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鄭翼晨去到護士站,曉桐已經用微波爐熱好飯菜,筷子,勺子都準備妥當,就等他過來品嘗。
米飯的香氣,菜餚的香氣,濃湯的香氣,仿佛是一群卯足勁賽跑的田徑選手,爭先恐後鑽入他的鼻翼。
他長嗅一口,食指大動,眉飛色舞,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大快朵頤。
以摧枯拉朽之勢,風捲殘雲之姿,在五分鐘之內,解決掉所有的飯菜,還有將近三百毫升的湯水。
吃完之後,他對曉桐豎起大拇指,張開口,還沒等他說出讚賞曉桐廚藝的話,一個響亮的飽嗝搶先一步,脫口而出。
曉桐冰冷的神情終於被這個飽嗝擊潰,笑逐顏開,燦若桃花。
其實他也不用再說什麼話,這個飽嗝,就是對曉桐廚藝的最大褒獎!
鄭翼晨看著曉桐樂而開懷的模樣,也發自內心感到高興,笑著說道:「早知道打個飽嗝就能把你逗樂,我應該在聞到香味時就打出來。」
他感慨道:「好久沒有看到你笑了,一年,還是十年?」
曉桐表情又回復了平淡,一聲冷哼:「哼!你不是有對象了嗎?盯著別的女人傻笑,就不怕她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我沒有對象啊。」
「還敢狡辯,那天在門診樓前,開車接你的女的不是嗎?她只是用手指一勾,你的魂都飛了,屁顛屁顛跑過去,就跟條哈巴狗似的!
」
提起那天的場景,曉桐氣打不過一處來,雙眼噴火,狠狠瞪著鄭翼晨。
「果然,我就知道她誤會了。」
鄭翼晨一臉苦笑,解釋道:「那是我做社工時認識的同事,她和我只是普通朋友,那天我們約好去看望一個生病住院的老人,她就開車順路載我一起過去。」
曉桐見他面色不似作偽,依舊不肯釋然,繼續逼問:「她人長那麼漂亮,開的車又高檔,娶一個富婆,少奮鬥二十年就是你們這些男人的目標,現在一個靚麗多金的女的生在你面前晃悠,你敢說你沒動過花花心腸?」
鄭翼晨一秒都不遲疑,斬釘截鐵地說道:「絕對沒有!」
他說的是大實話,姚璐琪這種標準白富美,向來不是他擇偶的對象。
在他看來,愛情發展到婚姻,一個最基本的因素,就是門當戶對,不是不同階層的人,硬是配在一起,遭受到的阻力非同尋常,
十有八九要以悲劇收場。
當然,我們平時都會看到很多貴公子與平民女,白富美與窮小伙配對成功的事例。
這些事例,大多是發生在韓劇和港台偶像劇里。
而且,以鄭翼晨的心高氣傲,他也不可能接受女強男弱的搭配。
他心中的老公形象,應該是牛氣沖天,對自己老婆說出「我養你」三個字的人。
而姚璐琪,他可養不起。
所以,他從沒對姚璐琪有過哪怕一分,一秒的心動。
對於曉桐,至少有幾個瞬間,他的內心深處,泛起過漣漪。
那是心動的感覺。
他這樣一想,忍不住張口說了出來:「我對你倒是動過花花心腸。」
曉桐面色微紅,略顯慌亂,沒有發話,手忙腳亂收拾好桌面的碗筷,用手捧端到水龍頭下清洗。
鄭翼晨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畢竟曉桐親口對他說過,他們兩人是不適合的,如果說他和姚璐琪是地位上的不同階層,那麼曉桐和他之間,就是性格上的不同階層了。
一個嚮往冒險和精彩,一個崇尚平淡和幸福。
一個像展翅翱翔的雄鷹,天空才是它的極限,暴風和驚雷是磨礪它成長的刀鋒。
一個像空谷中的幽蘭,應當放置溫室,細心呵護,經不起半點風吹雨打。
兩人之間,也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目前看來,他們也從沒想過為彼此而做出改變。
就在鄭翼晨望著曉桐洗碗的倩影,陷入沉思之時,鄺雅芝給病人換好輸液瓶,回到了護士站。
鄺雅芝望著他,目光閃爍,似是隱含著一絲責怪的意味。
