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陳太后、張居正、朝中大臣,對皇帝的大婚非常重視,而且還希望可以皇帝陛下的側妃,能多漂亮就多漂亮,最好把皇帝完全迷住。
朱元璋在馬皇后走後,就已經喪失了部分的人性,在太子朱標走後,直接就成為了一塊冰冷的石頭,一直到臨終前,朱元璋已經開始不相信任何人了,是不相信任何人,連李善長這種跟了他一輩子的大臣,已經賦閒在家,政治死亡的人物,也在朱元璋的清算名單之上。
而朱棣在徐皇后走後,性格大變,乖張孤僻,一意孤行,夏原吉這個跟朱棣配合了半輩子的戶部尚書,僅僅因為勸諫朱棣注意龍體,不要御駕親征,就被罷免。
明憲宗在萬貴妃死後,憂思成疾,不久後便天崩,龍馭上賓,成化的所有成果隨著孝宗的登基,開始變成了一片虛無。
這幾位都是大明歷史上,影響極為深遠的皇帝,他們的一舉一動可以影響到大明的興衰,甚至是整個寰宇之下,皇明籠罩勢力範圍內的各國局勢。
大婚的遴選,樣貌要好、身段尚佳為宜,就是這個道理,儘可能的避免皇帝成為一塊冰冷的石頭。
而現在小皇帝的狀態,無限接近於朱標死後的朱元璋,冷酷無情到了極點,對任何人都持有懷疑和不信任的態度,而這種態度隨著刺王殺駕、大火焚宮、西山襲駕等等案件的推進,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大抵現在陛下還肯相信張居正,還肯相信世界僅存的美好,這還是讓所有人都比較慶幸的事兒。
馬自強和萬士和對於貞節牌坊的堅持,是十分忐忑的,他們不清楚這些話說出去之後,陛下會不會心裡擰上一個疙瘩,對馬自強和萬士和心生怨懟。
可馬自強和萬士和選擇了責難陳善,當皇帝有亂命的時候,不肯責難陳善,直言上諫,那是佞臣。
「陛下,婚姻,其實是一紙契約,男人提供可繼承物,而女性提供可靠的繼承人,這樣一份契約。」萬士和開始起頭,論述婚姻的本質。
馬自強嘴笨,心裡明白,話卻說不明白,總是引人誤解。
「嗯?萬太宰所言極為新穎,細細道來。」朱翊鈞對萬士和的態度還是很溫和的,多次灑水洗地,萬士和已經數次證明了自己在禮法上的造詣,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連史書都讀不明白的禮部尚書了。
萬士和已經將國朝實錄全部讀完,他對大明的禮法已經掌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萬士和十分確定的說道:「陛下,青樓里的娼妓、官員、勢要豪右、富商縉紳養的外室,也是在繁衍,更是在媾和,但是他們這些都不是婚姻,不過是一時歡愉,之後形同陌路。」
馬自強立刻接過了話茬,開口說道:「陛下,西城最近有個賣油郎獨占西四胡同花魁的故事,說的是賣油郎秦城,為了一睹花魁的風采,把省吃儉用十數年的銀子,一共十兩,才見到了花魁一面。」
「秦城見了這花魁之時,花魁已經喝的酩酊大醉,為了招待和應酬趙員外,花魁可謂是拼了命的喝,因為趙員外答應要為花魁贖身,許了半生的錦繡生活,可是這趙員外,遲遲不肯履約。」
