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眠之主 第629章 它會堆滿他的房間

    卡爾和伊莉雅快速穿行於陰影，不多時，二人重新踏上地面。

    又是一處建築廢墟，當然，如今的明斯特目力所及，這樣的場面並不新鮮。

    小巷交錯，明斯特軍還在忙著清理中央區的戰場，還沒來到這邊。

    於是，他們站在在一個廢墟前，垂眼看著橫亘的十二具煉金律衛的屍體——他們身上沒有哪怕一處外傷，全都面朝下倒地，就這麼死去了。

    沒有外傷卻一同殞命，他們之前是在和什麼戰鬥？

    也沒有感應到有過亡靈的氣息。

    卡爾低頭，看到腳下有血痕，一直延伸到廢墟里。

    他和伊莉雅順著血痕走入建築，看到了上一個疑惑的答案。

    他們看到——在那破落的牆壁邊，兩個男人肩並著肩靠牆倚著，乾涸的血跡掛在他們臉上、身上，可他們的神情卻安詳得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

    而這一刻，卡爾的瞳孔劇烈震動了一瞬，幾乎紅了眼眶。

    是他的隊員，奧斯汀和羅伯特……

    卡爾失神地朝隊員們的遺體走去，走近了，他才看到奧斯汀的臉上竟掛著兩行乾涸的血淚，而他的皮膚卻不知為何像枯樹皮般乾癟褶皺，宛如被抽乾了生機。

    「不像是煉金教會的手筆。」伊莉雅帶著寬慰的聲線輕聲說道，「更像是某種禁術發動後的代價，我記得夢境領域曾有一個僅憑藉記憶傳承的禁術，可以將自己的意識之海與其他多人的同時鏈接，然後引爆，連靈魂都留不下……而施術者的代價是逐步失去五感，抽離生機。」

    所以……

    卡爾抿緊唇，側目看到，在落滿灰塵的地面上，還有一排向後方一路延伸的狼腳印。

    作為他們的隊長，卡爾已明白了始未。

    是他的四名隊員被煉金律衛追擊，奧斯汀和羅伯特要留下殿後，讓伊芙和莉莉安逃命……

    但是卡爾太了解那兩個女孩了，她們絕不肯拋下同伴獨活，所以……

    是奧斯汀強行催眠了她們，才讓她們離開的。

    卡爾不停地眨眼，他呼吸都有些亂了，而伊莉雅就一直抿唇站在一邊，看著他用亡者的靈能驅散掉羅伯特遺體上殘存的詛咒，又用手帕拭去奧斯汀臉上的血淚……

    他們的隊長趕回來了，挽救了明斯特的局勢，卻沒來得及拯救他的隊員。

    只能為他們整理遺容。

    卡爾深呼吸著，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回歸平穩的節奏，可胸膛卻仍下意識地起伏微顫著。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到窒息。

    之前，他本以為煉金教會不容自己，會和自己、和沃爾登家撕破臉，但至少對奧斯汀他們幾個，應該只是會監控起來，畢竟再怎麼說，他們四個至少明面上都是信仰煉金的，是教會一手培養起來的人，哪怕是利用他們與自己為敵……

    但也至少…不會殺他們。

    可他還是低估了獵人司首席福多思·摩爾的陰狠。那個人好像淪喪了一切，骨子裡只剩下對煉金最偏執的信仰，除此之外，他不在乎這些人是不是教會的教徒，不在乎為了他們的陰謀與野心，要殺死多少人……

