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裡,柳浮雲恭敬的送走了昭平帝。望著正倚坐在床邊面上露出幾分滿意的笑容的柳貴妃,柳浮雲心中有些黯然。
「暮兒,你還傷著,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坐下陪姑母說說話。」柳貴妃對著柳浮雲招招手笑道。
柳浮雲走到放在床邊不遠處的椅子裡坐了下來,看了看柳貴妃欲言又止。柳貴妃卻並沒有看到柳浮雲的神色,她依然還沉浸在昭平帝剛剛給她承諾的歡欣之中。有些消瘦的臉上一掃之前的鬱氣和憤怒。陛下說了,就算王美人將來真的生下來孩子也會記在她的名下,到時候王美人怎麼樣還不是任她處置?說不定王美人生下的就是一個丫頭呢,就算是皇子又怎麼樣還不是侍候她兒子的!
「陛下果然還是真心對本宮好的。」輕撫著腹部,柳貴妃笑容帶著幾分甜蜜。
柳浮雲蹙眉,看著還滿心歡喜的姑母。
姑母這些年在宮中當真是被陛下給寵壞了,王美人已經進了皇后的宮中,還是皇后的外甥女。甄家這些年確實是落魄了不假,但是皇后畢竟是皇后。皇后母儀天下多年未能有子,不是皇后不能生而是貴妃攔著不讓陛下去皇后那裡。這是滿朝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一旦王美人生下健康的龍子,只會記在皇后名下,而不是貴妃名下。陛下已經年過四十還沒有子嗣,記在貴妃名下只怕朝中大臣們還不放心說不定什麼時候小皇子就又沒了呢。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姑母現在鬧著要殺了王美人,那才是大麻煩呢。拖得過一時算一時吧。
不過,柳浮雲並不知道,柳貴妃帶給他的麻煩並沒有因為昭平帝的安撫而消失。只聽柳貴妃沉聲道:「暮兒,你替姑母除掉姓薛的那個賤人!」
柳浮雲皺眉,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個嫵媚動人的紅衣女子。只是一面之緣柳浮雲就能感覺到,那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姑母」
柳貴妃輕哼一聲道:「自從那個賤人進宮,本宮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那個賤人!她竟然還敢勾引陛下!」柳浮雲道:「姑母,薛修容已經被陛下禁了足。她在永春宮出不來,自然不會來煩你,你又何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平安生下小皇子。太醫說你這一胎十分不穩,眼下除了小皇子,別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何不等到這一胎生下了之後再從長計議?」
柳貴妃緊抓著華麗的衣袖,恨聲道:「只要一想到那個賤人,我就寢食難安,哪裡還能安心養胎?」
柳浮雲道:「姑母可曾想過為何皇后娘娘偏偏在您懷孕的時候提拔薛修容?固然是為了爭奪陛下的寵愛,但是最大的用意何嘗不是希望你與薛修容相爭,令你不能安心養胎?若您因為與薛修容相爭而出了什麼事,陛下必然嚴懲薛修容,而姑母你豈不是兩敗俱傷?」其實這些話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跟柳貴妃說了,但是柳貴妃早已經不是當初皇子府中那個從小丫頭爬到皇子側妃位置上心思縝密的女子了。二十多年的獨寵,竟然讓她的心思也變得異常的直接簡單。說一說腦子這種東西不用是會生鏽的。
聽了柳浮雲的話,柳貴妃倒是有幾分動容。只是依然十分不甘地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柳浮雲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有些疲憊地道:「等姑母生下了小皇子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柳貴妃到底還是心疼這個侄子,看到他拖著一身傷進宮來探望自己的疲憊模樣,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好吧,等我生下了皇兒再說。」等她生下了皇兒,陛下定然會更加寵愛她和小皇子,到時候區區一個薛棠兒算什麼?她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蘇宅里的小樓上,陸離和蘇夢寒正對坐著下棋。陸離看著不停地咳嗽的蘇夢寒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道:「還是下次再繼續吧。」
