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身上披著一件民用版的膠皮雨衣,郭怒依舊覺得從天而降的雨水,從雨衣沒能遮擋住的各個角落,朝著自己的皮膚上浸潤過來,直讓人覺得冰寒入骨。甚至連緊握著那支溫徹斯特防衛者型散彈槍的雙手,也有了些不聽使喚的感覺......
背井離鄉來到非洲之初,郭怒的想法無非是豁出去賣幾年辛苦力氣,在攢下一筆小錢之後,回國開個小店,也就能過上踏踏實實的日子。
與郭怒的想法幾乎一樣,其他幾名也有著服役經歷的年輕人,在剛來到非洲時,也都抱著同樣的夢想。而像是長兄一般對待郭怒等人的農場主裴偉,更是讓郭怒等人感覺到自己的夢想並不那麼難以實現?
非洲土地肥沃,只消捨得豁出去力氣精耕細作,農作物的長勢自然喜人。再加上裴偉也著實算得上是做買賣的一把好手,總能將農場中產出的各色蔬果賣出個好價錢。
基於華人血脈中與生俱來的誠實與慷慨,在每一年的慶賀農曆新年時,裴偉從來都是慷慨地將農場一年收益中的很大一部分,分贈給了在農場中辛勤勞作的郭怒等人。短短三年的功夫下來,郭怒手中存下的那些辛苦錢,早已經足夠在國內的中小型城市安心生活了。
也同樣是基於華人血脈中與生俱來的知恩圖報,郭怒等人也並沒有在攢夠了家當之後立刻回國,反倒是盡心盡力地幫著裴偉培養熟練的農耕技工,甚至是幫著那些初來乍到的中國人建立新的農場。也就在幾個月前,郭怒甚至都有了留在非洲、自己開辦一家農場的想法——只消一個電話打回國,那些曾經與自己在一個鍋里吃飯的兄弟們,一定會呼啦啦殺將過來,與自己一起在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打出一片天地!
就像是當年在連隊裡,大家一起豁出去搶回了個五十公里奔襲課目第一名的錦旗一樣?
可就在眨眼之間,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一夜之間,悉心培養的農耕技術工人跑了個乾乾淨淨,甚至還偷偷拿走了一些農具和衣物。緊隨而來的,便是一處剛剛開張的農場,被一批揮舞著長刀的當地土著洗劫一空。如果不是那座農場的農場主見機得快,什麼都沒拿便拉著妻子和孩子跳上車迅速逃離,恐怕還會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如同古戰場上燃起的烽煙,一座接一座農場在被劫掠之後付之一炬,甚至是連田地中種植的農作物,也沒逃脫被焚毀的下場。從各處農場逃離出來的農場主們,幾乎都是在第一時間朝著大家心目中的領頭人所在的位置聚攏過來,希望能由裴偉帶領大家逃出這眨眼間便成了地獄的地方。
也就因為等候幾名遲來的農場主,早已經得到了大使館通知的裴偉,還有最終都聚攏在了裴偉身邊的那些農場主,不可避免地喪失了逃離危險境地的機會。而那些劫掠了各處農場非洲土著身後,顯然也有精於此道的人進行指揮,讓那些揮舞著長刀的非洲土著,如同圍獵一般,將所有農場主都趕到了裴偉所在的農場中......
與那些揮舞著長刀的非洲土著發生的第一波衝突,嚴格來說並不算是激烈。朝著農場主建築物叫喊著衝殺過來的土著,在聽見了幾聲槍響之後,便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迅速四散開來。但在片刻的安寧之後,更多揮舞著長刀的非洲土著,就像是想要圍獵斑馬的鬣狗一般,從四面八方朝農場主建築靠攏。其中一些土著的手中,更是出現了一些老舊的軍用槍械!
依託著還算是堅固的建築物,每一個在農場主建築物內藏身的男人,全都拿起了槍支或是其他的自衛武器。憑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郭怒與其他三名曾經有服役經歷的年輕人形成的兩個戰鬥小組,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再次打退了土著的一次進攻。
但損失也顯而易見——用家具堵塞起來的門窗全都被衝撞開來,幾名手持刀斧一類冷兵器的男性受傷,其中一人有明顯的骨折。女人和孩子受到了明顯的驚嚇,其中一名孩子甚至出現了驚厥的症狀。
而最為糟糕的,是因為雷雨驟然而來,對外通訊完全中斷,救援人員卻還沒能到來......
眼看著已經無法承受下一次的攻擊,有著多年海外生活經驗的裴偉,立刻做出了個極為明智的決定——突圍!
且不論能去哪兒,至少先要這塊吸引了無數馬蜂的蜜糖!
