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很快便帶著葉盛陽出了門,剛走到門口葉盛陽的神色就變得警惕而戒備起來。顯然雖然昨晚的那些人被滅了,但是昭平帝依然時刻都派人盯著睿王府的。不過這些人沒有得到命令,也並不會出現阻攔陸離的行動。因此陸離只當做不知道一般,大搖大擺地帶著人離開了睿王府。
距離睿王府並不算太遠的另一條街上,是高陽郡王府。面對陸離的到訪,高陽郡王不僅是驚訝懷疑,還有些遲疑。能夠在皇室中如此如此大的聲望卻還好好地活了這麼多年,高陽郡王的消息自然是相當靈通的。他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昭平帝剛剛在御書房下的命令,但是從今早陸離和謝安瀾搬到了睿王府高陽郡王就知道肯定是要出事的。只是他現在有些不太看好陸離和謝安瀾。如果睿王還在京城的話,高陽郡王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直接選擇站到睿王一邊,畢竟昭平帝跟他是有殺父之仇的。現在昭平帝沒有動他們這些皇室王爺,是因為有睿王這個大敵在。一旦他沒有了外憂內患,將來騰出手來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沒有哪個皇帝會寬心的將一群仇人養在身邊,哪怕他們之中很多人其實根本不想報仇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但是現在,睿王不在,西北軍不在,只憑陸離和謝安瀾兩個年輕人想要跟昭平帝斗,就不怪高陽郡王連見不見他都要猶豫了。若是見了,說不定就被當成是睿王府的同黨了。但是不見自從蘇夢寒死了,高陽郡王越發的低調起來了。然而他也知道這樣的低調不會長久,一直這樣下去,等待他的只會是悄無聲息的湮滅。
「王爺?」高陽王妃站在高陽郡王身邊,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他們少年成婚的時候正是高陽郡王府最艱難的時候,兩人相守相伴了二十多年,即便是沒有情愛也已經是最親近的親人了。高陽郡王和王妃的感情一向很好,不是理王和理王妃那種在人前做出來的好,而是真的很好。
高陽郡王神色緩了緩,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事,王妃先去休息吧。」然後對還等著回復的管事道:「請陸公子進來。」
「是,王爺。」
陸離走進高陽郡王府的書房時,書房裡只有高陽郡王一人,連個伺候的丫頭或幕僚都沒有。陸離微微揚眉將葉盛陽留在了門外。高陽郡王看著陸離道:「這個時候陸公子還敢登門,本王佩服。」陸離淡然一笑道:「在下還以為今天進不了高陽郡王府的門了呢,多謝王爺。」這個時候高陽郡王還肯讓他進門,已經算是很給面子了。
高陽郡王輕哼一聲,「陸公子請坐。」
陸離拱手謝過,在高陽郡王下首坐了下來。高陽郡王看著眼前臉上沒有半點擔憂之色的陸離,心中盤算著這年輕人到底是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危機還是根本不在乎眼前的危機?但是想想陸離這兩年的事跡,再想想蘇夢寒對陸離的評價,高陽郡王覺得他不應該這麼蠢。
輕嘆了口氣,高陽郡王道:「陸公子這一次,可是太衝動了。」昨天的事情,昨晚的事情,高陽郡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陸離神色淡然,「有些事情,不得不為。」
