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氣息充滿鼻尖,江婉柔想起某些時候,臉頰倏地紅了。
「呸!不正經。」
她暗啐一聲,眸光瀲灩流轉,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的萬種風情。
今天是大年三十,府中設有夜宴,陸奉原本沒想做什麼,可此時江婉柔嬌媚的樣子實在撩人。倒是稀奇,她在那個時候大膽放.盪,看她兩眼卻含羞地不能自已。
陸奉伸出大掌抬起她的下頜,故意緩緩摩挲她的臉頰。他的指尖有厚重的刀繭,在江婉柔乳酪般嫩滑的臉上,又酥又麻。
江婉柔心口如小兔惴惴,抬眼正好看見他眼中戲謔,心中的羞澀瞬間變成了不忿,心道: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矯情個什麼勁兒啊。
遂攀附上陸奉的肩膀,伏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夫君,估計來不及呢~」
尾音一顫一顫,萬分銷魂。
小腹忽然被什麼東西頂了一下,江婉柔一怔,笑得跟盤絲洞的妖精似的,摸了一把陸奉的俊臉,從他身上退下來,儀態萬千地整了整海棠花領口,斜睨他。
「快開宴了,不能讓祖母和孩子們久等,你說是吧,夫君?」
陸奉眸光幽深,面上和平時並無二致,如若不是看到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江婉柔險些信了。
她微福下身,這個姿態正好顯出她纖細的腰身和鼓囊囊的胸脯,嬌聲道:「妾身告退。」
走在垂花走廊中,冷風吹過江婉柔的臉頰,讓她冷靜些許。她此時有些後悔剛才撩撥他。兩人一前一後,江婉柔根本不敢回頭看,只覺得他的腳步,很沉。
不管外頭多動盪,陸府的年宴辦得熱熱鬧鬧。
陸奉居主位,江婉柔在他身側,下面老祖宗,陸淮翊,二房、三房一大家子,烏泱泱坐滿一堂。陸奉和江婉柔來得晚,陸奉大剌剌坐了下去,江婉柔則站起來提酒一杯,給大家賠罪。
「行了,老大媳婦,你恁多禮,坐下吧。」
老祖宗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滿頭銀髮,額前戴著碧石抹額,十分富態。按規矩,三個孫媳婦都得在她跟前伺候膳食,老人家大手一揮,笑呵呵道:「大好日子,不用管我這老傢伙,各自回去伺候好你們男人、孩子罷。」
又拉起江婉柔的手嘆道:「老大媳婦,你受累。」
江婉柔抿唇一笑,挽起袖口給老祖宗盛了一碗赤豆元宵。都說老祖宗年紀大了,糊塗。她倒覺得她是大智若愚,她剛嫁進來那會兒被婆母刁難,寒冬臘月挺著大肚子站規矩,是老祖宗幾次三番保下她。她如今日日去春暉堂請安,不只是為了賢惠名聲,她是真心的。
寧安侯府有老夫人,陸府有老祖宗,這兩位老人都曾給過她溫暖,她時常覺得,老天待她不薄。
老祖宗不要江婉柔伺候,她回到陸奉身邊,按照往年慣例,斟了一杯酒,對陸奉道:「妾敬您,第一杯酒,祝夫君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陸奉抬眸看她,江婉柔被看得心中慌亂,以為他還在生氣,手都快舉酸了,陸奉終於接過,一飲而盡。
江婉柔提第二杯:「二祝君仕途順遂,一展宏圖之志。」
陸奉依然很給面子。
「第三杯。」飲了酒,江婉柔面上泛起稍許紅暈,「願你我恩愛不移,白首相約。」
這是多年的陳詞濫調,往年都是這樣過的,陸奉拇指摩挲著杯沿兒,忽地扣住她的手腕,明明沒用力,江婉柔卻怎麼都掙脫不開。
「如你所願。」
他舉杯飲盡,喉結上下滾動,俊美又性感。
江婉柔的心倏然一跳,視線從他的臉上移下來,掙開束縛,退至他身後。
「妾給您布菜。」
這種活兒輪不到的她做,按照往常,她只用象徵性地夾兩筷子,陸奉便會叫她坐下來,既表示了妻子的賢惠,也顯出了丈夫的寬厚。二房三房皆是如此,姚金玉手還沒沾筷子就被三爺攔下,周若彤給二爺斟過兩盞熱酒也落了席,只有陸奉這邊,江婉柔站得雙腳發麻,還在給他布菜。
老眼昏花的老祖宗都看不過眼,道:「君持,讓你媳婦坐下,她操持一大家子,受累了。」
君持,是陸奉的字,在他加冠時聖上所賜。不知什麼原因,陸奉不愛用,甚少有人知道這個字號。
陸奉看了江婉柔一眼,淡淡問道:「你累了?」
那麼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江婉柔,她心中暗恨,面上笑得溫柔賢惠,「妾不累,伺候夫君是妾的福分。」
陸奉輕笑一聲,兀自喝酒,直到他被家裡的男人們圍著敬酒,江婉柔才脫開身。她眼神掃視一周,去了淮翊那席,讓人把龍鬚酥撤下去,換上一碟兒椒鹽酥餅。
