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幾個最終還是稍稍喬裝了一番,若是白日便舉著度牒進城了,即便是和尚,也可直入王宮。
但夜間畢竟諸多不便,況且他們此刻還在鄉野,若是當真叫人遇上了,他們自然不怕,但滅法國國情如此,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波折。
若是叫他們師徒去折騰那些王公貴族、神仙鬼怪,倒也無所謂;可畢竟不願意叫這些尋常的百姓勞神。
悟淨分出的靈體四散而去。
大聖則把小白龍按在原地,化一道清風離去,風中只留下大聖的聲音:「俺老孫去探探路。」
小白龍舉舉手,似乎想要將大師兄拉扯回來,但最終還是放下。
大師兄已經許久沒有搶過自己探路先鋒的活兒了,這只是一個大意,便被他偷了空擋
「敖烈,你豈能如此懈怠?!」小白龍心中暗暗發誓,但也面露許些苦澀,畢竟需要自己時時刻刻記在心裡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整理好了情緒,小白龍向著師父一拜,道:「師父,弟子去探探這國中是否有妖邪作祟。」
「注意安全。」法海囑咐了他一句。
小白龍化白蛇而走。
且說大聖直入雲端,於城池之上向下觀瞧,見那城中喜氣沖融,祥光蕩漾心說:這也算是個祥福之地,卻生了個這般果決的君王。
滅法,滅法只是這國的名字,實在是叫人心頭難以安定。
主街十字相交,雖已入夜,但燈火燦爛輝煌。
大聖向上望了望,只覺著城中光亮,一時不下於明月上東方;街道上有頑童嬉戲不歸家,亦見夫妻雙雙歸繡幕又見晚炊升煙火,夜霞霧昏昏。
大聖見此景象,心中難免感嘆:拋去被殺的那些假和尚不算,這滅法國之康定,在大聖此前經歷幾國之中,足以排的上前列。
冬!
冬!
冬!
九重高殿之上,香藹鐘鳴——
大聖心念一動,變成了飛蟲,落入人群之中。
雲下正是六街三市,此城無宵禁故而行人小販來往不絕,大聖傍房檐,近屋角,儘量躲著人走,但耳朵卻直愣愣的豎起來,將百姓之言語聽在耳中,再於心間過濾。
他一向關注兩個方面的事情,其一是國主殺和尚;其二便是國主在民間的百姓之中的名聲。
前者百姓談論並不算多,偶爾講起來的時候,語氣也稀鬆平常,就好似在說些什麼尋常之事一般,只是有些人說起這些被正法的和尚時,難免語氣暢快。
至於國主在民間的名聲,也十分過硬只是有少部分人會說這位陛下剛愎自用、濫殺無辜
】
而且大聖也注意到了另外一點,便是這國中不僅在移除佛寺,滅殺僧人而且,大聖尋遍了全城,卻連道家的香火都未曾見過。
反倒是有幾分文生之氣。
且與之前見過的子輿先生的儒生氣絕不相同,若細細感應仿佛雙方還有些對立之相。
大聖正思索之間,忽見那隅頭拐角上一灣子人家,門首掛著個燈籠兒。大聖硬硬翅飛近前來,仔細觀看,正當中一家子方燈籠上,寫著安歇往來商賈六字,下面又寫著王小二店四字,行者才知是開飯店的
若只是個尋常的酒家,自然入不得大聖的眼。
只是這店主王小二身上沾染著一路因果,大聖順著探查過去,直接便尋到了王宮之中以法眼觀瞧之下,才知這店主王小二竟然是宮中撒在民間的探子。
店有暗室,其中許多文書記錄,皆是走遍百姓與來往賓客的信息有些簡陋只有寥寥數語,而其中一些被重點關注的,甚至會將對方的名字獨立成冊,其中仔細記錄對方的言行。
這些人之中,有些就是正經的行商之人,有些是天生的憤聲之徒,還有一些則是心懷不軌的歹人。
而他們,也各有下場。
大聖認真翻看了幾冊,便尋到了一卷關於「佛門」的特殊記錄捲軸,裡面記錄了許多僧人所行的不法事。
其中大部分都是匪徒假扮的僧人,但對那些有度牒的真正僧人,也並非沒有牽連。
而在卷宗最後,記錄了一些有名有姓的和尚失蹤之桉,而他此刻的任務便是找出這些失蹤的和尚。他懷疑這些犯事的和尚,已然還俗藏於鬧事之中。
否則,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就消失了呢?
