答應他吧,你要他在法庭上不劫持法官的話,就不會被判處絞刑。」
亞當布雷森感動道:「去做吧!只要不被判處絞刑,我們就有機會為你進一步求情,諾力,你知道嗎?我原本打算是等競選成功後邀請你來做我的私人助理的,可是,現在我的希望要落空了。不過,我仍舊想說,能認識你,是我亞當布雷森的榮幸。」
便在亞當布雷森的房間中,阿諾德署長借用亞當布雷森的電話,打通了聯邦緝毒署總部的電話,阿諾德在電話中的命令極為簡單,在確定了自己的身份後,阿諾德命令道:「立刻調集人手,連夜抓捕鮑爾默父子,並儘快押送至金山。」
放下了電話,阿諾德做出了輕鬆的表情,聳肩道:「現在,就要看上帝會不會站到我們這一邊了。」
亞當布雷森出人意料地來到了唐人街。
唐人街上住著的當然都是華人勞工,而這些個華人勞工雖然獲得了美利堅合眾國的永久居住權,但卻不具有合法公民應有的權利,至少,沒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他為什麼會去唐人街呢?這不是存粹是在浪費時間嗎?」象黨候選人在得知消息後,驚詫不已,連忙召集智囊開會研究亞當布雷森的用意。
眾說紛紜中,有一人的意見頗有道理並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唐人街剛發生了一起暴亂沒多久,我想,亞當布雷森應該是藉助安撫唐人街華人勞工的機會向那些窮人傳遞他關心底層民眾的態度。」
「那麼,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呢?」象黨候選人問道,現如今在民調上他們領先了驢黨的亞當布雷森近五個百分點,這樣的領先優勢雖然明顯,但無法保證會贏的最終的勝利,因而,他們制定了一個策略,那就是跟亞當布雷森針鋒相對,對手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港口一帶也有一個比較大的貧民區,我們可以到那邊去。」另一個智囊人物提出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建議。
這個建議很符合大家之前定下來的策略,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並以此為基礎,迅速形成了一個應對方案。象黨候選人甚是滿意。有著這樣團結高效的團隊,那亞當布雷森又能有什麼機會反敗為勝呢?
為了彰顯自己的智慧,象黨候選人叮囑了一句:「我們不能對亞當布雷森掉以輕心,要派人時刻盯著他,看他在唐人街上都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以便我們能及時調整對策。」
這種叮囑,說了等於沒說,若是自己這邊沒有派出專門的人員盯緊了亞當布雷森,又如何能在第一時間內得知了亞當布雷森的行程呢?當然,那些團隊精英肯定要給候選人留足了面子,還是要認真地記下候選人的叮囑。
亞當布雷森來到唐人街的消息已然是讓人吃驚的了,可亞當布雷森在唐人街中的講話更是令人驚詫。
「我知道,最早的一批華人勞工於五十年前就來到了金山,在這五十年中,你們為金山的建設發展流了足夠多的汗水,金山能有今天的成就,離不開你們華人勞工的辛勤奉獻。我們可以確定,沒有你們,金山的這些礦場將無人開採,沒有你們,金山的鐵路公路便修建不起來,沒有你們,金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高樓大廈。」
如果說亞當布雷森的這些對華人勞工的讚美之詞已經讓象黨候選人感到無比驚詫的話,那麼,他接下來的講話,足以令象黨候選人在驚掉了下巴的同時又感到欣喜若狂。
「前幾天,你們心中的精神支柱安良堂遭遇了不幸。我知道,你們和全世界其他民族一樣,是勤勞的,是善良的,是愛好和平的,是反對暴力的,所以,我更相信那只是一場誤會。我希望你們能夠冷靜下來,要相信神聖的美利堅合眾國的法律,要相信金山法院的法官和陪審團,他們一定能夠依照神聖的美利堅合眾國法律做出公正公平的審判,還安良堂一個清白,同時也是還你們所有華人勞工一個清白。」
這種表態可是犯了極大的忌諱。
但凡政制人物,在面對這種非錯即對的問題上,常規的應對方法是說一些模稜兩可的話,既要讓聽眾們抱有希望,又得給自己留下充分的退路,否則的話,一旦判斷出了問題,便會被對手牢牢抓住並死纏爛打,直打到自己一方奄奄一息了卻仍不肯收手。