她摸了摸陸淮翊的小臉,溫聲道:「你還小,吃太多點心牙疼,母親明日再讓人給你做好不好?」
陸淮翊乖巧點頭,手中留了一塊兒,江婉柔原以為是他嘴饞,沒想到陸淮翊小小的手托著點心,遞給江婉柔,嫩生嫩氣道:「母親吃。」
他看到了,母親一直給父親布菜,還餓著肚子呢。
江婉柔心都化了,被陸奉慪出來的鬱氣瞬時消散。她忍著甜膩咽下這塊兒甜點,回席抽空夾了幾筷子,剛墊墊肚子,兩個妯娌便來她這裡敬酒了。
女眷用的果酒,不醉人,連清高的周若彤都飲了一壺,江婉柔不好掃興,中途回去兩次更衣。夜幕沉沉,外頭飄起了小雪,廳內卻亮堂堂、暖烘烘,二爺即興吟了首詩,三爺很給面子地撫掌大笑,女人間竊竊低語,夾雜孩童銀鈴般的笑聲。
除了中途有個丫頭差點把酒灑在陸奉腿上,一切都很完美。
大好日子,江婉柔不想罰人,外加周氏開口,話里話外十分維護那丫頭,說小姑娘剛來,之前沒伺候過人,請長嫂網開一面。
話到這份上,江婉柔更不好發作。這件小事很快被她拋到腦後。外頭的梆子打了三聲,今年的宴席結束,各家主子踉踉蹌蹌回各自的院子,江婉柔把淮翊安置好,伸出掌心,接下一片飄雪。
「又過了一年啊。」
她喃喃嘆道,「真好。」
儘管今天說了許多言不由衷的場面話,但有一句話是出自真心,她真的希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老祖宗慈祥和善,兒子孝順乖巧。二爺三爺對她這個年輕的嫂嫂敬重有加,妯娌相處和睦,夫君那男人某些時候難纏,但該給她體面的時候也從不吝惜,若能一直如此,兩人相敬如賓,她也知足。
肩膀忽然一沉,身上裹了件厚重的貂皮大氅,陸奉皺眉,道:「傻站著做什麼,不嫌冷?」
江婉柔搖了搖頭,「我不冷。」
她攤開掌心,伸到陸奉跟前,雙眸亮晶晶,「你看,雪。」
陸奉盯著她空蕩蕩的手心,又抬頭看看她,忽然問道:「今年莊上的收成是多少。」
江婉柔篤定道:「二萬五千七百三十二兩。」
他又問:「淮翊的生辰是幾日。」
「八月初八。」
他再問:「我是誰?」
「你?」
江婉柔看著他,「你是陸奉啊,我的夫君。」
陸奉臉色稍緩,江婉柔繼續道:「是個總欺負我的壞人,晚上欺負我,白天也欺負我,就欺負我一個人,壞!」
陸奉:「」
他對身後提著八角燈籠的翠珠吩咐,「給夫人熬一碗解酒湯。」
果真醉了。
江婉柔睜大美目,「我沒醉,我清醒得不得了,不信不信你再問問我?」
陸奉懶得跟她說話。
翠珠忙哄道:「是是是,您沒醉,夫人我去給您熬碗燕窩吃,您先回去歇著。」
翠珠這個貼身伺候的丫鬟,知道江婉柔是醉了。她家夫人醉酒很怪,面上看不出來,口齒清晰言語清楚,撥算盤都不帶出錯的,只是忽然會冒出一兩句奇怪的話,那些話夫人平時絕對不會說。
江婉柔冷哼一聲,「哼,還想騙我,休想把解酒湯充作燕窩。」
翠珠:「」
夫人醉酒的另一個特徵,心中清明,行若稚童,簡而言之,不好騙。
翠珠以為還得跟夫人好生纏磨,陸奉失了耐性,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他的雙臂剛勁有力,江婉柔撲騰了兩下,沒掙脫。
即使有腿疾,陸奉一步步走得沉穩,江婉柔的小腿在他臂彎里悠悠晃蕩,仰頭看他刀刻般的下頜。
她再次道:「陸奉,你看,我認得你,我沒醉。」
陸奉道:「嗯,你沒醉。」
「我真的沒醉。」
「你真的沒醉。」
江婉柔:「」
她賭氣道:「我討厭你。」
陸奉:「知道了。」
江婉柔:「你讓我布菜,不讓我吃飯,討厭死了!」
陸奉:「嗯。」
「你不僅討厭,還下流!不正經,讓我找到那些東西,我一把火全燒了!」
陸奉面不改色,「你找不到。」
江婉柔小腿撲騰得更厲害了,「我能找到!」
「哦。」
陸奉懶得跟個醉鬼計較,又覺得此時的江婉柔分外有趣,她平時面上端莊,什麼都憋在心裡,如今趁著醉酒,倒說出不少實話。
回到寢房,他脫了外袍,將江婉柔放在榻上解她的衣襟,江婉柔警惕地避過他,往後退,「你想做什麼?」
陸奉道:「給你脫了外衫,鬆快鬆快。」
她醉了,他也沒那意思。
「哼,你騙我。」
江碗柔紅撲撲的臉上呈得意狀,篤定道:「你肯定是想哄騙我脫了衣裳做那事,我才不受騙。」
她捂著衣襟像個慘遭惡霸蹂.躪貞潔烈女,陸奉嘆了口氣,問:「這麼不願意?」
明明她也很爽快。
「當然不願意!」
江婉柔委委屈屈,控訴道:「痛,好痛好痛。你活兒很爛啊混蛋!」
陸奉一直從容的臉色,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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