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瀾隱約感到有點不安,但是仔細想想同時感覺了一下自己身上,好像確實沒什麼事情。只是…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的?撐著床鋪坐起身來,陸離伸手扶著她問道:「餓不餓?我讓人送點吃得過來。」
謝安瀾點點頭,「好像有點。」
陸離點頭,轉身出去了,很快外面傳來陸離吩咐人拿吃得過來的聲音。謝安瀾從床上起身,左右看看自己好像確實沒什麼事情。陸離進來就看到謝安瀾正站在床邊抬胳膊踢腿的模樣,蹙眉道:「怎麼起來了。」
「我沒事啊。」謝安瀾看看陸離,皺眉道:「我…難道生了什麼怪病?」陸離伸手牽著她走到桌邊坐下,道:「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事。」謝安瀾摸了摸脖子,「你知不知道,一般人安慰重病患者就是這個語氣?」
「胡說八道。」陸離掃了她一眼,冷颼颼地目光讓謝安瀾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難道…真的出什麼問題了?她記得她原本是想要看母親的明夜劍的,只是東西還沒入手…後面的事情就完全沒有印象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後寧疏端著晚膳走了進來,只是她身後還跟著一群人。安德郡主,薛鐵衣,還有三個一看就像是大夫模樣的人。寧疏笑道:「少夫人醒了,晚膳一直都準備著的,快用有些吧。」
謝安瀾掃了一眼她身後,這麼多大夫站著看我吃飯?
擺擺手,謝安瀾道:「別避諱了,有什麼問題直接告訴我就行了。三位大夫,請過來診脈吧。」
三位大夫有些遲疑,倒不是他們真的判定謝安瀾得了什麼不得了的絕症,而是下午被陸離給嚇著了。這年輕人長得好看,看著也是個讀書人的模樣,臉色陰沉起比外面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武夫還要可怕得多。
陸離道:「先用膳。」
安德郡主走到桌邊坐下,輕聲道:「你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先用膳吧。離兒晚上也沒怎麼吃,一起用一些。」謝安瀾側首看向陸離,心知安德郡主說得只怕是真的。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親手替陸離盛了一碗粥推到他跟前,然後才頂著一屋子人的目光飛快地吃完了這頓遲來的晚餐。
用過了膳,三位大夫才上前輪流替謝安瀾把脈,謝安瀾也試著替自己把了下脈,她醫術淺薄,自然是看不出來什麼問題。
「大夫,怎麼樣?」
一位年輕一些地大夫皺眉道:「少夫人並無異常。」
另外兩人也點頭道:「不錯,少夫人身體一切如常。白天的事情,或許…只是個意外。」
安德郡主聞言倒是十分歡喜,「那就好,那就好。」
陸離道:「當真無礙?」
大夫有些無奈地道:「公子若是覺得不放心,再看看便是。看之後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我等實在是看不出來少夫人有什麼異常。」
陸離點了點頭,「多謝。」
聽說謝安瀾沒事,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將三位大夫送了出去,其他人也跟著退了出去,此時夜已經深沉,實在不是說話聊天的好時候。
兩人熟悉了一番,重新回到床上躺下。謝安瀾枕在陸離懷中,她能感覺到陸離並沒有真的放心下來,事實上她自己也有這種感覺。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的身體一向很好,最近也沒有什麼受累受傷的事情發生,絕對不可能突然就睡過去了。
「在想什麼?」謝安瀾輕聲問道。
陸離抬手輕撫著她柔順的髮絲道:「沒什麼。」
謝安瀾輕聲笑道:「不用擔心,有些事情如果註定要發生的話,擔心也沒有用。而且,我現在好好地,不是麼?」
陸離道:「你不是有事的。」
謝安瀾點頭,「嗯,我不會有事的。」
溫熱的手輕輕撫上她平坦的腹部,謝安瀾的手也跟著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會有事,寶寶也不會有事的。」
「嗯。」
謝安瀾並非沒有事,第二天早上陸離起身之後不久就發現,她再一次陷入了沉睡。雖然自從習慣了陸離的存在,謝安瀾並不會一點風吹草動就驚醒。但是陸離也知道每次他起身的時候謝安瀾也都還是有感覺的。但是今天他起身之後才發現,謝安瀾真的睡得很熟。心思縝密的陸離無法將她當成是因為昨晚睡得太晚了所以今早才睡不醒。立刻上前喚她,謝安瀾依然毫無動靜。
然後再一次傳喚了大夫,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大夫們再一次給出了結果。
還是睡著了。身體健康,無病無毒,跟尋常健康的人睡著的脈象一模一樣。
如果昨天的陸離只是讓人畏懼的話,今天的陸離幾乎就要神鬼辟易了。看著幾個大夫幾乎是腿腳發軟的走出去,安德郡主無奈地嘆了口氣。
「離兒。」安德郡主輕聲喚道。