高陽郡王微微揚眉,倒是有些好奇,昭平帝帶了一個女人回皇宮這件事,到底是哪一點觸怒了睿王府?高陽郡王不是沒有派人打探過湘君的身份,只是跟湘君有關的人事物仿佛都突然消失了一般。就連那些見過湘君的人,不是對此遮遮掩掩就是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畢竟湘君雖然是個美麗的女子,但是那一天在名花大會上的女人又有哪一個是不美的。除非她臉上有什麼特別的特徵或者擅長繪畫的人,還真的難以描述一個美女到底是長什麼模樣的。況且高陽郡王也沒有膽子大到光明正大的查這種事情。
見陸離無意多說,高陽郡王也不勉強,只是問道:「那麼,今天陸公子來此,有何貴幹?」
陸離抬眼看著高陽郡王片刻,方才勾唇道:「王爺,想報仇麼?」
聞言,高陽郡王臉色頓時巨變。放在桌邊的手驀地握緊,又飛快地放鬆了。臉上的神色更是複雜難辨,仿佛仇恨怨毒,又仿佛畏懼猶豫。良久方才深吸了口氣,看著陸離道:「陸大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陸離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平靜地看著高陽郡王重複了一遍,「王爺,想要報仇麼?」
「你不想活了!」高陽郡王怒道。
陸離道:「正是想活,才來找王爺。」
高陽郡王定了定神,強行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定定地望著陸離。陸離漫不經心的摩挲著指腹,道:「王爺心裡清楚,昭平帝是容不下宗室這些跟他有殺父之仇的王爺們的。只是如今睿王殿下尚在,又有邊患之憂,再加上去年袁文龍叛變的事情讓他的名聲更是臭不可聞。暫時他是不會對你們動手的,但是如果睿王府沒有了,王爺認為高陽郡王府,又能支撐到幾時?」
高陽郡王咬牙道:「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陸大人可真不怕死!」
陸離微笑道:「王爺覺得,等到昭平帝對你下手時,會留下你的哪一族?啊,對了,王爺您不會被誅九族的,畢竟,陛下本身就是您的九族之意。」
高陽郡王恨恨的瞪著眼前的年輕人,陸離卻似乎毫不在意高陽郡王的氣急敗壞,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連口茶水都沒有,高陽郡王府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堪憂。
他也不著急去說服高陽郡王,這種事情若是連考慮都不考慮就一口答應,陸離才要懷疑高陽郡王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書房裡仿佛死一般的沉寂,只能聽到高陽郡王喘息的聲音和陸離時不時輕叩著桌面的聲音。這聲音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了高陽郡王的神經上一般,讓他額邊的青筋都開始跳動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高陽郡王粗喘了一口氣,盯著陸離問道:「你想怎麼做?西北軍難道已經暗中回到了京城?」
陸離搖頭,「怎麼可能?」
高陽郡王冷笑道:「這麼說,陸大人是在跟本王開玩笑?都這個時候了,陸大人可真是悠閒。」
陸離道:「王爺誤會了,在下並沒有要出兵謀反的意思,睿王殿下自然也沒有。」
高陽郡王微微眯眼,道:「既然如此,陸大人是什麼意思?」
陸離微笑道:「在下只是覺得,陛下年事已高,應該休息了。」
去你妹的年事已高!昭平帝跟睿王的年紀相差無幾,比定遠侯還要小一大截。睿王和定遠侯還在戰場上活蹦亂跳,怎麼到了昭平帝這裡就年事已高了?..