鄭翼晨不明所以:「雅芝姐,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我做錯什麼了嗎?」
鄺雅芝重重點頭:「你當然做錯事情了。」
鄭翼晨心下暗道:「該不會……我跟曉桐的談話內容都被她聽到了吧?她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出眾的耳力了?」
鄺雅芝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護士雜誌,捲成棍狀,狠狠敲打了幾下他的腦門。
勢重力沉,風聲呼呼。
鄭翼晨摸著腦袋求饒:「痛!雅芝姐,你是真打啊!」
鄺雅芝一貫是端莊貞淑的知心大姐形象,笑臉對人,脾氣溫和,就算在她情緒最波動的時候,她說話都是以句號而不是感嘆號結尾的。
更別提打人了。
鄺雅芝不言不語,又下了幾記毒手,這才將殘破的雜誌丟到一旁:「我當然是真打,外科目前的情況,我不是每天都有打電話告訴你嗎?你已經脫離這個漩渦,為什麼還要一頭扎進來?還把勇哥也帶上了。」
曉桐洗好碗筷後,擦乾雙手,走了過來,聽到鄺雅芝這句話,也表示贊同:「我也覺得你們重新回來,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緊靠著鄺雅芝坐下,皺眉說道:「今天早上,交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明明是張主任帶頭髮言,要我們所有員工對勇哥表示歡迎,還是有那麼多醫生不買賬,明眼人都知道這些人的極端表現,是受了付海華的指示。」
從中可以透露出一個訊息:付海華的一家獨大,連張雲順這個正牌主任都壓制不住了!
說到這裡,曉桐有些疑惑,不理解一個副主任的預備人選,為什麼能讓其他醫生言聽計從,對正牌主任的號令不管不問。
鄺雅芝畢竟虛長几歲,分析形勢的目光比較透徹:「你要知道,張主任今年已經五十九歲,明年就該退休,他僅僅是一根燃燒殆盡的蠟燭,付海華卻是正當壯年,如日中天,只要他下個月能升職為副主任,按照醫院一貫的規章制度,明年張主任退休時,主任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鄭翼晨一聲冷笑:「那些醫生,都是牆頭草,見風就倒,最擅長的就是審情度勢。勇哥沒出事之前,他們就保持觀望態度,模稜兩可。勇哥出事後,依附張主任還是付海華,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二選一的選擇題,而是答案有且只有一個的送分題。」
鄺雅芝瞪了他一眼:「既然你都明白,還敢回來?你是……是……犯賤啊?有被虐待狂?」她平時說話從沒說粗口,犯賤二字,已經是她能說出的最難聽的話語了。
鄭翼晨認真說道:「我向來是一個積極上進,三觀端正的熱血少年,沒有這種古怪的癖好。」
他嘴角上揚:「我也不是一個好好先生,沒有唾面自乾的涵養。我這次回來,是要讓他們為之前做的齷蹉事,付出代價!還要讓勇哥取而代之!」
在鄺雅芝看來,付海華升任為副主任,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她也不信鄭翼晨有什麼扭轉乾坤的本事。
鄭翼晨的這番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偏執狂的囈語,典型的阿Q精神。
基於朋友的道義,還有自身的性格使然,她沒有反駁鄭翼晨的意思,沉默不語。
曉桐卻沒有給鄭翼晨留面子的打算,一聲譏笑,嘲笑鄭翼晨胡吹大氣,吹牛皮不打草稿。
鄭翼晨淡淡一笑,也不出聲辯解。
時間會證明他今日說的話,句句屬實。
何必逞口舌之利,圖一時之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