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鳳澈軍帳,向晚只見得裡頭的擺設十分簡單,想起阿澤雅說過的有關於他同將士同寢同食的傳言,似乎真是這樣。
「為什麼又不聽話?」
進入營帳,鳳澈鬆開她的手,垂目盯著她,眸光之內分明有一團火在燃燒著。
向晚看著這樣子的他,知曉這些日子雪城的事情已經叫他殫精竭慮,而今自己又如此不聽他勸阻,非要往火山上闖,已幾近叫他心力憔悴。
雖說表面之上看不出什麼異樣,可是向晚分明能從他那雙向來清淡的雙目之中看到一絲疲憊。
向晚看了他片刻,忽然就伸出手來,一下子偎進他懷中,鳳澈原本有滿腔怒火要發泄,卻因為她這一抱,所有的氣力全部消失殆盡。
「連朝陽都看不住你,還有什麼能守得住你?」他話語之中透著無奈,掌心的溫度熨帖在向晚的頭髮上,似隱隱能透過手心感知他的無奈以及疼惜。
向晚深吸口氣,埋在他胸口,嗅著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悶聲道:「說好了要一起並肩作戰的,關鍵時候,你怎麼能拋下我?」
「我不是要拋下你,如今的情形,非我所願,你留下來根本幫不到我,反倒是給了別人傷害你的機會。」
鳳澈微微垂下頭來,在她發上親吻了一下,將她緊緊擁住,聲音有些低沉:「你不用擔心我,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即便七弟親自來了,他也傷不了我。只要這次能解除雪城之困,我們便能真正安生,你忘了?我答應過你事情安定之後便娶你的!」
向晚只覺眼角有些濕:「可是你明天要去莫碟山,阿澤雅告訴我莫碟山又叫奪命山……」
向晚抬起眸來,滿眸憂色。
鳳澈武功是好,可是,再好的武功也躲不過陷進重重,這一招引君入翁,分明就是為了擒拿他的。
他鎮守雪城,與周邊國早已結仇,臨國人使他如洪水猛獸,一旦有機會擒拿他,還不得剝皮削骨,挫骨揚灰?
鳳澈低下頭來,在她額頭親吻過,隨後捧住她的臉道:「你放心,我去莫碟山雖是談判,卻也是會故人,她不會拿我怎麼樣。」
「真的?」
向晚抬起眸來,有些不相信。
鳳澈輕輕頷首,隨後道:「明日我走後,楊都尉會安排人護送你回去,好好待在王府,不要出來了,朝陽會保護好你。目前入城的北羅人並不多,王府的親衛軍和朝陽都能應對,傷不了你。」
向晚沉默片刻,這才應下道:「好,那你保證,若是明日平安無事,你一定要派人送信回來!我在王府等你!」
鳳澈清淡的眸凝在她的臉上,隨後,輕輕點了點頭。
當晚,向晚便在鳳澈營帳內歇了下來。
兩人早已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故而彼此之間也不再有第一次的緊張之意。
向晚原本已經閉上眼睛了,可是一想到明日之事,心裡到底還是隱隱擔心。
她睜開眸子,看身側的鳳澈已經閉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的眉眼依舊清雅俊美,睫毛很長,甚至能在眼瞼下落下一片光影。膚色亦是好得沒話說,比之女人的絲毫不遜色。
然後是英挺的鼻樑……還有帶了弧度的唇……
向晚忍不住便往他身側靠了靠,甚至壯了膽子伸出手來環上了他的腰。
黑暗之中,鳳澈忽然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當瞧清向晚眸底那分明滅的光亮,分明是有什麼期待之時,他神情停頓了一下,隨後便側過身子,低下頭來,吻住了她的唇。
不似幾日前的濃烈似火,也不似往昔的溫柔深情,這個吻中包含更多的卻是疼惜之意,向晚感受得清楚,纏他越緊。
本該只是淺嘗輒止的吻,卻似乎因為兩人情感的發酵,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向晚心中是自來到雪城來所有的驚心動魄,還有每一次分離後的憂慮擔心牽掛。在這個多事之秋、烽火戰場裡,這份情便變得格外奢侈也格外珍貴。
尤其,明日鳳澈還有莫碟山一行,雖然被他一再安慰並不危險,但是向晚心裡還是難免擔憂。
若是萬一有事呢……
而在經過一連串事情之後,鳳澈也不再如從前忌諱。
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向晚的身份,他須有男女之防,再後來,還有怎樣為她正名,讓她與自己的結合可以名正言順。
走至今日,經歷千難萬險已是十分不容易,尤其是向晚為了他幾次出生入死!