    除了那所謂煉金的「宏願」，他什麼都不在乎。

    一路走來，卡爾見了太多的死亡，他其實在回明斯特的路上就做了相應的心理準備——戰爭陰謀與暴力之下，死亡不可避免，反倒比活著更容易。

    可直到他終於回了明斯特，親眼見到了這一切，見到了或陌生或熟悉的人永遠失去了生命，他才發現——在如山般沉重的死亡面前，自己曾做的心理準備是那麼輕如鴻毛。

    生殺奪予，就這麼輕易被決定了，而決定這些的人仍高坐在一片平靜的教會街，連半點火星都燎不到街角的野草。

    卡爾為兩名隊員整理好遺容，卻沒有起身，而是沉默著，從他們口袋裡取出染血的獵人證——

    【煉金司獵人，羅伯特】

    【煉金司獵人副隊長，奧斯汀】

    卡爾將它們收進長袍內胸口附近的口袋裡，和伍德的總監證挨在一起。

    胸口的重量，沉得卡爾忍不住彎下了腰。

    這樣的證件，遲早會撐破他的口袋，堆滿他的房間。

    除非徹底解決掉煉金，再驅散戰爭的陰雲。

    伊莉雅沉默地看著，她那一向內心柔軟的命運之子，為逝去的隊友無聲哀悼，通過命運的聯繫，她也感受著他心頭浩蕩的悲傷，如夏未暴雨般洶湧。

    不久後，他終於重新站起身來，可是伊莉雅看到卡爾還是沒有太多表情，那些悲傷只存在於他的眼睛裡和心底。

    那暴雨匯聚成幽深的綠湖，不可見底。

    「卡爾……」

    伊莉雅不禁出聲呼喚。

    而他深邃的目光依舊凝望著奧斯汀和羅伯特。

    「願光芒永遠為他們普照，願他們安息。」

    死眠之主對逝者哀悼。

    這時，翅膀的扇動聲由遠及近，黑羽渡鴉徑直飛入廢墟。

    見到久違的主人，菲尼克斯本想撲到他的肩頭好好嘎兩聲，但卻在看到主人悲傷的眼睛和兩個面熟的逝者後，選擇安靜地站在了窗沿，沒有打擾卡爾和伊莉雅。

    「菲尼克斯。」伊莉雅側目輕輕問道，「怎麼了？」

    「主人，伊莉雅大人……」小渡鴉乖巧地眨眨眼，「伯爵他們回本宅了，菲莉絲夫人和伯爵他們碰了面，伯爵把轉化成亡者還有其他一些事悄悄說了嘎，然後他們父女關起門吵了一架…不，是伯爵單方面挨了菲莉絲夫人好一頓罵。」

    「嗯，然後呢？」

    「然後亞當斯先生到了本宅，帶著密林會那已經成廢人的四席。」菲尼看向卡爾的側顏，「嘎……主人，大家都說準備好了，問您這邊的情況，是不是該去……？」

    卡爾轉過身來，對他的使魔招招手，菲尼克斯這才面露喜色地飛上主人地肩頭，親昵又安慰般地蹭了蹭他。

    「你呢，伊莉雅？」卡爾問道，「時間快到了吧。」

    「嗯，差不多了，我該先回廳堂去了。」伊莉雅寶石般的眸子流露出些許擔憂，隨後重歸鎮定，「我先回去，我會準備好的……」

    「嗯，拜託你了。之後見。」

    說完，伊莉雅對卡爾行禮，召出回歸廳堂的黑洞般扭曲的通道，先一步離開。

    「主人……」菲尼克斯迷惑地問道，「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一句都聽不懂嘎。」

    「沒什麼，以後再說吧。」

    卡爾拍了拍小渡鴉的翅膀，看向教會街的方向：「現在，我們要去收拾最後的殘局了。」

    ……

    與此同時，煉金教堂內廷，會議室的氣氛早已不復之前的輕鬆，此刻凝重的空氣幾乎令在場眾人難以呼吸。

    因為，從幾小時前開始，事態就急轉直下，毫無預兆地壞消息不斷傳來，直到現在，明斯特的局勢看上去似乎已脫離了既定的軌道。

    此刻聚在會議室的煉金教會高層皆是此次事件的牌手，可不知怎麼，他們就失去了對牌局的掌控。

    所有人圍坐在會議桌前沉默著，這裡有明斯特教區的三位主教，有煉金司的桑切斯首席，還有主要策劃者獵人司首席福多思·摩爾，甚至連看門人都在這裡……

    但是卻少了煉金律衛正副首席。

    而局勢的突然失控，正是從這兩個人的杳無音訊開始的。

    之前，律衛首席親率他的隊伍在城市內暗中抓捕奧斯汀等四名獵人，所有人都以為是殺雞用了牛刀，可誰都沒有想到——過了數個小時，律衛首席竟然還沒成功，甚至在最後失去了和教堂的通訊！

    而派出探查的使魔傳回的情報，則更是讓主教們震驚的無以復加——獵人奧斯汀和羅伯特，竟然以同歸於盡的方式全滅了追擊的律衛隊伍！

    而最關鍵的是，那四名獵人居然還跑了兩個，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人間蒸發了！

    如果那莉莉安和伊芙不是藏的特別深，那最壞的情況就是——她們突破了結界，逃出了明斯特。

    可這還沒完，壞消息接踵而至，就在他們還沒消化完這個難以置信的消息，沒想出對策之時，教廷那邊又給明斯特傳來了更震驚的訊息。

    如果說律衛首席陰溝翻船，努努力還能勉強接受的話，那麼這則消息，是真的引起了明斯特教區的恐慌，甚至包括看上去面無波瀾的福多思·摩爾。

    教廷說，他們一直沒有收到明斯特方面的遺骨，沒有收到律衛的任何回信——無論是明斯特派出去跟在卡爾·海勒身邊的律衛，還是教廷負責接應的律衛，統統沒有！

    而按照計劃，教廷本該在最晚五個小時前就收到遺骨了！

    而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的計劃從最初的一環就失敗了，卡爾·海勒沒有死，公主也沒有到手！

    他們全被卡爾·海勒騙了，這比野狐更狡猾的傢伙手段近妖，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能蒙蔽煉金的契約，反過來騙了他們，讓教會誤以為他死了，誤以為計劃成功了！還能誇張地獨自擊潰那麼多教會的精英！

    但是這聽起來過於駭人聽聞，卡爾·海勒最多命格5，他怎麼可能在帶著「包袱」的前提下逃出重重包圍，還擊殺所有的律衛？

    所以無論是明斯特還是紐倫教廷都本能地不相信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