「花魁喝的暈頭轉向,一夜吐了幾次,這賣油郎秦城就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伺候著,第二天就滿是遺憾的離開了,走之後誰都沒對人說,唯恐他人知道花魁醉酒,有玷其芳名。」
「這花魁的丫鬟覺得秦城為人敦厚,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但是花魁美娘回答道:這賣油郎是難得的好人,又忠厚又老實,又知情識趣,隱惡揚善,可惜是市井之輩,若是衣冠子弟,委身事之,有何不可?」
萬士和想了想解釋道:「花魁美娘的意思是:嫁過去,難道跟這個賣油郎賣一輩子的油,吃一輩子的苦嗎?可是這衣冠子弟,哪裡會看得上這青樓里的女子,不過是遊戲而已。」
「偏偏這個花魁美娘卻當了真,日思夜想的能夠讓趙員外贖身,過上錦繡生活,哪怕入府做個妾室,也是極好。」
「這便是婚姻,和外室、妾室、娼妓生子完全不同的根本原因,婚姻是一紙契約。」
朱翊鈞聽著萬士和和馬自強一唱一和,他倒是聽的明白,有些疑惑的問道:「後來呢?這秦城和花魁美娘之事,傳到了明公耳中,想來不是如此簡單。」
「陛下明斷。」馬自強稍微斟酌了下繼續說道:「這趙員外就是勾著花魁美娘,始終沒給美娘贖身,而這美娘在這煙花世界裡,生了一場重病,容顏憔悴,幾欲輕生,得虧這秦城救護,才算是保住了性命。」
「說起這場重病也是這趙員外所為,說是某夜,這美娘沒伺候好趙員外,員外大怒,將其赤身扔到了街上,大冬天的惹了風寒。」
朱翊鈞眉頭一皺,用鼻子發出了一聲:「嗯?」
這個趙員外居然把人赤身扔到街上,多少符合朱翊鈞對勢要豪右的刻板印象了,居然下如此的狠手,居然只是因為沒伺候好,估計這美娘伺候的時候,一直嘮叨贖身之事,終究是惹惱了趙員外。
馬自強繼續說道:「這秦城呢,這賣油的買賣越做越大,光是西城的鋪子就有七間,行貨京畿、西北宣大、遼東都司,這花魁方才肯嫁。」
萬士和端著手說道:「花魁嫁給了賣油郎,只能說因緣際會,這事本就稀奇,被人嘖嘖稱奇,津津樂道。」
「但是前段時間,這秦城休妻,將花魁美娘給休了,花魁美娘自縊,才鬧到了滿城風雨的地步,這花魁美娘嫁給了賣油郎,不對現在是油行大東家秦員外了,美娘嫁人三年,肚子不見大,這秦員外的母親就做主令秦員外休妻了。」
「原來如此。」朱翊鈞完全的了解了故事的全貌。
秦城痴心圖花魁,散盡家財睹芳容,花魁醉酒為員外,員外厭惡棄如履,美娘重病彌留際、秦城救命方傾心、賣油郎時來運轉,美花魁風光大嫁,終是有緣卻無分,老母棒打鴛鴦散,終誤了卿卿性命。
朱翊鈞和馮保耳語了幾聲,馮保小心回答著。
朱翊鈞在問自己認識的那個花魁劉七娘,最近如何。
就是上次在燕興樓,朱翊鈞怒斥孫繼皋,那個花魁攬客叫她,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馮保把那花魁送到了永升毛呢廠,去做了一個織娘。
劉七娘的日子,絕對沒有花魁時候那般風光,可勝在安穩,不用擔心因為伺候不好人,被人赤身扔到大街上去,更不用說被人休妻無所依,直接自縊離世了。
都是花魁,在永升毛呢廠的花魁劉七娘,和在賣油東家為妻被休的美娘,到底哪個才算得上人生得意?