心中生氣卻也疼惜。
尤其那份婚約,始終因為諸事牽絆,一再延期。
但她卻從來沒有半句怨言,並且始終堅持要與他一起並肩作戰。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呼吸都變得紊亂,事情似乎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向晚的手探向鳳澈腰帶的時候,鳳澈卻忽然間驚醒過來,按住了她的手。
向晚不解的抬眸看他。鳳澈低下頭來再次親了親她的唇才啞著嗓子道:「留到我們的洞房花燭,本王要名正言順把你娶進門。」
向晚停頓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來:「我不在意。」
「我在意。」鳳澈低下頭來,「我要你完完整整交託給我的時候,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不再受世人俗世眼光。」
向晚輕笑了起來:「你也說是俗世眼光了,那幹嘛還要理?」
鳳澈卻只是將她納入懷中道:「聽我的。」
向晚再沒有說話,將他抱緊之後才低聲應了一句,隨後便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其實,她也想說,夫復何求。
次日一早,鳳澈便離開了軍營。
向晚一大早起來,遵循鳳澈所說,洗漱好之後便去找了那個楊都尉。
楊都尉一早便受了鳳澈交代,早已在軍營外備好了馬車。
向晚跟隨楊都尉即將出軍營的時候,湊巧遇到了迎面而來的鳳羽。
他這一回也沒穿戎裝,一身白衣凸顯英俊之姿,看見向晚的時候,他腳步微微停頓,隨即勾起一個冷笑上前來。
他並未阻攔向晚的去路,卻在經過向晚身側時忽然附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向晚聽見之後臉色大變。
她猛然回過頭去看鳳羽,鳳羽已經發出得意的笑聲,腳步遠去。
向晚猛然便看向那個楊都尉道:「王爺有危險,我不能回去了,楊都尉,煩勞安排二十個高手,我們去莫碟山!」
一聽說鳳澈有危險,楊都尉頓時臉色大變,這會兒也顧不得鳳澈之前讓他送向晚回去的囑託了,立刻便翻身去安排人去了。
向晚目光掃向外頭的車馬,直接便牽過一匹馬來,問了隨行人莫碟山的方向之後才道:「你家將軍安排好人手之後,讓他立刻帶人上山,我先行一步,到山頂回合!」
「姑娘放心,屬下必定將話帶到!」
向晚點了點頭,隨後看了一眼方向,一鞭子抽在馬背上,馬兒便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身上的披風在北風之中呼啦作響,向晚心下沉得厲害,因為剛剛鳳羽的原話是:「他不會回來的,即便沒死在北羅人手裡,我的人也會在迴路將他攔殺,你可以死心了。」
聽到這樣的話,向晚怎能不驚?
鳳澈的武功鳳羽是知道的,他既然敢派人截殺,必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昨晚就一直隱隱不安,卻原來,危險的地方竟是在這裡!