陸離抬頭看向她,沒有說話。安德郡主沉聲道:「現在還不知道瀾瀾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你若是無法自控,如果瀾瀾需要你的時候,你還能做什麼?我雖然不知道睿王府如今是個什麼處境,但是這兩日也聽說了一些。如果瀾瀾真的病了,你難道連讓她有個安心養病的環境都不能做到麼?」
陸離神色微動,身上陰冷暴戾的氣息卻漸漸收斂了。不是消散,而是收斂。顯然是被陸離強行壓抑下去了。安德郡主知道這樣對陸離也未必是什麼好事,但是她卻不得不說。陸離這樣的狀態,別說是身邊的人,就是她都有些暗暗心驚。這樣下去,只怕是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多謝母親教誨。」片刻後,陸離抬起頭來輕聲道。伸手將謝安瀾的手放入被子裡,又輕輕撫平了被子壓好方才站起身來道:「母親,夫人這裡就有勞你照看一些。我還有事情。」
安德郡主點了點頭,「放心吧。」
看著陸離走出去,安德郡主回頭看看床上沉睡的謝安瀾輕嘆了口氣。
這一天,安明府的官商們深刻地體會了一把何謂雷厲風行。也終於明白了,這位剛剛及冠的陸大人為什麼有本事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裡爬上正二品的尚書之位。如果一個人一天之內能夠辦完別人十天都不一定能辦完的事情,同時這個人還依然能清醒明銳的面對任何一個人,哪怕一丁點的小心思都會被他的毫不客氣地揪出來然後冷冰冰的擠兌到你懷疑自己出生時忘了帶腦子的話,那麼…或許真的能夠辦到吧?
一群人臉色灰白的從流雲山莊裡走出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大門敞開的山莊。一個長相富態的商人忍不住道:「這位…陸大人,年紀輕輕氣勢當真是嚇人啊。」
「昨天,好像不是這樣啊。」另一人道。他們一直以為,有蘇夢寒那樣一個會首已經夠糟心了,但是現在想想如果換成陸離…簡直是不寒而慄。
旁邊的人也忍不住點頭道:「確實,今天這位大人實在是有些嚇人。咱們還算是好的,方才你們沒看見,老李被嚇的腿都在發顫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蔡知府也是一臉的怪異,他跟這些商人自然不一樣。卻也同樣驚駭於陸離的氣勢和手段。不過他看到的也更多,陸大人確實是有些冷漠,他也相信他的手段絕對不會比任何人軟和,但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卻還是有些太過了。能夠在短短兩年時間直二品,陸離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這樣的人,沒不可能如此簡單粗暴的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克制。
不過話說回來,他好像也沒有感覺到陸離的情緒。他並不暴躁,也不焦急,更沒有怒氣,一定要說的話,蔡大人覺得他根本沒有情緒。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那是一個活生生的能走能說能動的人,他都要以為那是不是什麼毫無感情的傀儡了。
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前辣手判官敏銳的感覺到。
陸離的情緒變化並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安明府的官員和流雲會以及那些富商們辦事的效率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攀升。以至於,等到在客棧里的百里岄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原本已經漸漸日漸停擺了的流雲會已經重新開始運轉起來了。而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到底出了什麼事?」百里岄皺眉。
站在他跟前的李家主臉色蒼白,顫顫巍巍地道:「百里公子,那…那個陸離,他…他簡直不是人啊!」
百里岄不悅地道:「仔細說!」
李家主哀叫道:「並非在下不願說,而是在下也說不清楚啊。那陸離一整天就坐在那裡吩咐人辦事,反應稍慢一些的都會被他直接扔出去換人做。而且根本不聽人說什麼,也不許人問什麼。小的在那邊站了半個時辰也沒聽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被派出去半個了小事,不過區區一個時辰,再回來的時候之前趙家差點被擠兌倒了的銀樓就已經重新開業了。陸大人說…」
「說什麼?」百里岄不耐煩地道。
李家主道:「陸大人說——我不需要你們動腦子,只需要你們聽清楚我的話,然後照辦!」李家主學著陸離的語氣說道,雖然學的有些不倫不類但是百里岄卻聽出了裡面的意思。
百里岄蹙眉,「沒有人反對?」
李家主苦笑道:「怎麼會沒有?反對的人都被扔出去不許踏入流雲山莊了。」陸離這分明是將他們當成了跑腿的小廝,什麼都不用問不用懂不用知道,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跑腿便是。但是在這一團讓他們只是聽著就頭暈眼花的命令之後,李家主發現之前因為流雲會資金匱乏而變得十分棘手的幾件事情全部都解決了。不僅如此,對方不僅沒怪罪他們拖延日期,甚至還表示願意與流雲會繼續合作,那不成那些人沒有聽說過流雲會發生了什麼事?