顯然是劉七娘,畢竟劉七娘還活著,美娘的人生已經走完。
根據馮保的介紹,劉七娘現在頗有家底,最近已經開始教學徒了,甚至去養濟院領了一個孩子,因為官廠有學堂上,劉七娘的領養資格還排在前面,再加上通天大人物罩著的背景,劉七娘領養了個不是畸性的男孩。
劉七娘還在學堂里教孩子啟蒙讀書,她識字會算數,這在織娘之中,是個大優勢。
到底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跟皇帝沾染上一點因果,就能落得個圓滿的下場,劉七娘也不是甘願放棄這樓子裡錦繡生活,馮大璫安排,徐爵耳提面命,劉七娘安敢不從。
「萬太宰,大宗伯所言有理,的確,婚姻只是一個契約,一方提供可繼承物,另一方提供繼承人。」朱翊鈞認可了他們對婚姻的理解。
這個美娘起初不肯嫁秦城,是因為秦城是個賣油郎,沒有可繼承物,後來肯嫁,因為秦城是秦員外,有可繼承物。
秦母讓其休妻,也不一定是因為無子,大抵是覺得員外家讓這麼個煙花世界出身當主母跌份兒,可是美娘的確無法提供繼承人,便立於下風,最終自縊。
劉七娘知道自己的情況,這涼藥喝多了,不見得能生兒育女,再加上宮裡的忌憚,索性直接領養一個,少走了婚姻的彎路,也不耽誤旁人。
萬士和和馬自強用最近的熱點大事,佐證了自己的觀點,各大雜報對這件事競相報道,討論極多。
婚姻和性、愛情的關係都不大,和繼承人和繼承物關係最大。
按照他們的觀點,沒有可繼承物,就無法獲得長期有效的婚姻,沒有可繼承人,則家宅不寧,阻力極大,最終走向破裂幾乎成為必然,尤其是在萬曆年間,不孝有三,無後最大。
「因為婚姻關係的維繫是由繼承物和繼承人為基石,所以守節的貞節牌坊,就有必要了。」馬自強開口說道。
萬士和那叫一個急,馬自強吃虧就吃虧在這個嘴上了,說什麼都是說不明白,他立刻解釋道:「大宗伯的意思是,守節的女子,一般都要帶著孩子長大,而守住這些繼承物就極為重要的,所以,貞節牌坊,不過是為了保護母親和孩子。」
「萬太宰是說吃絕戶嗎?」朱翊鈞明白了其中的因果關係問道。
「陛下聖明。」萬士和俯首說道,這個因果關係,所有的邏輯終於理通順了,這塊貞節牌坊,是朝廷給的牌坊,也是朝廷的保護,這樣孩子長大,即便是財產在他人家寄託,也有繼承的資格。
「那就按兩位明公所言,仍賜貞節牌坊就是。」朱翊鈞最終認可了兩位大臣的責難陳善,做出了決定,說的有道理,當然要聽。
如果朝廷不再賜貞節牌坊,怕是喪夫之後,母親只能拋棄孩子另嫁了,這年頭,女人是完全依附於男人生活的,是沒有獨立贍養孩子的能力。
婚姻是可繼承物和繼承人的契約,那麼貞節牌坊,就是這份契約的延續,這就是馬自強、萬士和要責難陳善的原因。
朱翊鈞硃批了奏疏,更改了自己的旨意,而馬自強和萬士和,完成了張居正離朝之後第一次封駁事,這代表著大明的糾錯機制,仍然在順暢運行,而不是失去了張居正,大明這架機器,就失去了運作的能力。
七月時,松江水師,在南直隸松江府上海縣下沙場鎮斬一百五十三倭寇、亡命海寇三百二十四人,追擊之琉球久米島將其老巢搗毀,陳璘上捷報請功,為了防止有人說他們殺良冒功,陳璘將十三名倭人俘虜,二十七名亡命海寇俘虜,係數押解京師。
這十三名倭人已經查補完畢,要被送解刳院,為大明醫學進步奉獻最後的光芒。
廷議通過了這個捷報請功,游擊將軍馬自道等二百四十三員軍兵授予三等功賞牌,一應恩賞撫恤,年前如數交給軍兵。
馬自道帶著二百五十人擊破了盤踞在琉球久米島的倭寇,陣亡七人,在久米設立忠勇祠,刻石載事,方才返航,這是大明第一出海作戰,雖然僅僅只是琉球附近,這代表著大明已經有了部分海洋的進攻能力,那盤踞在琉球的海寇,將會再次回想起被大明這個巨人支配的恐懼。
應天巡撫宋陽山上奏以病乞骸骨致仕,宋陽山病了,越來越無力任事,推薦了張居正的門人李樂作為應天巡撫,繼續清丈還田開海諸事。
李樂,大明第一位吃干抹淨不幹事的原話之人,吃了賄賂卻不肯辦事,的確是惡人,這個人有全楚會館的腰牌,是鐵桿張黨。
這已經是宋陽山第三次病乞骸骨了,朱翊鈞還是沒同意。
解刳院派了兩個大醫官前往,宋陽山並無重病,極為健康,他要乞骸骨的原因,是因為他和徐階都是師從聶豹,是同門師兄弟。
南衙的矛盾是平靜的湖面下暗流涌動,隨著清丈的收尾,馬上還田就要開始了,到時候,宋陽山如何處置徐階?