亞當布雷森的這番話自然引發了十餘萬華人勞工的群情振奮,但同時也堵死了自己的退路。因為,做為驢黨的州長候選人,亞當布雷森必將被加州所有報媒所重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亦會有無數報媒記者所盯著聽著,因而,當亞當布雷森的講話剛一出口尚未落地的時候,這些個內容便全都記錄在了記者們的小本本上。
象黨候選人自然不需要通過報媒才能了解到亞當布雷森在唐人街上都說了些什麼,當晚,他從港口區的貧民區歸來的時候,負責監視亞當布雷森的部下便已經將亞當布雷森在唐人街上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全都整理成了文字,交給了他。
看到了亞當布雷森說出的那段話,象黨候選人下意識地托住了下巴,若非動作迅速,他真的有可能掉了下巴。
「你確定他說了這些話?」象黨候選人的神情極盡驚疑。
負責監視的部下篤定應道:「是的先生,我確定,亞當布雷森確實說了這番話,而且,我保證一字不差。」
象黨候選人安裝上了下巴,並露出了只有勝利者才配擁有的笑容。
開會!
那是必須的。
必須趕在各大報媒將此新聞報道出來之前就要商討好自己的應對策略,否則的話,當記者們找上門來詢問自己的看法的時候,若是自己因為準備不充分而說不出具有殺傷力的話來,那可就太可惜了。
象黨候選人的競選團隊也都是由精英組成,他們攜領先優勢之鼓舞,更顯得思維活躍,僅僅半個小時,便制定出了最為穩妥的應對——趕緊找警察局的埃斯頓局長去核實案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埃斯頓的回答自然給象黨競選團隊以極大的鼓舞。
「怎麼可能是場誤會呢?人證物證俱全,雖然我們尚不能調查清楚他們的動機是什麼,但他們對唐人街的民居動用了手雷、制式步槍等殺傷力超大的武器,這不是一場暴亂又是什麼呢?」埃斯頓做出如此回答的時候,其神情之堅定,令人不得不相信他確實是一位捍衛市民生命安全維護國家法律不受侵犯的真正勇士。
得到了這樣的答覆,象黨競選團隊連夜再次召開會議,一直討論到了凌晨,才終於制定下了完美的應對策略。
「亞當布雷森是在鋌而走險!他發表這樣的言論,確實能吸引到一些弱勢群體的選票,我們必須加以重視,要力促金山法庭儘快審理此案,只要能在投票日前一個禮拜得出審判結果,確定安良堂有罪,那麼,亞當布雷森的這種鋌而走險的策略必將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會議進入了尾聲,象黨候選人做出了總結:「感謝各位的付出,我想,這應該是我們和亞當布雷森先生的最後一場戰鬥了,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精誠團結,打出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事實證明,象黨候選人的判斷還是準確的,昨天連夜開會的付出還是值得的。第二天一早,便有數家報媒的記者堵在了門口,堅持要採訪象黨候選人,所問的問題全都圍繞著亞當布雷森昨天在唐人街上的演講內容。
象黨候選人依照夜間會議商討的方案做出了回應,他道:「我對亞當布雷森先生昨天的演講有所耳聞,對這起案件也有所關注。對亞當布雷森先生的講話,我部分認同,一定要相信神聖的美利堅合眾國法律,要相信金山法院的法官和陪審團,相信他們一定能夠依照神聖的美利堅合眾國法律做出公正公平的審判。但是,我並不認同亞當布雷森的其他表態,金山的華人勞工群體是勤勞的善良的,但不能以此為根據就相信這起案件是場誤會,這起案件的真相如何,安良堂究竟有沒有罪,只有金山法庭才有資格做出評判。」稍一頓,象黨候選人說出了自己最想說出的話:「我要表達的觀點是希望金山法院能夠儘快開庭對此案做出審判,如果安良堂是被冤屈的,那麼就儘快還人家一個清白,如果安良堂製造暴亂罪名成立,那麼就嚴懲不貸!」
單就這二人的第一輪發言,得分方顯然在象黨候選人這邊,他的回答可謂是滴水不漏,進退自如。
但得意的一方卻是亞當布雷森。
報媒將亞當布雷森的演講公布於眾,被那些個備受欺凌的弱勢族群有色人種看到了,均是備受鼓舞,從來就沒有那個候選人能說出如此態度鮮明的話來,這樣的候選者,值得被尊重推崇。
而民調機構則立時推出了最新的民意調查,僅僅一天的時間,亞當布雷森便將支持率追上來了近一個百分點。
誰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的?