她當即馬不停蹄往山上而去。
莫碟山十分陡峭,行至半山腰之後已經不能騎馬了。向晚只有棄馬而行。
她這副身體不夠結實,腳程很慢,明明先走了許久,卻被後頭的楊都尉追上。
一行人快要登頂之時,向晚隱約聽到山頭異動,當即便讓眾人停了下來。
「姑娘,那林中分明有刺客埋伏,應該就是來刺殺王爺的,待末將帶幾個人上去,先行將他們劫殺!」
向晚看向林中那些明晃晃的刀劍發出的寒光,點了點頭道:「楊將軍小心,記得不可戀戰。」
楊都尉點了點頭,立刻便帶人潛了過去。
向晚看向山頭。一如「奪命山」之稱,山頂非常陡峭,像一個凸起來的巨大石塊,這一面是通向山下的路,另一頭則是接通金沙河,高達萬丈。
她當即便對著身後幾人道:「刺客想要刺殺王爺,這四周是必經之路,你們幾個,分成一定距離將這些上山的路堵住,別讓刺客有機可乘。」
這些人知曉她是鳳澈的人,自然是聽她的,聞言立刻便散開,潛伏在四周。
向晚隨即深吸口氣,看向頭頂還有一丈來高的山頂,吸了口氣,繼續往上爬去。
「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不對?否則,你也不會來赴今日之約!四年前,我們便是在這裡一別而過,從此你退居京城,這一待就是四年……師哥,你心裡難道一點都不想我嗎?」
隱約之中,似聽見了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向晚心裡疑惑,鳳澈不是跟北羅將軍談判麼?可是這山頂之上怎麼會出現女人?
她吸一口氣,好不容易踩上最後一腳,到了山頂,入目之內,一紫一紅。
紫色衣服的正是鳳澈,而紅衣的……竟是一名女子!
向晚心下驚了一把,沉眸看著他們。
兩人靠得極近,女子似乎是說了什麼話,因為她聲音太輕在加上又離得遠,所以向晚沒聽到,可是下一幕,卻讓她驚呆了。
紅衣女子突然之間上前一步,將唇印在了鳳澈的唇上,過程足足持續了三秒,隨後女子退開他的唇,兩人說了一些什麼,女子又上前抱他,卻被他退一步躲開,那說話的情形和動作看上去就如同吵架的情侶一般,合合分分。
向晚原本打算上去的身子就這麼卡在了那裡,有些僵硬,北風吹得也有些冷,手指甚至都發麻了動不了。
她一動不動的看著崖頂上的兩人,然後,她終於聽見了鳳澈的聲音。
「惜晴,不要胡鬧了,你向來不喜戰爭,又何必非要兵戎相見?」
「我也不想,可是皇命不可違,而且,我是在完成哥哥的遺願……」
鳳澈的神色似乎是凝滯了片刻,然後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紅衣女子看著他,淚流滿面。
那悲傷的模樣,即便向晚身處幾丈之外也看得真切。
不過女子因為一直側著身體,向晚並不能完全看清她的容貌,只能看到一個側臉。而且,側臉是十分美的,帶著一股渾然自成的英氣。
鳳澈伸出手來,放在了她的肩上,不知道是說了什麼,那女子隨後便偎進了他懷中,而這一次,鳳澈並沒有推開她。
向晚有些發冷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忽然就抬步,想要退下去。
卻也正是在這次,忽然聽見鳳澈一聲大喊,向晚抬目看去,便見原本還在他懷中的紅衣女子忽然之間被一人扣在懷中,一身黑衣,墨發亂舞,竟然是冷幽珏!
而且此刻,他的眸子呈現出湖藍色,周身亦是藍光閃爍,而他整個人是扣著紅衣女子停在半空中的,且腳底下就是萬丈懸崖。
紅衣女子該是被他制服住,似乎是動不了。
向晚瞧見這麼一幕,頓時又停下了準備下去的身體,然後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右手背上,一下子就按到了手腕上的金屬暗器。
可就在鋼絲飛出的一刻,向晚腳下忽然一空,她驚叫一聲,身體已經直接從崖頂滾落下去,嚇得她當即拔出匕首一下字刺在了崖壁上。
幾乎是在這同時而起的一剎那,頭頂風聲大作,然後她便聽見了下頭響起了打鬥聲,而且上面亦是如此,原來,鳳羽安排的人終於開始行動了!