或許真是老天開眼,一名喜好野遊與遠足的農場主,提出了可以在帝王山谷暫避的建議。原因也很簡單——帝王山谷是個口小肚大、四通八達的地形,易守難攻,且有後退之路。且山谷中有可供飲用的水源,只要食物不虞匱乏,甚至可以在帝王山谷中藏到這場叛亂平息之後再尋出路。
在確定了逃離禍亂的目的地之後,利用那輛幾乎具有防彈功能的冷藏車,加上郭怒等人持槍開道,總算是讓十九名中國人安全的逃離了那場極有可能危及性命的禍亂。同樣是憑藉著那輛冷藏車超大的油箱提供的續航能力,原本追蹤在車後的幾輛豐田皮卡車,也都被甩得不見了蹤影......
伸手摸了摸懷中揣著的、灌滿了二鍋頭的水壺,早已經在夜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郭怒終於耐不住寒冷的折磨,摸出酒壺湊到了嘴邊,珍而重之地輕輕啜了一口用體溫暖熱的二鍋頭。
伴隨著一股熱辣辣的刺激感覺從口腔直達胃囊,郭怒狠狠地打了個寒噤,總算是覺得身上暖和了少許。伸手將酒壺重新揣進懷裡,郭怒猶豫片刻,這才轉頭看向了自己左側不遠處的石塊後蹲踞的同伴:「魯辛,能扛得住麼?」
顯然是早已無法忍耐雨水帶來的寒冷感覺,被叫做魯辛的人影迅速做出了回應:「扛不住也得扛著啊!後面拖家帶口的十好幾個,性命全都押在咱們手上呢!反正還有兩個小時就天亮了,再熬一會兒就是了!」
從懷中摸出了還帶著體溫的酒壺,郭怒再次低聲叫道:「我這兒還有點酒,來一口?」
似乎是帶著幾分猶豫,魯辛在遲疑片刻之後,方才悶聲應道:「算了——你知道我那點量,一杯啤酒立刻趴窩。這時候我可不敢......」
話沒說完,一團黑影已經從魯辛身邊不足三米處驟然而起,如同蒼鷹獵食野兔一般,狠狠地將魯辛撲倒在地!
乍然間看見魯辛遭遇襲擊,郭怒頓時目眥欲裂,甩手便將手中的酒壺朝著那團黑影砸了過去。手中溫徹斯特防禦線霰彈槍也迅速轉過了槍口,直直地指向了撲在魯辛身上的黑影:「我操你大爺......」
怒吼聲剛起,另一團黑影也驟然從郭怒身側竄了出來,一把便將郭怒抓在了手中的霰彈槍奪了過去。也都不等郭怒再有任何的動作,一個帶著幾分冷厲的聲音,驀地在郭怒耳邊響了起來:「中國人?」
耳聽那如同天籟的中文喝問,郭怒的身子頓時一僵,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那將自己用力按翻在地的黑影:「你......也是中國人?」
慢慢湊近了郭怒的面孔,將郭怒按翻在地的那人仔細看了看郭怒的面容,方才應聲說道:「姓名、年齡、籍貫?」
話音中充斥著濃濃的驚喜,郭怒急聲答道:「郭怒、二十七歲,籍貫湖北監利!」
緩緩鬆開了按住郭怒的巴掌,臉上塗滿了偽裝油彩的潘冠很有些按捺不住地露出了個笑臉:「那就沒錯了,你們可真能躲,叫我們找的好苦啊!」
同樣鬆開了按住魯辛的巴掌,包雷也緩緩站直了腰身,朝著險些被自己掐得背過氣去的魯辛說道:「帶我們去找其他人,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掙扎著坐起了身子,魯辛很有些艱難地揉著生疼的喉結,抬頭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潘冠:「你們這下手也真是......奔著弄死人去的是麼?我好歹也是偵察連出身的,下手抓人都沒你這麼狠!」
微微搖了搖頭,包雷伸手將坐在地上的魯辛拽了起來:「真想要弄死你,那壓根都犯不上我動手——你們藏的位置倒是中規中矩,把峽谷的這處入口全都鎖定了。可要是從側向翻山上來,你們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狙擊手能輕鬆把你們點名!」
訝然看了看身側陡峭如削的山峰,郭怒低聲驚叫起來:「這麼陡峭的山,而且還是下雨以及黑暗環境,你們是怎麼......」
朝著郭怒微微一笑,潘冠並不解釋,只是轉臉抬手朝黑暗中打出了一連串戰術手語:「我們的人現在接替你們的警戒任務,趕緊帶我們去找其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