被如此不走心的理由氣到的高陽郡王怒瞪著眼前笑容溫和的年輕人。好半天才平定了心中的怒火,道:「既然如此,陸大人打算如何讓陛下休息?又需要本王做些什麼?另外本王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陸離滿意地點了點頭,高陽郡王殿下總算是恢復正常了。
陸離道:「王爺只需要進宮去,必要的時候幫忙控制一下大內禁軍就可以了。」
「就這麼簡單?巡防營和羽林營如何解決?還有駐紮在雍州的神武軍和各地的駐軍如果回京勤王,陸大人又打算如何解決?西北軍如今正在邊關苦戰,如果出了意外,說不定等到陸大人被當成逆賊砍了睿王殿下都還來不及趕回來。」高陽郡王問道。陸離道:「原本就不複雜,如果去年懷德郡王和袁文龍先控制住皇帝陛下再動手,說不定現在皇位上坐著的那位都已經換人了。至於神武軍和巡防營,自然會有人解決。各地的駐軍嘛」陸離搖搖頭道:「沒有詔書,擅自回京都是叛軍。更何況,就算陛下真的下了詔書,真的有多少人會回京麼?」
「什麼意思?」高陽郡王皺眉。
陸離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長地手指輕輕比劃了一下,「各地駐軍的將領,除了少數死忠與陛下的心腹,大都是各有其派系的。睿王府,定遠侯,靖遠侯,景寧侯,還有魯國公。這些人,王爺覺得夠不夠?」
睿王有些驚愕的看著他,「你能保證這些人都會聽你的?」
陸離道:「定遠侯暫且不說,我能保證靖遠侯,景寧侯府和魯國公府的舊部八成都會聽我的。」
高陽郡王凝眉思索了良久,突然盯著陸離道:「你抓了景寧侯又放了他,但是景寧侯世子卻在你手裡。還有魯國公府,洛少麟還活著?!」幾乎所有人都猜測洛少麟已經死了,因此也就默認了魯國公府和睿王府是對立的。但是,如果洛少麟還活著,那麼魯國公到底是聽誰的,還真不好說。而如果皇帝陛下將魯國公當成了自己的人這後果
「你就這麼確定魯國公會因為洛少麟而被你威脅?」魯國公府可不只洛少麟一個後代,只是有出息的只有這一個而已。
陸離微笑道:「洛少麟害得皇帝陛下損失了幾十萬兵馬。就算他活著回來陛下也不會輕饒了他。跟景寧侯府一樣,除非改換門庭,否則,魯國公府永無出頭之日。咱們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會讓人將功贖罪的人。」在昭平帝眼裡,罪永遠是罪,就算魯國公以後立下再多的戰功,也贖不了洛少麟的罪。更何況,魯國公年紀已經不小了,沒有什麼機會再去將功贖罪了。
「你是故意的!」高陽郡王冷聲道。這年輕人好深的心機,難怪當初蘇夢寒對此人讚譽有加。
陸離搖頭,「巧合,我原本沒打算現在動手。」
高陽郡王皺眉道:「既然陸大人已經有了全盤計劃,又何必再找本王?豈不是多此一舉?」
陸離道:「如果加上王爺,和各位宗室王爺們的力量,自然就更穩妥一些。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能夠萬無一失。更何況,萬一到時候哪位王爺又想要救駕,豈不是麻煩?」這些宗室王爺們平時看著沒什麼存在感,但是真的說手裡沒有半點勢力是沒人會相信的。特別是高陽郡王,當年那場宮變的時候高陽郡王已經十多歲了,在皇室中十多歲絕對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高陽郡王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讓陛下自願休息?」
陸離道:「這個就不需要王爺操心了,往後,朝堂上的事情就全賴王爺了。」
高陽郡王微微眯眼,知道這是承諾。
「陸大人能代表睿王殿下麼?」
陸離微笑,「王爺覺得如果不能,我還會坐在這裡麼?」
另一邊的謝安瀾同樣帶著薛鐵衣和裴冷燭出了睿王府。葉無情和方信,樊奕都被另外委任的事情。謝安瀾去的卻並不是皇城中任何一位王爺或者將領的府邸,而是靜水居。謝安瀾到了靜水居的時候已經有人在裡面等著了,推門進去坐在裡面的男子便已經聞聲側首看向了門口。