向晚艱難的挪動身體,想要攀爬在崖壁上,忽然之間,她身子一輕,隨後腳便離開了地面,整個身體朝上面的空中飛了過去。
待看見山頂之時,她才發覺果然有不少黑衣人沖了上來,而且與鳳澈占在了一處,而冷幽珏依舊扣著紅衣女子懸浮在半空,她此刻的身體便是朝冷幽珏飛去。
向晚動不了,眼看自己離冷幽珏越來越近,忙朝著鳳澈大喊:「鳳澈——救我!」
鳳澈一抬目看見她,臉色頓時一變,手中長劍紫氣大作,一下子揮向四周四人,劍光過,死人的身子突然僵直,然後齊刷刷地倒了下去。
鳳澈隨即便朝向晚躍身過來。
可是冷幽珏卻比他更快一步,右手一收,向晚便已被他扣在懷中,他低下頭來看了向晚一眼,淡藍色的眼珠子看上去十分詭異:「你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裡你也敢來?」
向晚掙脫了一下,發覺依舊是整個身體都動不了,不由得怒視冷幽珏:「放開我!」
一旁的那個紅衣女子早在聽到她直呼鳳澈名字的時候便將眸光投了過來,此刻向晚怒罵冷幽珏時,目光自然也掃到了對面的她,微微一愣。
好一張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臉!
女子的容貌偏向於清冷,一雙鳳眸上挑,打量人時顯出幾分高冷之氣,分明是仙氣十足,卻因了一身紅衣又美得妖嬈。即便是身處冷幽珏這樣的極致俊美人身側也絲毫不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向晚心下一時掠過千百種滋味,身側的冷幽珏卻是將她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底,隨後看了一眼下頭的鳳澈,對著向晚輕聲道:「我們來玩場遊戲如何?」
向晚轉眸看向他時,他已看向鳳澈,絕美的臉上勾出邪肆的笑意道:「鳳三王爺,看在往ri你救我一次的份兒上,今日我給你一個機會。她們兩個只能有一個活命,你選誰?」
向晚一驚,看了冷幽珏一眼,隨後又看向鳳澈。
那一邊的名為惜晴的女子亦如此,目光看向鳳澈之時甚至隱隱透了期盼之色。
崖頂之上的鳳澈冷著眉目,盯著冷幽珏:「看來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從京城一直到北宇又到了這裡,你當真覺得本王殺不了你麼?」
冷幽珏身後垂直腰側的長髮亂飛,語氣幽冷邪氣:「你可以試試。」
話音落,原本空氣澄淨毫無雜質的空中忽然就飛起沙塵,隨後只見得一群亂嗡嗡的聲音,竟是憑空出現了許多蟲子,齊齊朝鳳澈飛了過去。
「小心!」
「小心——」
齊齊而至的二字一個出自向晚之口,一個出自惜晴之口。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個對視,又迅速別開,向晚轉眸看著冷幽珏道:「你煩不煩?專弄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你到底意欲何為?」
冷幽珏卻滿不在乎的道:「本門主做事只憑心情,今兒心情好,就想看看,一向被視為神一般的鳳三王爺在感情面前,老情人和現任情人,他到底保誰?」
「卑鄙!」向晚說完之後,轉眸看向那頭的鳳澈,剛剛的蟲陣已經被衝散,而鳳澈的眸光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驅蛇沖鼠疫萬獸之所用,本王倒是不知道,幾日未見,你的幻術又破了一層。」
冷幽珏勾唇笑了起來:「所以,現在的我未必就會輸給你,試試看,到底選誰?」
鳳澈依舊是冷笑一聲,飛身就提劍而來:「我選你!」
紫影飛過,他的寒劍直指冷幽珏!
