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婉兒驚疑出聲,張凡本來不過隨意一瞥。並未放在心上,也本當如此,在這冰封谷中,除了那個始終都呆在石屋中養傷的元嬰真人思雅之外,其他人等,又有何資格被他看在眼中。
不過這一眼望去,他卻是發現了不同尋常的的方。瞳孔驟縮,神情也為之鄭重了起來。
那是一個冷若冰霜的少女,輕盈的步子走過,好像周圍的溫度也為之降低了一般。
「她是靈珊姐姐,很好的一個姐姐,經常跟大家開玩笑。大家都說她是最好相處的了。」
婉兒握著張凡的小手驟然一緊,疑惑地說道。
「怪不的了。」
張凡理解的點了點頭,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女,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明明是冷淡到極點的性子,儼然萬年不化的冰山,與婉兒所說的截然相反。怪不得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
其實發現不對的不僅僅是婉兒,周圍一些年輕的修士,也不乏詫異呼喚著靈珊的名字,想要上前問個明白的。
可是無論別人如何呼喊,靈珊始終是一副不曾聽聞,視而不見的樣子,悠然自若的自人群中穿行而過。
她的身上。似乎始終縈繞著一股冰寒的味道,與周邊的環境無比的融合,那些無論是試圖攔截還是近身之人,在靠近她身子三步之遙時,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好像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阻攔一般。
略一皺眉,張凡的目光掠過此人,向著她身後的來處望去,那裡,一棟普普通通的石屋屹立著,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不過周邊的石屋,卻比其他地方少去了很多,好像大家都默契地不敢靠近。
那裡,張凡並不陌生,正是玄陰宗元嬰真人思雅的住處。
「原來如此!」
張凡瞭然的暗自點頭,明白了過來。
這個時候。靈珊已然走到了張凡與婉兒身旁。
與視若無睹,從其他人身邊漠然穿過不同,在他們的身旁,靈珊略一凝滯,頓住了腳步。
「靈珊姐姐。」
婉兒怯生生的打了個招呼,靈珊卻是恍如不聞,只是正視張凡的雙眼,頜首點頭了一下,仿佛著招呼,隨後再不停留,轉身而走。
「靈珊姐姐她是?」
婉兒的臉占閃過一抹黯然,遲疑地問道。
「婉兒。以後不要再跟這個靈珊來往了,就當沒認識過她吧!」
恢心。她也不會再找你了。」
張凡意有所指地說道。
「嗯!」
婉兒乖巧的點了點頭應道,隨即若有所思地小聲說道:「那個僅以元嬰逃回的,也是我們玄陰宗的祖師」
說到這裡的時候,婉兒的小臉上,似有不忍。似有不滿,最終搖了搖頭,向著張凡靠得更近了一點。
聞言張凡略感詫異看了一眼緊緊依偎在他身旁的婉兒,這才感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婉兒的確不再僅僅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兒了,長大的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智。
正如婉兒所猜測的,那個靈珊,現在已經換了一個人了,那副依然不變的軀殼裡。裝的已然是那個,逃回的元嬰。
一奪舍!
張凡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得奪舍。
在聽得寒月仙子介紹當初的事情,提及了有一個元嬰真人僅以元嬰逃回,他就知道奪舍之事不可避免了,不曾想。這麼快就能看到這個。元嬰真人以新的身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奪舍之術。在坊間流傳甚廣,好像很是尋常一般,其實不然,奪舍的要求之高。甚至倍於一些極其難以修成的秘術。
原因無他。奪舍的最基本要求,就是奪舍之人,至少要有元嬰級別的修為,換句話說,這其實是元嬰真人的專利。
偌大的世界上。元嬰真人才有幾何?奪舍之事怎麼可能常見?張凡這麼多年來所見,也就是在七階妖獸的化形之身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實奪舍的難度並不高,只要有貨真價實的元嬰修為,想要奪舍一個合適的軀體,只要有人護法,不過是反掌之事。
可是即便是如此,這奪舍之事也並不是很常見。更不是隨意可為的。
每一次奪舍。都相當於對元嬰本身力量的損耗。奪舍之後無論選擇的軀體再如何合適,日後再想要更進一步,都要增加很多的難度,可說是非萬不得已不能為之。
張忍的諸般念頭剛剛閃過,「靈珊」已然從人群中穿過,進入到了一個石屋中。隨即門戶隔絕,再不可見。
明白了所有。周圍人等的竊竊私語與猜疑他也就不敢興趣了。拉著婉兒便回了原本的石屋中。
在雲床上坐定。張凡看著回復了自然,仿佛先前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跡的婉兒,不禁欣慰地點了點頭。