亞當布雷森不僅將對手成功地拖進了坑裡,同時還縮小了落後的差距,這不是雙喜臨門麼!
雙喜臨門肯定還不夠,因為,阿諾德署長在亞當布雷森趕去唐人街的時候便接到了另一個喜訊,當夜對鮑爾默的抓捕行動非常順利,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不費吹灰之力,而且,已經於當日上午由兩名聯邦緝毒署探員聯合八名緝毒警察將鮑爾默父子押送上了駛往金山的頭班火車。
能夠順利抓捕了鮑爾默父子也是幸運。
康利在金山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父親會越過他跟斯坦德庫柏等人達成交易,而且,一定會將除掉安良堂的曹濱董彪提到交易條款中來。他雖然對此作了彌補,得到了曹濱的承諾,但回到了紐約之後,仍舊不得安心,於是,便跟父親老鮑爾默深入交談了一次。
按照康利的意見,應該立刻終止和斯坦德庫柏等人的附加交易,並外出一段時間,躲過這場風頭之後,再返回紐約。
但是,老鮑爾默卻並不認同。
「如果,斯坦德、庫柏還有埃斯頓他們能夠順利除掉了安良堂的湯姆和傑克,那麼,我們會有危險嗎?」老鮑爾默輕鬆問道。
康利只能是聳肩搖頭。
「沒錯,危險是建立在斯坦德、庫柏還有埃斯頓他們失手的前提下,那麼,我問你,康利,如果你是安良堂的湯姆或是傑克,當那三人對你下黑手,想出掉你卻又失手了,你會怎麼做呢?會不會放任他們於不顧,而跑到幾千英里之外的紐約來找我們算賬呢?顯然不會吧!」老鮑爾默不光輕鬆,而且非常自信。
康利認真的想了想,回道:「我想,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湯姆傑克首先要報復的是他們三人。」
老鮑爾默愉快道:「那麼,你認為以湯姆和傑克的實力能不能將他們三個一網打盡呢?」
康利鎖緊了眉頭,思考道:「他們三人,一個在警察局,一個在海軍軍港,一個在陸軍軍營,平日裡多以電話的方式進行聯繫,湊在一起的時候,也多在庫柏的軍營中。以湯姆和傑克的能力,他們或許可以輕鬆地幹掉其中一人,但絕無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老鮑爾默得意笑道:「就是嘛!所以,這種交易方式對我們來說,不單是有利的,而且,也是安全的。我相信你的判斷,那三人應該除不掉湯姆和傑克,但湯姆和傑克也不可能輕鬆獲勝,他們將陷入到最為殘酷的相互廝殺中,而我們,只管坐收漁利。甚至還有可能出現一種極端情況,他們雙方兩敗俱傷,我們既達到了除掉湯姆和傑克的目的,又省下了一大筆錢。」
康利沉思良久,卻不得不承認父親的分析極有道理。
因而,康利不再堅持自己的觀點,像他父親一樣,將心放在了肚子裡,安安生生快快樂樂地賺著那兩百噸鴉片給他們帶來的利潤。
至於聯邦緝毒署,鮑爾默父子並沒有放在眼中,他們早在聯邦緝毒署成立之前便深度介入了鴉片經銷這一行業,可以說,聯邦緝毒署的每一個招數都被他們這些個資深煙販所掌握,即便被探員請去了緝毒署中喝咖啡,他們也能做得到從容不迫,因為他們心裡清楚得很,聯邦緝毒署是絕無可能抓得到他們的犯罪證據的。
沒證據,那還扯個什麼淡哩?