「陸夫人,別來無恙?」
謝安瀾笑道:「有勞浮雲公子親自走這一趟。」
柳浮雲眉頭微鎖,看著謝安瀾道:「陸兄已經決定了麼?」
謝安瀾在柳浮雲對面坐了下來,笑道:「看來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浮雲公子。」
柳浮雲搖搖頭,道:「那麼,陸夫人今天此來所為何事?」
謝安瀾從袖中取出兩樣東西放到桌上,柳浮雲低頭看過去。左邊是一塊古樸溫潤的玉佩,但是玉佩中間刻著一個筆鋒鋒利殺氣騰騰的睿字,卻破壞了玉佩原有的溫潤質感。讓人覺得這不是一塊玉佩而更像是一件兇器。
另一件倒是顯得正常許多,只是一封信函,信封上有兩個落款:陸離,謝安瀾。
柳浮雲挑眉,「夫人這是何意?」
謝安瀾道:「這兩樣東西,是否足以讓浮雲公子改變立場?」
柳浮雲饒有興致地看著桌上的東西,道:「承蒙夫人和陸兄看得起在下。」
謝安瀾笑道:「因為浮雲公子確實是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不是麼?」
柳浮雲嘆息道:「夫人可知道,陸兄此番作為一不小心,就要遺臭萬年?」
謝安瀾不以為然,「千秋功罪,自有後人評說。活在當下,只能做自己能做該做的事情,不是麼?更何況,若是連命都沒有了,豈不是連遺臭萬年的機會都沒有了?」柳浮雲道:「夫人這樣的想法,倒是很有趣。」
謝安瀾聳聳肩,「那麼,浮雲公子的決定是?」
柳浮雲抬手,寬袖從桌面拂過,桌上的兩件東西已經收入了他的手中,「陸兄需要在下做什麼?」
「浮雲公子是爽快人。」謝安瀾笑道,她確實是沒有想到竟然能夠如此輕易地說動柳浮雲。柳浮雲搖搖頭,打量著手中的玉佩道:「在下只是覺得,比起陛下至少睿王殿下應該更值得信任一些。」收下了玉佩和信函,就是收下了睿王府和陸離謝安瀾的一個承諾。柳浮雲心中清楚,自從有了百里家,柳家對昭平帝來說已經是一個毫無用處的棄子了。不過是看在柳貴妃的情分上才稍微照拂一份罷了。但是即便是對柳貴妃的這份情分,也是極其的不靠譜的。如果昭平帝心裡真的有柳貴妃,以柳貴妃如此盛寵怎麼會連續四次都小產?如果以前柳浮雲對昭平帝還有一份的指望,哪怕柳家倒了至少昭平帝會保住柳貴妃的話。經過了昨天的事情,柳浮雲是連這一份的期望都沒有了。
從頭到尾,柳貴妃其實也不過是顆棋子罷了。
謝安瀾伸出手,飛快地在桌面上劃下了幾個字。
柳浮雲神色微變,良久方才微微點頭道:「好。」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後靜水居中的夥計推門走了進來,「少夫人。」
謝安瀾微微點頭,道:「不用顧忌,什麼事說吧?」
夥計道:「陸家出事了。」
「陸家?」謝安瀾挑眉,她當然知道陸家今天要出事。
夥計搖頭道:「不是本家,是陸聞老爺那裡。」
聞言,謝安瀾倒是一愣,「他們出什麼事了?」
夥計道:「四爺吩咐的事情,被陸暉知道了。陸暉現在已經逃出了陸府,屬下懷疑他逃去了本家。」
謝安瀾忍不住有些頭痛,「真是成事不足!陸盛言現在在哪兒?」
夥計道:「陸盛言帶著聖旨去了城外巡防營,最少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回來。陸淵還在翰林院。」
謝安瀾垂眸思索了片刻,站起身來道:「先去陸家,陸聞知道的也不是全部,立刻讓裴冷燭走一趟本家,讓他們提前動手。翰林院那邊」旁邊柳浮雲輕聲道:「翰林院那邊,或許在下能幫忙。」
謝安瀾拱手道:「有勞浮雲公子。」
柳浮雲也跟著站起身來,「夫人客氣了。」目光在謝安瀾身上划過,柳浮雲道:「還望夫人一切小心。」
謝安瀾心中一暖,點頭道:「多謝,浮雲公子也千萬小心。我先行一步,告辭。」
「夫人慢走。」柳浮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