而南衙巡撫這個位置又極為重要。
「潘季馴前往南衙做巡撫,宋陽山前往江西任巡撫,如此對調一下。」朱翊鈞做了新的人事安排,李樂很好,但經驗不足,在應天巡撫這個位置上,還是缺了資歷和經驗,而潘季馴就不一樣了,潘季馴在江西殺人如麻,已經惡名昭著了。
「萬太宰以為呢?」朱翊鈞詢問道。
「吏部知道。」萬士和沒有太過於猶豫,選擇了擁護,巡撫的職位,是當年成祖文皇帝讓胡濙巡查天下後設立,景泰年間,景泰帝定下規矩,這天下巡撫,都要掛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總憲的職位,前往地方任職。
也就是說,巡撫這種邊疆大吏,都是在外做事的京官,這樣一來,巡撫的任免就是皇帝的專權,即便是張居正任命,也是請命聖上硃批任免,不是吏部的權力。
人事權,是皇權的核心權力之一。
也不一定是都御史,比如凌雲翼還掛著兵部尚書的職位,所以叫凌部堂,胡宗憲之前也掛兵部尚書,殷正茂同理。
萬士和才不跟皇帝爭這個權,唯有跟皇帝爭一爭貞節牌坊的事兒,才像個明公直臣的模樣。
大明這架機器在穩定的運行著,年前派往大寧衛的最後一些糧草已經順利抵達大寧衛,而徵調的民夫已經返回京師,大軍勞師遠征,戶部發揮了至關重要的力量,保證了大明軍的後勤,而部分的民夫被僱傭,在大寧衛和北古口之間的熱河,開始鑄城,密雲衛三千軍兵,前往護衛左右。
一個不大不小,只能容納三千軍兵的一個營堡,短期內只能如此規劃。
十一月末,戚繼光的十萬京營終於將戰線推到了會寧衛五十里的範圍內,這讓會寧衛的土蠻汗急得頭髮都快掉光了。
而入京覲見的三娘子從京師出發到薊州,再到大寧衛,這一路行來,官道驛路的重新平整,讓三娘子嘖嘖稱奇,而後想起這官道驛路,是元朝遺留的重要遺產,就只能搖頭,這條路,最早是忽必烈修的,胡元別的不行,但是這修官道驛路從來不含糊。
但是大明平整之後,道路一路暢通。
三娘子洞悉朝廷的用意,每次戚繼光在外征戰,三娘子借道大寧衛去找土蠻汗商議,大明皇帝和朝廷都是欣然應允,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實力,震懾韃靼右翼不敢擅動、不要自誤。
而三娘子看到了大明的實力,確切的說,看到了戚繼光的實力。
這不是大明軍的常態,在二百年的歷史長河裡,大明軍威武的時間,其實不到七十年,其餘時間,大明軍都因為各種興文匽武的風力輿論,並不強橫。
在三娘子看來,大明軍現在強,也只是因為戚繼光強而已,戚繼光的練兵之法強橫而已。
三娘子到了青龍堡的時候,終於又一次見到了大明的征虜大將軍戚繼光,而這個虜酋夫人三娘子在青龍堡拜謁了戚繼光。
「大將軍,我這個賊虜的夫人就在將軍面前,將軍何不征伐一番?」三娘子在中軍大帳內,看到了未曾著甲的戚繼光,半開玩笑,半是嫵媚的說道。
上一次她見到戚繼光就是傾心不已,這算是老調重彈了,她年紀輕輕,花容月貌。
「家有悍妻。」戚繼光看著三娘子,眉頭緊皺的說道:「忠順夫人眉宇之間,明明沒有那淫邪之氣,為何偏偏要故作放浪?」
三娘子二十多歲,也是草原上的海拉爾,明珠一個,長期騎馬,這身段自然不會差,腰力驚人,若是到了床笫之間,定要戚帥束手就擒,拱手而降,戰場上打不過你,床上還打不過你?