即便是半夜前來抓捕,把動靜鬧得就跟是中央情報局抓捕外國特工一般的陣勢,卻也沒能嚇得倒鮑爾默父子。
只是,當緝毒署探員將他們父子罩上了黑頭罩,押送上了火車的時候,鮑爾默父子的心中才有了那麼一絲絲的不安。
按照美利堅合眾國的法律,警察局也好,聯邦緝毒署也罷,有權力要求任何一個公民配合他們的調查,但是,若不能拿出有力的證據,那麼,他們扣押該公民的時間就絕不允許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上了火車,同樣相當於扣押。
隨著時間的推移,鮑爾默父子的焦慮心情越發明顯,扣押時間估摸著早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但緝毒署的探員卻絲毫沒顯露出要放人的跡象。
難道……
火車上的鮑爾默父子不管如何焦慮,卻只能保持沉默,旅途尚不知合適結束,他們只能在寂寞中強忍著這份焦慮。但在金山,象驢兩黨的競選之戰卻進入到了刺刀見紅的階段。
亞當布雷森利用各種資源各種機會向金山警察局和金山法院施加壓力,要求法院在警察局尚未取得充分證據之前不得舉行庭審,並且要依照法律在無法對曹濱定罪之前,必須給予曹濱足夠的公民權利,比如,保釋權力。
這等狼子野心定然瞞不過象黨候選人,他用腳趾蓋子都能想明白,這無非就是亞當布雷森使出來的拖延戰術,這個案件已經被報媒傳播了開去,亞當布雷森的那番演講表態也被全州境內的弱勢族群及有色人種所推崇,其支持率更是以一種呲呲叫的勢態向上躥升,眼看著就要將敗勢挽回,那象黨候選人又怎麼能保持了平和的心態呢?
必須粉碎亞當布雷森的陰謀,決不能讓他得逞把案件的開庭拖到了投票日之後!
於是,象黨候選人針鋒相對,也利用一切資源一切機會,向金山法院及警察局施加壓力,要求他們儘快開庭審理此案。
針尖對上了麥芒,兩位均自稱是民意代表的候選人在報媒的攛掇下展開了一場面對面的交鋒,在那場交鋒中,象黨候選人發揮極佳,他引經據典旁徵博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闡述了他對法律的尊重,對亞當布雷森用意的懷疑,得到了觀眾們的陣陣掌聲。
但亞當布雷森的發揮卻不盡人意,他的論調顯得蒼白,他的論據亦顯得薄弱,他強調最多的就是華人勞工和全世界其他民族的人們是一樣的,是善良且勤勞的,是不會做出製造暴亂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來的。
象黨候選人清楚知道,即便他贏得了現場觀眾的掌聲,卻不一定能贏得了現場之外選民們的選票,最關鍵點,還要在於案件的開庭審判,如果不能儘快將此案了結,他很有可能被亞當布雷森以極不光彩的方式贏得了這場對決。因而,在第二輪的交鋒中,象黨候選人終於按捺不住,對案件本身展開了具體論述,論據論點中,不自覺地便說出了華人勞工群體中也會有害群之馬的這類意思出來。
這就被亞當布雷森抓住了把柄。
「我承認,任何一個優秀的族群或是民族,都難保不會出現一些害群之馬不法之徒,但是,安良堂卻是華人勞工族群的精神領袖,他們信奉的是懲惡揚善除暴安良,我不相信金山安良堂的領頭人會做下製造暴亂的這種罪行,我認為,任何對安良堂有罪的懷疑,都是對華人勞工族群的侮辱!我很擔心,這樣的風氣蔓延開來,那些個為美利堅合眾國做出巨大貢獻的其他弱勢族群和民族會遭到同樣的對待!」等待已久的亞當布雷森,終於抓住了機會,將對手毫不留情地推進了種族歧視的巨大陷阱中去。
象黨候選人當堂怔住。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對手會在這兒給他挖了個大坑在等著他。
決不能坐以待斃,但也決不能順著亞當布雷森的話去做蒼白的解釋,否則,自己將會在這個大坑中越陷越深而無法自拔。
此刻,唯一明智的應對策略便是抓住矛盾要點,只要法庭審判的結果是安良堂有罪,那麼,亞當布雷森給自己的挖下的大坑最終埋葬的卻一定是他亞當布雷森。
「對布雷森先生的言論,我不打算做任何評價,我只想說,要用事實說話,要用法律說話,所以,我再次建議金山法庭及金山警察局儘快開庭審理此案。」象黨候選人以挑釁的目光死盯著亞當布雷森。
一個身經百戰的曾經軍人,亞當布雷森怎麼會懼怕這種挑釁呢?