蘇夢寒含有無奈地放下了棋子。
揮揮手,旁邊侍候的蘇遠上前將棋盤拿了下去。陸離看著他道:「你最近的身體出什麼狀況了?」
蘇夢寒嘆息道:「我的身體,沒出什麼狀況就已經是這樣了。只是前幾天不小心淋了點雨才有些嚴重罷了。」端著茶回來的蘇遠聽了這話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只是看了看陸離還是將話咽了回去。陸離看在眼裡卻並沒有去追問,而是道:「蘇會首叫我來,不會只是想要下棋吧?」
蘇夢寒笑道:「知道陸大人最近公事繁忙,怎敢為了這點小事打擾。」
「沒有小事,那就是有大事了。」陸離道。
蘇夢寒輕嘆了口氣道:「確實不算是小事,昨日在下送過府去的東西,陸大人可看了?」
陸離舉杯道「多謝蘇會首高義。」
蘇夢寒苦笑,搖搖頭道:「我既然將東西交給了陸兄,怎麼用自然是陸兄說了算。更何況,只憑那些東西想要打擊東方靖不成問題,但是想要滅了東方靖卻是難上加難。東方靖的父親當年問了救陛下,被亂軍幾乎砍成了肉泥。就算如今陛下提防著東方靖,但是除非他起兵造反,否則陛下無論怎麼處置他都難堵悠悠眾口。」
陸離輕叩著桌面,淡然道:「其實,在下有一個問題疑惑了許久。不知蘇會首能否解答?」
蘇夢寒示意他問,陸離問答:「理王與當年商妃娘娘之事,可有關係?」否則無法解釋蘇夢寒對東方靖的恨意所為何來。陸離確實是聽說過一些小道消息,例如商家大公子曾經與理王妃似乎關係不錯之類的,但是以蘇夢寒的性格只是奪愛之恨還不足以使他與東方靖不死不休。
蘇夢寒一怔,嘆息道:「陸兄果真厲害。」
「當真與東方靖有關?」陸離皺眉,「六年前理王還未及弱冠。」
蘇夢寒有些好笑地看著陸離道:「陸兄,你現在也還未及弱冠。」年齡,有的時候是做不得準的。有的人活了一輩子也沒活明白,有的人即便是個孩子也不能輕忽。
「」他難道要告訴蘇夢寒他是重新來過的孤魂麼?問題當然不是六年前理王的年紀,而是理王看起來不像是那麼有腦子的人。別說是六年前,就是六年後的現在看起來也不像。但是,前世的最後,千真萬確最後是東方靖登上了那個最尊貴的位置。
沉默了良久,陸離道:「東方靖背後到底有什麼人?」
蘇夢寒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從六年前開始查東方靖的一舉一動,他收下的勢力我自詡能夠了解七八成。但是卻始終查不到當初給他出拿個主意的人到底是誰。」害柳貴妃流產,嫁禍給商妃。最後導致商家滅門,柳貴妃失去了孩子,柳家的名聲更加慘澹。柳家和柳貴妃如今聲名狼藉,除了他們驕橫狂妄之外,當初商家和商妃的冤死也要占很大一部分。最絕的是,昭平帝下了許多功夫去查這件事,最後卻半點線索都沒有查到。東方靖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這絕不是當時一個還不滿二十也沒有什麼權勢的少年親王能夠做到的。若不是蘇夢寒意外找到一封商老大人臨終前留下的遺書,只怕他也未必會懷疑東方靖,只會將仇恨的目光鎖定在柳家身上。但是商老大人的信中說得也並不十分清楚,顯然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若不是這些年蘇夢寒一直在關注東方靖,他都要以為東方靖真的是在皇帝和柳家的壓迫下苦苦求生的可憐王爺了。
陸離倒也不怎麼在意,「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一點一點慢慢地拔,總是能拔出來的。既然蘇會首說這股勢力如此隱秘,那麼或許這股勢力並不在上雍,甚至也不在東陵。」
「你是說東方靖通敵叛國。」
陸離很坦誠地道:「我不知道,這只是猜測。」
蘇夢寒也不由得一笑,「說得也是,找不到線索誰也不能只憑猜測就斷定什麼。既然如此,我給你的那些東西,能換回來一些什麼?」
陸離道:「原本我覺得能換回東方靖四成的產業就算是不錯了。但是現在想像,應該要六成才夠。」
「哦?」蘇夢寒挑眉。
陸離從袖中抽出一張紙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跡。遞給蘇夢寒,蘇夢寒接過來一看全是寫著東陵各地的各種產業的名稱位置等等,而且還相當眼熟,「這是東方靖暗地裡的產業。」
陸離道:「蘇會首可以跟穆公子商量商量,這些產業都可惜吞下來,東方靖絕不敢多說什麼。」頓了一下,陸離繼續道:「我只要兩成。」
「」這才是傳說中的空手套白狼吧?