百里岄道:「那批黃金,陸離有沒有動作?」
李家主搖頭,「完全沒有,目前投入的銀兩一共一千五百萬兩,分別是國庫撥款,京城兩家富商出資,還有穆家,雲家,趙家以及陸離自己出的錢。來歷清楚明白,沒有來歷不明的錢。」
百里岄聞言,眉頭鎖的更緊了。
「謝安瀾呢?」百里岄問道。
李家主一愣,半晌才訕訕道:「這兩天…好像沒看到陸夫人。」
百里岄猛然想要起身,還未痊癒的腿上卻讓他齜牙咧嘴地坐了回去,道:「兩天都沒看到人,怎麼不來報?」
李家主道:「陸夫人…這個很重要嗎?」他知道陸夫人是睿王的徒弟,但是對流雲會的事情來說,很重要麼?從一開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陸離在處理,陸夫人連開口說話都很少。自然很輕易的就讓這些大男人們忽略了。
百里岄沒好氣地道:「混賬!睿王的徒弟都不重要,這世上還有幾個人重要的?」雖然百里岄一直都很敵視謝安瀾,但是那並不代表他就會忽略謝安瀾。誰知道這兩天不過是稍微懈怠了一下,謝安瀾人不見了他都不知道,「你就沒想過,說不定謝安瀾去取那批黃金去了?」
李家主搖搖頭道:「應該不會吧,陸夫人從前兩天回去之後就沒有出過門啊。陸大人身邊的人都在,她就算要悄悄離開也不會單獨一個人離開才對。不是說…陸夫人懷孕了麼?」
百里岄這才想起來謝安瀾懷孕了的事情,微微鬆了口氣。李家主低聲道:「有人猜測,陸大人這幾天的異常是不是跟陸夫人有關?」
百里岄挑眉思索了一下,「還真有這個可能,謝安瀾可不像是一個能夠安靜的下來的女人。」如果謝安瀾真的出了什麼事,百里岄表示他絕對要大肆慶祝一下。只是,好端端的能出什麼事?難不成是肚子裡的孩子出了什麼事兒?
「走,去看看。」百里岄道。
這兩天,客棧的院子裡氣氛都有些凝重。從那天晚上開始,謝安瀾總是會莫名其妙地陷入沉睡。無論怎麼叫都叫不醒,但是過一段時間她又會自己醒過來。但是即便如此,謝安瀾每天清醒的時間也不足六個時辰。並且是毫無規律的,說睡就睡說讓幾個大夫都素手無策。
對此,謝安瀾但是比眾人都要淡定得多。正巧今天謝安瀾醒過來的時候是正午,今天天氣不錯用過了午膳安德郡主便陪著她一起在院子裡曬太陽。看著謝安瀾一如往常的神色,安德郡主倒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謝安瀾笑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安德郡主道:「難為你這個年紀就能這般鎮定沉穩,就是我現在…只怕也做不到。」
謝安瀾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是萬般憂愁以淚洗面又能如何?我如今也不過是比別人多睡一些罷了。只是…」低頭輕撫了一下腹部,謝安瀾蹙眉道:「希望對孩子不會有什麼影響才好。」
安德郡主道:「大夫說目前不會有什麼影響。只要你醒著的時候多走動一些就是了。」就是不知道這情況是不是會一直穩定,以後還會不會再有別的狀況。現在安德郡主更擔心的反倒是謝安瀾的身體。
「可有什麼不適?」
謝安瀾搖搖頭,除了睡得太久沒什麼精神以外,她確實沒有什麼別的問題。說起來,謝安瀾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是她當真沒有聽說過有這種奇怪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怕還要等裴冷燭和林珏來了才能弄清楚了。
「少夫人,百里岄來了。」葉無情快步走過來,沉聲道。
謝安瀾道:「百里岄?他來幹什麼?」
葉無情臉色有些不太好,「說是來探望少夫人。」
謝安瀾有些好笑,「探望我?他跟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交情了?」
葉無情皺眉道:「百里岄可能知道了什麼,否則不會專程過來打探消息的。」
謝安瀾點點頭道:「有這個可能,罷了,我去見見他吧。」
安德郡主道:「何必你親自去,不喜歡的人,讓他回去便是了。」
謝安瀾道:「我這兩天都沒有出門,陸離心情也不好,百里岄只怕是懷疑我出了什麼事情。總要過去讓他看看,我好得很。」安德郡主道:「我陪你一起去?」
謝安瀾笑道:「母親放心便是,我還應付不了一個百里岄麼?」
「小心一些,若是有什麼不好就讓人將他趕出去。」安德郡主道。