她笑容滿面的說道:「將軍又是怎麼知道我是故作放浪,不是真心實意?我若是有了大將軍的孩子,假託俺答汗之子,整個草原不敢胡說,但是這大明金國,不就是將軍的血脈了嗎?」
「我這也是圖個心安,就以陛下的性子,現在大明這個窮兵黷武的勁兒,若是大明金國是戚帥的封地,怕是才能躲過一劫。」
三娘子舊事重提,是基於現實考慮,先假託俺答汗的孩子,等到坐穩了王位,再認祖歸宗,俺答汗歲數那麼大了,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到時候草原是他戚帥後人的封國,大明和草原的矛盾將會迎來最終的和解結局。
這也是三娘子一直往宮裡送海拉爾的原因,如果有個韃靼妃嬪所出的孩子,到草原就藩,大明和草原就不必繼續互相征伐了,今日我南下,明日你燒荒,打又打不出什麼結果來,這麼一直對立下去,對大明、對韃靼,都是兩害。
「真心的?」戚繼光不動聲色的問道。
三娘子一拉衣領,媚眼如絲的說道:「要不,戚帥親自摸摸,看是不是真心?」
三娘子很有信心,這真心真的很白,也真的很大。
「戚某並無此意,忠順夫人若是真有此意,和其他漢人有個子嗣,也是一樣的。」戚繼光看著三娘子的模樣,十分溫和的拒絕了,他這個人不打仗的時候,脾氣真的很好。
「也就是戚帥這樣的偉男子,方才值得,旁人,我還不肯呢。」三娘子仍然沒有收起自己的放蕩勁兒,而是又拉了拉,展示了下自己作為女人的碩大,她其實很想跟戚繼光傳點緋聞出來,這樣一來,對於她在草原好處極大。
戚繼光已經有戚王的外號了,在草原幾乎能達到小兒止啼的地步,赫赫軍功,能把土蠻汗這個宗主大汗逼到這個地步,戚繼光的軍事天賦,當得起偉男子的稱號。
戚繼光從隆慶二年一直到萬曆五年,整整十年,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就是為了今日出塞作戰,從喜峰口到大寧衛不過一百八十里路,戚繼光走了十年。
「陛下可是允了的,你難道要違抗聖意不成?」三娘子看戚繼光雷打不動的樣子,終究是有些急了。
「哈哈。」戚繼光笑了出來,提到了陛下,涵養的功夫都丟了,他想起了皇帝的模樣,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陛下現在仍然每天習武,騎射三矢中二,始終不能盡全功,極為懊惱。
戚繼光已經想到了皇帝氣到跺腳的局面了。
小皇帝真的很好懂,生自己氣的時候,只會跺一下腳,戚繼光作為皇帝的武道老師,自然清楚皇帝的一些小習慣。
戚繼光說過很多次,騎射的騎弓力道太小,無論是在單兵突襲、斥候搜集還是大規模兵團交戰,其實都沒什麼用處,就是在校場上炫技的存在,但是陛下偏偏不肯服輸,非要練出來。
一個執拗的陛下,讓戚繼光會心一笑。
「你笑什麼!我這樣很羞恥嗎?!」三娘子呆滯了一下,看著戚繼光有點惱羞成怒的問道,她還以為戚繼光笑她放浪,她又不是對誰都這麼放浪。
「陛下不會的,我不願的事兒,陛下不會勉強我,你說陛下應了你,讓皇叔朱載堉做這事兒,我還信一些。」戚繼光搖頭說明了自己為何發笑,陛下不為難他,這就是戚繼光和陛下相處這五年來的感觸。