大聖以留影法術將這一部分拓印下來,準備一會兒帶回去給師父看看原來這國王也是個手段高深的,竟然自己往自己的都城之中撒下暗探。
似王小二這般的探子,絕非只有一個。
大聖也是適逢其會,才偶然撞破了王小二的身份,對於別的暗探,大聖無意去探尋他們的秘密。
更有趣的是,這店裡人的身份,皆不相同。
除了店主王小二是個王宮裡的暗探之外,那堂的,挑水的,燒火的乃是賊人入城,隱匿於此。
且被店主王小二早看破了他們的行藏,之所以引而不發,是這位店主王小二想要用他們將那些藏在背後不曾露面的犯事和尚釣出來。
可惜自從他們入店至今已然月余,卻並沒有見什麼成效。
大聖自店中而出,也不多想,直接往王宮內院立去,他想要去探探這國主是否真的英明。
國主正在點著燈燭,批改奏章,而他身邊還放著一本古籍,大聖多看了一眼,見上書《慎子》即便是大聖博學,也是第一次看到此書。
可見其竟然以「子」為名,想必也是名著。
大聖想要看看書中究竟是是個什麼內容,招來一股清風,將書頁稍稍翻開了些,順眼看了過去——
「天道,因則大,化則細,因者也,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為也,化而是指之為我,則莫可得而用矣。」
這是什麼意思?
又見——「大君任法而弗躬,則事斷於法矣。」
大聖覺著這本書有點兒意思,似乎像是道家的典籍,但也自是似乎內核另有其心。
「陛下。」
王后端著一碗熱粥來到陛下身邊,面露著擔憂之色,「陛下,夜已深了。」
「不急。」國主揉揉眼角上的穴位,向著往後說道:「此皆為國中大事,寡人自當親躬。」
王后將熱粥放下,順手又將《慎子》抄起來,道:「陛下日日看此書,日日罵此書,還日日帶著此書不離身卻又是何苦來哉?」
國主輕嘆一聲,道:「此典籍非同小可,乃中原神州之遺書,有幸流落至寡人手中寡人觀之受益匪淺,只是對其中的一些觀點不能認同。」
「臣妾乃一婦人,不懂此間國之大道。」王后見國主神情惆悵,便說了一句:「但陛下擔憂煩悶之處,盡可訴之與臣妾或可寥解心中之怨。」
國主並沒有說話。
「陛下立志做有道明主,難道不知心怨起而自傷神?」王后伸手為國主捏著肩膀,輕聲道:「陛下還年輕,若就此熬跨了身體又如何施展胸懷以納天下?」
「這書是丞相送上來的。」國主從王后的手中將《慎子》取過來,只說了一句:「書曰:尚法、重勢、貴因。講民一於君,事斷於法」
「這不是很好麼?」王后娘娘畢竟還有些學識,也能稍稍聽懂些意思。
「書是好書,但書中還說故立天子以為天下,非立天下以為天子也。立國君以為國,非立國以為君也君道無為,而臣道有位。」國主看著王后娘娘,道:「娘娘以為,丞相病故前,將此書送到寡人面前是何道理?」
王后娘娘認真思索了一番,道:「不論如何,丞相在病故前能將此書送於陛下,可見其老臣忠心。」
「他一死,一了百了,留下諾大個爛攤子讓寡人來收拾。」國主神情複雜,顯然他與這位丞相的君臣情誼也並不單純。
國主揮筆,在桌子上寫下了一個佛字。
王后娘娘直接用手擦掉。
「滅佛之事,也不能全丟在丞相一個人頭上。」王后娘娘苦笑道:「最後的旨意,還不是陛下你自己下的?兩年殺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和尚,陛下的名聲,如今在整個西洲佛境,恐怕都是獨一份了。」
「呵。」國主冷聲道:「九千多個假和尚而已類似這樣的假和尚,尚且關在各地大牢中的,不下千眾還有那些尚在山野逃竄,亦或是乾脆落草為寇的,還不知凡幾。」
「但是真和尚呢?」
王后娘娘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事實就是真和尚就在滅法國境之中,消失不見了。
此等詭異之事,國主怎能不上心?
他是一國之主,這些和尚既然犯了事兒,自當處之國法。如今不聲不響的全都消失不見若是個尋常的昏君、庸君或許置之不問。
但他不一樣,明面上雖然沒有什麼動作,但卻暗中傳令國中暗探,並不放鬆對這些消失的和尚的探查。
到此,大聖大約明白了一些事情。
最直觀的就是,這位國主果然是故意留著四個坑位不殺但卻並非是針對他們師徒。
大聖在王宮之中逗留了好一陣兒,這才飛出宮門卻見師父他們已經入城了,正去了王小二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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