謝安瀾來到大廳,果然看到百里岄坐在輪椅里,跟前卻連個茶杯都沒有,顯然是沒有人招待他。見到謝安瀾進來,百里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揚眉道:「陸夫人,睿王府的待客之道可當真是讓本公子嘆為觀止。」
謝安瀾懶懶地走到他對面坐下,「不是讓你進來了麼?」
百里岄惱怒,感情讓他們進來就已經是待客之道了?
謝安瀾道:「百里公子竟然專程上門來探望我,可當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百里岄道:「指教倒是不敢當,只是聽說陸夫人這兩天都沒有出門,以為夫人出了什麼事呢。」謝安瀾笑道:「多謝關心,我好得很。」百里岄微微眯眼,看著她道:「夫人好得很,陸公子好像不太好啊。」
謝安瀾皮笑肉不笑地道:「百里公子想太多了,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心情不好麼,這有什麼奇怪的?」
「……」百里岄無語,半晌才道:「陸公子看起來,可不像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謝安瀾靠著椅子看著他,「百里公子,你不覺得你關心的太多了麼?陸離心情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心情再好,也不會賞臉多看你一眼的。」聞言,百里岄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怨恨和扭曲的猙獰。咬牙道:「你說得對,他不好了,本公子才高興呢。」
謝安瀾興致勃勃地欣賞著他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嘆氣。她還沒見過這麼猙獰的表情呢,白瞎了那張還不錯的臉蛋。
好一會兒,百里岄方才輕哼一聲道:「陸夫人可知道,這兩天陸公子幹了什麼?」
謝安瀾揚眉,這個她還真的不知道。
百里岄冷笑道:「再這麼下去,他大概就要將安明府的富商都得罪乾淨了。」
謝安瀾笑道:「百里公子想太多了,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有些人就算是你心中有多恨,也還是不敢違逆的。這種心情,百里公子應該最能體會不是麼?」
百里岄道:「你覺得陸離比得上我七叔?」他不否認陸離確實很厲害,但是更他小叔比…在心中搖了搖頭,只怕還差得遠。
謝安瀾道:「這個就要問百里修了。話說,百里公子你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百里岄不語,總不能說來看看你是不是傷了病了還是快死了吧?
謝安瀾也不勉強,聳聳肩道:「若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失陪了,畢竟…百里公子很閒,但是我還是很忙的。」
百里岄輕哼一聲,臉色有些難看地起身準備走人。身後就傳來謝安瀾笑盈盈地聲音,「對了,百里公子,我發現一件事情。」
「什麼?」百里岄回頭警惕地看著她。
謝安瀾道:「你今天竟然沒有叫我謝姑娘,謝小姐。」而是叫她陸夫人,真的是很難得啊。
百里岄咬牙,狠狠地瞪了謝安瀾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百里岄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謝安瀾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淡去。
側首問身邊的葉無情,「陸離這兩天在做什麼?」
葉無情搖搖頭道:「應該在處理流雲會的事情吧。」
謝安瀾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去查查,百里岄說得到底是什麼事。」
葉無情看著她,「少夫人,你現在這樣還是別操心這些事情了。」謝安瀾道:「我不操心,怎麼做陸離他心裡有數。只是,不問個清楚我心裡總是放不下。」能讓百里岄親自上門試探,陸離這兩天做的事情肯定不是一點點的嚇人,而是嚇到了很多人。
葉無情點頭,「好。」</td></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