現在的婉兒。的確不是當年那個離開他,便什麼事情也做不得的無助小女孩了。
沉吟了一下。張凡忽然開口道:「婉兒,我要離開了。」
是的,的確走到了離開的時候,五年之期將近,地下修仙界諸事已定,正是回到海外,準備兩年後星天境一行的時候了。
惋兒。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帶你到另一個世界去,那裡有大海、有太陽、有星空,有無數你沒有見過的東西。」燃一為。此言出,婉兒定要雀躍。不曾想。她只是略低著贖若蚊蛇的聲音說道:「哥哥,你走吧!」
「婉兒在這裡等你,一直等你!」
聲音中明明有無盡的不舍。可是又有無盡的堅決,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張凡,也為之愕然。
還不待他發問,便見婉兒抬起頭了,溫婉地一捋額前留海,露出那朵紫色幽蘭,柔聲說道:「哥哥。你還記得嗎?婉兒曾經問你,什麼是太陽?」
張凡自然記得。那還是數十年前的事情,當時的婉兒,柔弱入那朵幽蘭,仿佛大一點兒的風,便會將她催折。
當時他還曾為之黯然,這是一個從小在不見天日的叔通洞府中長大的可憐女孩,此後更是隨著他來到這地下修仙界,一生之中,都不曾有過機會,如尋常女孩一般,在陽光下翩翩起舞。
不過她現在如此問的目的。張凡卻是不明所以,只得靜靜地看著婉兒仿佛沉浸在了某個。意境之中,宛如天翁的聲音繞樑不絕。
「後束婉兒從典籍里知道了。什麼是太陽、什麼是月亮、什麼是星星、什麼是大叭…」
聽到這裡,張凡的眉頭,卻是漸漸皺了起來。婉兒在提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並不是如他想當然的憧憬、渴望等等情緒,而是與之截然相反的恐懼、戰慄。
「婉兒忽然很害怕,很害怕,」
婉兒在雲床上縮了縮身子,扯過一襲薄被摟在懷中,稍稍平靜下來繼續說道:「婉兒喜歡原本的家,那裡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婉兒喜歡這裡,這裡沒有星星,也沒有大
「在這樣的地方,我覺得很舒服,也很自在,就好像在
說著,婉兒站起了身子,雙臂展開,雙目緊閉,原地轉著圈子,飄飄然若雲中仙子,謫落丹塵。
飛散開的滿頭烏髮倍增飄逸。額前的那一朵紫色幽蘭,也驟然鮮活了起來,仿佛澗邊隨著微風搖曳,吐露芬芳。
看著這一幕,耳中聽著婉兒宛如夢囈的話語,張凡暗自一聲嘆息,忽然發現,當年的小女孩的確是長大了,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怒,自己認為美好的東西,在她的心中,或許是惶恐,或是是不安,是恐懼,獨獨不是幸福。
「哥哥,我好喜歡好喜歡,靜靜地等著你回來的感覺!」
「以前在小荒山的時候,在重玄城的時候,在破山城的時候,以後,會在這冰封谷中,婉兒會一直等,一直等,等哥哥你回來。」
沉默,石屋之中,張凡開了開口,卻是一時無言,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在他的面前,婉兒的小臉上。有說不出的幸福,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在他看來無盡枯燥的等待,在婉兒的心目中,卻是另一種的牽福。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鬢,采拍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驀然間,一句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詩篇浮現,或許不是很合適,但是此刻在張凡的心中,卻正是婉兒一副嫻靜幽美的模樣,倚身修竹。靜候他的歸來。
「澗邊幽毛,澗邊幽蘭,當真是一語成讖。」
面對著第一次勇敢地在他面前吐露心聲,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從而仿佛洗滌了塵埃一般,驟然露出空靈之美的婉兒,張凡一時無言相勸,暗自搖頭。
澗邊幽蘭,有幽閉的森林、陰暗的環境,輕柔的流水,在單調而平靜的世界中,偶然微風青睞,婆娑起舞,展露姿容。
它不是牡丹,不是芍藥,不能在萬人遊園注目之下,開出絢爛。開出富貴;它不是秋菊,不是冬梅。不是我花開後百花殺的傲然,不是凜冽寒風中的一枝獨秀。
它就是澗邊幽蘭,婉姆淡雅,寧靜地生活,靜靜地等待著,這便是她的幸福,她的美好。
「罷了!」
張凡一笑,放棄了繼續勸服的打算,他知道,只要他要求,婉兒必然不會拒絕,但是那又何必呢。眼前的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兒了,而是一個有著自己的思想,做出自己決定的女人了。
「哥哥,你一定要回來,婉兒等你哦!」
霎時間,笑容綻放,如幽蘭遇到尋覓深山的品花人,美麗地搖曳,吐露芬芳。
三日之後,一曲笛聲,在冰封谷中迴蕩著,依稀當年,不同地是,其中沒有了哀怨,沒有了孤寂,有的只是平靜的等候,另外一種美好,單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