冷幽珏並不去迎他的劍,只是帶著向晚和惜晴忽然就飛身繼續往深淵中而去,鳳澈見了,眸光一頓,頓時換了劍氣,以一招長虹破日襲來。
冷幽珏不閃不避,卻是忽然就將惜晴推上前去,鳳澈見狀,及時收回自己的劍招,自己卻也因這一招的反噬之力連退數步。
冷幽珏見狀就勾起唇來道:「鳳三王爺,你是傷不了我的,與其白費力氣,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選一個!」
鳳澈擰眉看著他:「晚晚曾救過你的性命,難道你忍心傷她?」
冷幽珏聞言看了向晚一眼,才道:「西宇軍營之內,我沒有殺她已是還了人情,怎麼?鳳三王爺想用苦肉計?」
「那惜晴呢?她可是北羅將帥,與西宇合作,你若傷她,就不怕西宇和北羅同時找你算賬?」
冷幽珏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偏頭看著鳳澈道:「我沒記錯的話,你鳳三王爺在江湖上似乎有個稱號是天下第一劍來著,連天下第一劍都奈何不了我,你覺得,什麼西宇北羅的抓得了我麼?」
鳳澈頓住視線,看了他片刻之後,忽然就伸出手來往眉心一划。頓時一滴血落入他的指腹。
「師哥,不要——」
惜晴忽然大聲喊了一句,向晚看向鳳澈,只見得他將那滴血融在自己的劍上,劍身一閃,那滴血立刻滲入,同時長劍周身都閃過一道紅光,與此同時,向晚瞧見他頭上的髮髻散開,一頭墨發垂下,與那一身絳紫佇立風中,竟是從未見過的絕代風華。
他閉上眼睛,四周狂風大作,眉心那一點紅遍變得格外現眼,唇色似乎也在悄悄發生變化。
「你寧願耗損修為,血脈逆行也不願選擇其中一個,看來,是她們倆人的分量都很重了?」
鳳澈忽然睜開眼來,長劍在空中划過,仔細看去,似乎是一個八卦陣。同時,他口中念念有詞。
向晚隱約聽得一些似乎八卦陣法,而他的手指亦在比劃著各種形狀,再睜眼時,他面前分明有紫光形成的八卦陣,然後在手掌結印打出之時,那陣便直朝冷幽珏而來。
冷幽珏幾乎是立刻身形後退,不過似乎是鳳澈那套八卦陣著實厲害,他在退後幾米遠之後忽然一下子被擊中,人便直接朝著山崖墜去。
而處於他懷中的向晚和惜晴,因為再無束縛,自然也隨著懸崖直落而下。
鳳澈頓時飛身而出,朝崖下飛去。
他第一個接住了惜晴,隨後朝向晚躍來。
可也正是這突然之間,崖上忽然也有一道金印飛來。崖下三人同時一驚,抬目看去時,只見得竟同樣是一道八卦陣,不同於鳳澈剛剛的紫光,這一道印金光閃閃,如同大網一般朝三人撲來,向晚本來已經按下自己手腕上的鋼絲暗器,可是卻因為這一道印,將她的鋼絲直接攔腰斬斷,她的身形編如斷弦的風箏一般往下墜去。
而鳳澈那邊則及時揮出長劍破了那道印,可是待回頭之時,才發現向晚已墜得沒了身影,鳳澈當即臉色大變:「晚晚——」
他和惜晴身形同樣急速往下,不得已,他只能將長劍往崖壁刺去,寒劍在崖壁上劃出道道火花,最終卻總算是止住了身形,鳳澈抬頭看向底下延綿水霧,頃刻之間眸底似有什麼破碎,怔怔看著下方,說不出話來。
惜晴身上的幻術已經解除,她清楚看到了鳳澈的神情,眉目看向崖下,良久道:「你愛上別人了,對不對?」
鳳澈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向了上頭幾丈高的懸崖,對著惜晴道:「你自己提氣,我運功送你上去。」
惜晴臉色一變:「那你呢?」
鳳澈垂下眸來:「你不必管我,上去便是。」
「不行!」惜晴幾乎是立刻便抓緊了他的衣衫,「你既然能在第一時間救我,我又怎能棄你而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她伸出手來,覆在鳳澈手臂上,鳳澈沒動,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只是讓你先上去,找人來救我。」
惜晴怔了下來:「你說真的?」
鳳澈看著她點了點頭:「我們兩個人上不去,只有你先去搬救兵。」
惜晴沉默了下,目光鎖在他臉上,似乎是想透過他的神色判斷他話里的真實性。但她自己深知眼下他們若是墜在這裡,不出一日,即便不是落下去摔死,也是力竭而死,她不能拖累他,想要獲救,只有她去搬救兵。
思及此,惜晴點了點頭:「好,那我上去。」
她隨即提起一口氣躍出,身下的鳳澈亦是在同時將真氣凝聚在掌心,朝她腳底拍去。惜晴頓時整個人飛速朝上躍去,穩穩噹噹落在了崖頂。
鳳澈看見她安然無恙,忽然就手一松,整個人已朝崖底墜去。
惜晴在上頭看見這一幕,失聲大叫:「鳳澈——你這個騙子!騙子!」
萬丈深淵之下,是一層雲霧繚繞,惜晴附在崖邊痛哭。
「嘖嘖,這麼傷心麼?那乾脆一起殉情好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惜晴回過頭去,頓時一驚:「是你?你不是掉下去……」
話沒說完,已是有一道金光朝自己打了過來,惜晴一驚,人已被那道金印擊中,再次掉了下去。
*
萬丈深淵是不是特別嚇人?