戚繼光就是知道。
「土蠻汗輸的不冤。」三娘子收起了自己的放浪樣兒,變得端莊了起來,又變成了那個忠順夫人,君聖臣賢的場面,著實可恨。
三娘子放浪,未嘗沒有離間的想法在。
戚繼光笑著說道:「若是沒有陛下,我無法出塞作戰。」
戚繼光太懂朝廷了,從平倭開始,他就知道,朝堂這個龍潭虎穴,他想要出塞作戰,難如登天,尤其是皇帝尚且年幼的情況。
現在的局面是:皇帝幾乎賭上了身家性命和老朱家的江山,給了戚繼光征戰的機會,給了他信任。
在出征前,皇帝把最後一根枷鎖,京營的總督軍務實質上撤銷了,只有一個名義上的譚綸,坐鎮京堂的總督軍務。
「戚帥有從龍之功,乃是輔弼的武勛,文張武戚啊。」三娘子卻知道皇帝為何信任戚繼光,正如聖旨中說的那樣,文張武戚,陛下的左膀右臂,這也是小皇帝能夠肆意妄為的最大底氣。
小皇帝憑什麼這麼胡鬧,對這些個勢要豪右之家強取豪奪,還不是握著朝中最大的張黨和天下至強的軍隊?
「真的,給我個孩子吧,為了草原人,也為了大明和北虜之間的矛盾。」三娘子又繞了回來,大明和北虜打了三百年了,這也打不出結果,不如和解,為了政治犧牲個人榮辱而已。
「有事就說事,無事就回吧,若是借道前往會寧衛,我派兵前往護送。」戚繼光仍然斷然拒絕,並且選擇了送客。
皇叔朱載堉比他合適幹這個活兒,戚繼光是大將,和塞外的三娘子有染,那會讓陛下忌憚,戚繼光不會給任何賤儒機會,去離間他和皇帝的關係,這個關係彌足珍貴。
「倒是真有事。」三娘子說起了正事,她眉頭緊蹙的說道:「虜王俺答,派遣了兩個萬人隊,現在已經到了應昌,戚帥定要萬分小心。」
俺答汗的這兩支萬人隊,還沒有要介入戰場的意思,但是距離戰場已經很近了。
「我知道了,謝忠順夫人提醒。」戚繼光聞言也是面色變了一下,這兩個萬人隊,就是戰場的變數,俺答汗到底是來幫土蠻汗的,還是等著土蠻汗落敗後趁機撈好處?
俺答汗的確沒有給土蠻汗提供除支持外的一切支持,但是他派遣了兩支萬人隊等待著時機。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我連這麼機密的事兒都說了,可是很擔心戚帥的安危的,戚帥可要好好活著,別讓我在野外看到你了,否則必然將你拿下!」三娘子站起來,甩了甩馬鞭,說完就將馬鞭放在了桌上,直接離開了。
「奇女子也,要是不求歡就好了。」戚繼光看著三娘子的背影搖頭說道。
三娘子似乎聽到了這句話,腳下一個趔趄,轉過頭來,指了幾下戚繼光,哆哆嗦嗦的指了指老天爺,氣呼呼的走了。
「陳大成,遣墩台遠侯探查應昌虜情。」戚繼光叫來了薊州總兵陳大成,這是心腹,陛下登基以後,戚繼光第一次進京,就是陳大成隨扈。
應昌在大鮮卑山的另外一邊,探查真的很難,戚繼光需要確認信息的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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