「穆大公子如今可是跟著東方靖的,讓東方靖發現他吃裡扒外,還能有的好?」蘇夢寒笑道。
陸離淡淡道:「蘇會首是想告訴我穆家經營了這麼多年,真的沒有半點暗地裡隱藏的勢力麼?」別看穆家不如流雲會看起來身世顯赫,但是穆家的根基卻比流雲會要深厚得多。只是有些東西,除非要到了家破人亡的時候,輕易動不得罷了,外人更是無從知道。
蘇夢寒嘆了口氣,道:「陸大人,在下實在是很懷疑,你當真是泉州陸家陸離?」
陸離面無表情地道:「如假包換。」
「」
朝堂上下依然風平浪靜,但是同樣也有著山雨欲來風的架勢。昭平帝並沒有拿著那些零星的證據就直接將懷德郡王下獄,但是往日裡本來就不怎麼熱鬧的懷德郡王如今更是門可羅雀。所有人都知道,昭平帝是在等,或者說是在逼懷德郡王先一步狗急跳牆。
古塘一案最後牽扯出來的人聽不多,但是誰都知道能在古塘搞出那麼大的陣仗,甚至連神武軍飛羽營的主將都收買了,懷德郡王手裡的人脈絕對不會少。若是不能將這些人一打盡,以後的麻煩只怕不會少。從古塘帶回來的證據,除了那塊令牌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正幕後主使者是懷德郡王。皇帝想要處置懷德郡王只有一個辦法,隨意按上一個罪名賜死他。但是如此一來,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一時間,朝廷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
這些紛亂,卻沒有影響到謝安瀾。在家裡待了五六天之後謝安瀾身上除了肩膀上那個刀傷以外就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正巧靜水居已經從新裝修完畢準備重新開業了。靜水居之前在京城就頗有些名氣,之後被一群紈絝砸了,但是那群紈絝也沒能討得了好,於是名氣就更大了。雖然隨後附近就開了一家滄海樓拉走了不少客人,但是一聽說靜水居重新開業,許多老客人依然還是十分賞臉的前來捧場的。
一走進靜水居,就不由得讓人讚嘆出聲。原本擺了不少桌子的大堂如今變得更加開闊,所有的桌子全部撤去,換成了一些古董花草,牆上還有各種名家字畫。大堂中央是一組差不多一人高的假山水池的人造景觀。精緻的假山上花卉草木,涼亭一應俱全,精細無比。還有曲水流觴,清泉叮咚作響。只是站在一邊看著,就讓人覺得精妙無比。只是這個東西就占據了原本可以放下許多桌椅的大堂的小半位置,毫無疑問靜水居每天的接待客人的數量就會下降。但是同樣的,這整個京城獨一份的東西也吸引來了不少文人雅士達官貴人的注意。
上了二樓,樓上的格局與原本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但是布置的卻更加清幽雅致了。很快人們就知道哪兒有不同了,原來謝安瀾讓人將靜水居左右兩邊的連著幾間鋪子的二樓都租了下來。也恰好這個地方原本位置很一般,兩邊的鋪子都不是茶樓酒樓一類的地方。樓上都是掌柜自家來住的,如今謝安瀾讓人多花些錢很容易就租了下來。
地方大了許多,留上的環境就更好了。更不用說那一上樓就味道的令人心醉的酒香,還有那一道道精緻美味的美酒佳肴,絲竹樂曲,幾乎滿足了文人附庸風雅的全部想望。
今天靜水居重新開張第一天,所有的老顧客酒菜全部免費。新顧客全部六折。當然,這其中不包括靜水居請的酒水,每桌只送一壇酒,再想多要只能付錢買。靜水居的靜水價格也十分喜人,一壺半兩,一壇五兩,外帶八兩。每天限五十壇,賣完就算。
外面靜水居的老掌柜歡天喜地滿臉笑容的迎來送往。十分欣慰的發現雖然靜水居歇業了許久,但是賓客卻完全沒有流失,不過一個上午,五十壇美酒就賣的乾乾淨淨了。另一邊靜水居最後面的一個廂房裡,謝安瀾慵懶的坐在窗邊望著樓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渾然不顧一邊的老和尚絮絮叨叨的碎碎念。
對於自己被無視,老和尚十分不悅。
「喂!丫頭!」老和尚怒道。
謝安瀾抬眼瞥了他一眼,「你又想說什麼?」
老和尚道:「你一天只賣酒就能賺三四百兩,這都是貧僧的功勞。我不管,以後買酒的錢至少也分給了五成!」
謝安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還知道你是貧僧啊,拿那麼多錢你不是要改叫富僧了?五成?虧你想得出來。為了釀酒,你浪費了我多少糧食?這些日子白吃白住花的不是我的錢?你每天喝了多少酒?還有呀,釀酒的糧食不要錢麼?我這酒樓的掌柜夥計不用前麼?最後你釀出酒來的靈感也是我提供的吧?」
老和尚有些赫然,但是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什麼靈感?明明是貧僧天賦異稟,要是讓你這丫頭來,你能不能釀出醋來還說不準呢。身為一個女人,你居然連飯都不會做,當真是奇恥大辱!」
謝安瀾冷笑,「你倒是很會做飯,你是女人麼?」
「你這個臭丫頭!」老和尚大怒,「貧僧不管,你不給錢貧僧就不給你釀酒了。」
早知道你這老禿驢要過河拆橋。謝安瀾心中暗道,「請便。既然這樣大師不如有空去找找看有沒有人家願意收留你,你有這樣的手藝,找個酒坊工作也還是不難的。或者就回靈武寺吧,跟靈武寺的方丈大師商量一下,以後靈武寺改賣酒如何?」
老和尚立刻一縮脖子,他要是敢回去,方丈那老禿驢還不念死他。其實靜水居實在是個好地方,什麼釀酒的材料只要說一聲馬上就送來。平時吃的也都是最好的。讓他再回山上去聽和尚念經,吃青菜豆腐,實在是
「嗚嗚貧僧一把年紀了,竟然被個小丫頭欺負。你這丫頭看著一副仙女兒樣,竟然如此心黑。連貧僧這個老人家的工錢都要剋扣」
看著老和尚老淚縱橫的模樣,謝安瀾只覺得一頭黑線。
揉了揉眉心,道:「五成沒有,一成!」
「成交!」
「」這老禿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