向晚從前是這麼想的,可是這一刻身體往下墜的時候除了呼呼風聲和有些冷意之外,她竟一丁點也感覺不到害怕。
明明身無所依,明明全身都處於失重之中,她甚至連本能的伸手保持平衡都未想起過,就這樣面無表情看自己從萬丈深淵之上直線墜落下去,猶如一隻木偶,受著自由落體運動。
「噗通」一聲,是身體砸入金沙河中的聲音,那一聲巨響震得她耳朵內一陣耳鳴。
冰冷的湖水自四肢百骸游進全身,除了剛接觸時的那時寒意之外,之後的身體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向晚閉著眼睛,任由金沙河中的沙水將自己掩埋,腦中反反覆覆閃過的是鳳澈看她的那最後一眼。
恐懼、震驚、痛苦……似乎有無數感情參雜在一起,卻也是在同時,她看見了他懷中的那道紅衣……
呼吸一下子停止,直至肺部傳來痛意,像是撕心裂肺地痛時,向晚才開始掙紮起來。
可是水流特別急,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急速沖走,整個身子在不停天旋地轉中找不到方向。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再一次面對死亡的時候,腰上忽然一緊,隨後她整個身子竟被人從水裡拽了起來。破水而出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一襲黑衣自眸底划過。
是黑衣,不是紫衣……
向晚眼睛一閉,忽然暈了過去。
「喂!向晚?」
身側不知道是誰的聲音,鬧騰得很,向晚沒心情去理會,疲倦地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四周一片漆黑。
恍惚間,她只以為自己回到了現代,可當感覺到身體的虛弱無力,她頓時便想起了昏迷前的情景,抬頭一看,見自己身前不遠處正升著一堆火,而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山洞之中,身上還蓋著一件黑色的披風……
向晚掙扎著做起身來,這時只聽得幾聲腳步聲,隨即一道頎長的人影從洞口走了進來,手裡還拿了一堆乾燥的木柴,她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開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話語出口,才發覺自己的嗓子沙啞到極致,聽上去似乎還有些瘮人。
冷幽珏看了她一眼道:「你被流沙嗆到了嗓子,最好別說話,不然會成啞巴的。」
向晚看了他一會兒,又重複道:「你怎麼……」
「本門主先掉下山崖,正巧看見了你,就順道把你給救起來了,這個解釋滿意了吧?」
冷眸瞥了她一眼,冷幽珏將柴火往火堆上添道:「你沒有武功,從萬丈深淵墜下時被水拍成了內傷,現在最好不要隨意亂動。我去找些水來,順道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先將就一下。」
向晚垂下眸光,扯過身上蓋著的披風,縮在一片草堆之中,沒有說話。
冷幽珏看了她一眼,忽而就開口道:「喂,從萬丈懸崖掉下來還大難不死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你別哭喪著臉,好像我救了一個人偶似的。」
向晚聞言卻並無動作,冷幽珏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一邊往外走一邊哼哼唧唧。
不多會兒,他便果真找到了水和食物。不過水他用的荷葉包裹,遞給向晚的時候,向晚卻不接,他氣得夠嗆,當即便用了自己的幻術,強迫性的逼她喝了下去。