「雖然……」亞當布雷森開了口,卻不著急表達觀點,而是微笑著回敬了對手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雖然按照法律規定,金山警察局在尚未獲得充分證據的時候不能著急開庭審理此案,並且應當賦予當事人足夠的人權,但特殊情況需特殊處理,為了避免有人誣陷我採取什麼拖延戰術,我鄭重表態,也希望金山法庭能夠儘快開庭審理此案,早一天還安良堂一個清白,還十五萬金山華人勞工一個清白。」
亞當布雷森說完,再衝著對手拋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象黨候選人不免再次怔住。
雙方候選人都作出了要求儘快開庭審理的表態,也就是說,在此問題上,民意獲得了統一。金山法庭及警察局也是無話可說,在這場辯論會結束後的當天便宣布,此案將於一周後舉行公開審理。
這對亞當布雷森來說,時間剛剛好。
再過兩天,押送鮑爾默父子的火車便將抵達金山的地界,而此時,羅獵將出馬在火車抵達金山之前的一個小站上劫走鮑爾默父子,而隨後,阿諾德署長便會向金山警察局報告接案發生,並有意將被劫走的犯罪嫌疑人透露出去。如此,將會給埃斯頓等人留下足足五天的忐忑焦慮的時間,如果他們扛不住的話,便一定會做出捲款潛逃的決定,若是那樣的話,羅獵或許就不用說服鮑爾默父子,更不用在法庭上劫持重要人物。
押送鮑爾默父子的緝毒署探員和緝毒警察包下了三個連著的臥鋪車廂。
兩名探員看押著鮑爾默父子住在了中間一個車廂中,而另外八名警員則分別住在兩側的車廂中。
如此安排,似乎萬無一失。
要防著的無非是鮑爾默父子的手下,但那些人,早已經習慣了緝毒署的這種虛張聲勢,在沒有獲得有力證據的情況下,緝毒署最多也就是浪費兩杯咖啡,到了次日晚間,怎麼將人家鮑爾默父子帶走的就得怎麼將人家給送回來。
就算那幫手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想把鮑爾默父子劫持回來,那也得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能追得上火車。
即便追上了,人手也不可能很多,而想突破他們這種可以相互支援照應的防衛,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先爬上火車頂,再從車窗對車廂進行突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因為,從紐約開往金山的火車,為了對付年初還很猖獗的火車劫匪,每一個車窗都加固了手指粗的鐵柵欄,想從那兒鑽進車廂,除非變成一隻老鼠。
可是,這種萬無一失,只能是針對那些個洋人幫派。
羅獵師承盜門奇才老鬼,雖然沒學到老鬼的那些盜門技能,卻也知曉了一些盜門手法。再說,安良堂中還曾經關了個吳厚頓。
論本事,吳厚頓當然比不過老鬼,但是,吳厚頓好歹也算是盜門中的一號人物,不然的話,也假扮不了所謂的南無影。吳厚頓做出來的人皮面具算是一絕,而吳厚頓調製出來的迷香也絕對算得上是極品。
庫柏帶著士兵趕去唐人街的那天清晨,曹濱遣散了所有的弟兄,卻並沒有釋放了吳厚頓,而是將他換了個地方繼續關著,那地方便是大師兄趙大新所住的院子。羅獵很容易就找到了吳厚頓,並讓他為自己調製出來了足夠用的迷香以及解藥。
有了迷香和解藥,後面的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押送鮑爾默父子的那列火車乃是早晨出發,凌晨抵達,羅獵召集了幾個信得過的堂口弟兄,提前等在了至金山的火車線路上的倒數第四個站點上,火車在路經那個車站的時候剛好是夜深人靜之時,可以保證上車就動手,動手之後用不著呆多久便可下車,輕輕鬆鬆且能節省大把的時間。
這天夜裡,羅獵帶著幾名堂口弟兄上了車之後,一人一個吹管,三名堂口弟兄一起動手動口,將迷香沿著車廂的門縫中吹了進去。估摸著差不多了,另一名堂口弟兄亮出了絕活,拿出了一把只有列車長才配擁有的可以打開軟臥車廂廂門的特製鑰匙出來,輕輕鬆鬆便打開了那三個臥鋪車廂的廂門。
羅獵,包括那幾名堂口弟兄,雖然不認識鮑爾默父子,但絕對可以將他們爺倆和緝毒署探員或是警員區分開來。於是,將解藥在那爺倆的鼻子下放了片刻,那爺倆也就幽幽的轉醒過來。
「噓——」羅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並悄聲道:「我是受人之託前來搭救,不要出聲,等火車到了前面一站,隨我下車就是了。」
羅獵說話間,一名弟兄上前,以兩根鋼絲為鮑爾默父子打開了鎖在床鋪鐵架上的手銬。
鮑爾默父子在火車呆了五天四夜還多了一個晚上,早已經被各種擔憂焦慮孤獨無助折磨地失去了理智,再被迷香熏過,那腦子更是糊塗,居然連羅獵是受誰之託都忘記了問,便點頭答應了羅獵。
車到了下一站,羅獵一行人從容下車。
車站外,另有兩名弟兄開著兩輛車候在了路邊。
上車的時候,鮑爾默父子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那羅獵居然要求他們父子分開乘坐那兩輛汽車。不過,再想提出質疑卻已然來不及,那幾名堂口弟兄已經拔出了槍來,二對一,將鮑爾默父子分別帶上了車。
「你叫鮑爾默,對嗎?」羅獵坐上了第一輛車,車的後排座上,兩名堂口弟兄一左一右拿著手槍夾持著老鮑爾默。「我叫羅獵,你可以叫我諾力,曾經是金山安良堂的兄弟。」
根本不用羅獵做介紹,鮑爾默已然知曉這幫華人必是金山安良堂曹濱董彪的手下。「湯姆和傑克還好吧?」鮑爾默故作鎮定道:「我與他們神交已久了,沒想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同我見面。」
羅獵坐在副駕位置上,頭也不回地應道:「他們很不好,傑克受了槍傷,現在要躲著養傷,而湯姆做為安良堂的堂主,被你的朋友強加了一個策劃製造暴亂的罪名給關押了起來,用不了多少天就會被送上法庭,然後被判處絞刑。鮑爾默,恭喜你啊,你成功地為比爾萊恩先生報了仇,從此便可以冠冕堂皇地接手他以前的部下了。」
此話一出,鮑爾默登時知曉,坐在身前副駕位置上的羅獵肯定不是來解救自己的,而是為湯姆傑克報仇來了。「諾力,你聽我說,我和斯坦德他們只是交易了那兩百噸鴉片,其他的事情,我並不知情。」
羅獵冷笑道:「是嗎?這麼說是我錯怪你嘍!鮑爾默,你好歹也算是江湖上的一號人物,怎麼能這般厚顏無恥呢?若不是你出錢,那埃斯頓及庫柏能像瘋狗一般死咬著湯姆傑克不鬆口嗎?你啊,真不如你的兒子明事理,好了,我不跟你多說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何去何從,由你自己決定。」
羅獵果然不再說話。
汽車穿行於夜幕之中,憑藉著感覺,鮑爾默判定出其方向並不是駛向了金山,而是正逐漸遠離金山。剛才在說話中,鮑爾默感覺到了羅獵的那冰冷的口吻中飽含著的一股強烈的殺氣,他知道,無論任何一個地方的安良堂分堂口,都是一個敢說敢做的主,對這些個華人來說,殺個人並不比殺條狗有多複雜,這些個分堂口中,又以金山的堂口為甚。