幻術一解,向晚便趴到一旁咳嗽了起來,而剛剛喝下去的水竟然全被她乾嘔了出來,氣得冷幽珏咬牙切齒。
「你至於嗎你?不就是自己男人先救了舊情人沒先救你麼?情啊愛的,至於這麼重要,弄得半死不活的?」
向晚吐完之後便重新躺了回去,還是沒有說話,甚至反而閉上了眼睛,冷幽珏簡直氣得沒了脾氣,大步便朝外走去,發泄去了。
等再回來時,他衣服兜里放了一些果子,似乎都是洗淨過的。
見向晚還在睡,這會兒他也懶得再說罵人的話了,直接撕下自己的衣擺鋪到地上,隨後將果子放在上面道:「你嗓子不好,肉食恐怕會刺激嗓子,這些野果子含水足,你吃沒事兒。」
見向晚依舊不理他,他索性也懶得再理她。
添了幾把乾燥的柴火之後,他便靠在一旁的洞壁上閉目睡了過去。
從崖上掉下來,他也手了傷,墜入湖中後被水流沖走途中撞到了一塊大石頭,整個右肩幾近撞廢了,只不過一身黑衣根本瞧不出血跡,他自己粗略包紮過之後也忍了。
不過到底失血過多,他這會兒身體也虛弱,因此靠著洞壁的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是昏迷還是睡了過去,因為向晚走出去的動靜並沒有吵醒他。
一覺醒來,身側不見了向晚蹤影,冷幽珏一驚,頓時站起身來朝洞外奔去。
已經是夜晚,外頭下起了雨,而向晚居然就立在洞口的石檐,靜靜看著外面的雨幕,一動不動。
冷幽珏鬆了口氣,走過去,直接夾了她便往洞內拖:「你身體不好,又受了傷,如果不想從此以後廢了的話,最好還是聽本門主的,懂了嗎?」
被他摟在懷裡的向晚乖巧得像個瓷娃娃,如果不是她還睜著眼睛喘著氣,冷幽珏幾乎都要以為她掛了。
將她重新放到草地上的時候,他這才發覺自己摘回來的果子她一個沒動,再看她滿臉憔悴之色,眼睛下凹,嘴唇起皮,甚至連水都沒喝一口時,冷幽珏頓時怒了。
「向晚,你什麼意思!本門主把你救回來,不是讓你這麼糟蹋自己身體的!你的性命是本門主救回來的,就算要死,也只能是本門主殺了你!」
話音落,向晚竟依舊不動。
冷幽珏的暴脾氣一下子被點著了。
「沒反應是嗎?那我就試試看你究竟還能不能有反應!」
他忽然就低下身子來,直接朝向晚吻了過去。
向晚睜大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和唇上的觸感,忽然之間便伸出手來,直接朝冷幽珏臉上揮了過去。
冷幽珏卻先一步一下子彈開:「有反應是嗎?有反應那就再來!反正你既然絕食尋死,那倒不如死之前讓本門主爽一次!」
言罷,他再次低下頭,一下子吻了向晚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同時伸出手來,猛然朝她肩頭的衣服撕去,只聽「嘶」的一聲布料斷裂的聲音,一股冷意襲來,向晚半個肩膀頓時裸露在外。
「滾!走開——」她忽然就從懷中摸出那把鳳澈送給她的匕首出來,直接就朝著冷幽珏身上刺去,冷幽珏及時避開,她的動作落了空,隨後目光空洞的落在自己的雙手上,待視線重新凝聚,看到那把匕首之後,她忽然手一松,看著那把匕首墜落在草地上,猛然便扯過身上的披風,將自己整個身子牢牢裹住。
「你走開!滾遠點!」
披風之下,她的身子忽然瑟瑟發抖起來,似乎是因為冷,又似乎是因為別的。
冷幽珏看了片刻之後,忽然就在她身側坐了下來,隨後伸手撈過了她的身子,抱進了懷中,眸光落在冉冉燃燒的火堆之上,輕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你不是還有我陪在你身邊麼?」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