鮑爾默不認識羅獵,甚至都沒聽說過金山安良堂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物,這也難怪,他對金山安良堂的了解只是來源於近十年江湖上對金山安良堂的那些個傳說,而羅獵在這一年中做下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被江湖人士所傳送。不過,鮑爾默完全能夠從那些個堂口弟兄對羅獵的態度上感知到羅獵在堂口中的地位,估計,在金山安良堂中,除了湯姆傑克之外,可能便是這位名叫諾力的年輕人了。
瞞是瞞不過的了,騙可能更是行不通,逃……鮑爾默用兩側餘光分別看了下身體兩側的堂口弟兄,心中哇涼一片,要是硬生跳車的話,肯定會被人家手中的那兩把手槍給打成一個馬蜂窩。要想活下來,唯一的希望便是那諾力有求於自己。
在這件事上,鮑爾默第一次產生了後悔的情緒。
當正前方出現了那麼一小塊魚肚白的時候,兩輛車一前一後駛離了公路,顛簸前行了大約半個多小時,車子停在了一座山包的腳下,旁邊則是一處密林,密林的邊緣,搭了三間簡易草廬,草廬之後,則挖了兩個大坑。
「下車吧,鮑爾默先生,你到家了!」羅獵率先下車,依靠在車頭處,冷冷地看著鮑爾默。
此時,天邊的晨曦已然生出,光線雖然朦朧,但卻可以看清楚不遠處的人的表情,鮑爾默看到了羅獵臉上的冰冷,再看了眼那草廬後面的兩個大坑,心裡陡然生出了無比的恐懼。他還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人,在跟比爾萊恩合夥做鴉片生意的這十幾二十年間,比爾萊恩就像是一棵堅不可摧的大樹一般將他罩在樹下,沒遭受過雨淋,也沒被經受過暴曬,就算偶然感受到一縷風吹,那風也被比爾萊恩遮擋了多半,吹在了他的身上,甚至連髮型都不會被吹亂。
比爾萊恩活著的時候,鮑爾默毫無野心,那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斤兩跟比爾萊恩相差甚遠,因而,他心甘情願地待在比爾萊恩身邊擔當著一名智囊軍師的角色。但當比爾萊恩轟然倒下之時,鮑爾默突然發現,那些個曾經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比爾萊恩的部下,跟自己相比,簡直是比豬還蠢。因此,鮑爾默在不知覺間膨脹了起來,生出了原本不該屬於他的野心。
事實證明,比爾萊恩的那些個部下確實比豬還蠢,但是,自己卻成了那一頭豬。
「諾力,我知道我做錯了,難道,我們之間就不能談談麼?」因看到了死亡而產生了恐懼心理的鮑爾默強作鎮定,讓自己看上去有些江湖成名人物的那麼點意思,但是,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任何人都能聽得出,鮑爾默的聲音是顫抖的。「我可以立刻通知斯坦德,取消第二筆交易,他們拿不到錢,自然會放過湯姆和傑克。」
羅獵冷冷地盯著鮑爾默,嘴角處揚起了一抹不屑,道:「你以為,你還能掌控局面嗎?斯坦德,埃斯頓,庫柏,他們三人還有機會收手嗎?湯姆會因為你取消交易就能被釋放嗎?扣在傑克頭上的製造暴亂的罪名能夠洗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