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座位上。
忽地冒出一顆短髮姑娘的腦袋,「張海麗同志!請你注意影響!」
這道嚴厲的女聲,如車廂門縫裡扎進來的寒風一般冰冷。
「這是公共場合,什麼哥啊妹的?
你倆是兄妹關係嗎?很顯然,張海麗你這是在捏造事實,試圖蒙蔽廣大群眾的雙眼嘛!」
見張海麗愣在原地。
姑娘愈發來勁,「你應該稱呼他葉知青,或者是葉小川同志!!
真是的!像你這種江南資本家的大小姐,經過這麼多年的監督改造,為嘛還是改不掉身上的小資情調?」
那姑娘動輒上崗上線的腔調,聽在葉小川耳朵里,有種莫名的反感。
於是葉小川雙眼猛的一瞪!
冷冷盯著扭頭說話之人...
發現原來卻是和自己一樣:同樣是來自四九城,並且同樣是準備去陝北下鄉插隊的女知青馬璐。
這馬璐!
屬於這個時期的典型精神小伙...縱使她是女的,可照樣喜歡無時無刻與人爭鬥,成天跟個鬥鬥鳥似的。
張嘴必指示。
閉口不離雨露。
只是現在的馬璐,雖說她明面上是在呵斥張海麗,但馬璐的視線,卻全粘在葉小川身上。
見葉小川盯著自己,目光凌厲。
嚇得馬璐眼神閃躲,與此同時,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夾雜其中...
這就使得葉小川像是生吞了只蒼蠅般,不由讓他眉頭一皺。
管不了的!
這幾年。
年輕人之間,相互正乾的起勁。沒有誰的激情燃燒的最旺,只有看誰燃燒的更狠、更徹底。
以至於像馬璐這類型的姑娘、中二少年,比比皆是。
隨隨便便一根電線杆子倒下來。
砸倒的10個人當中,至少有9個,全是這種特別有激情、鬥志特別昂揚的傢伙!
誰能管的過來?
更何況。
張海麗其實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
不過是葉小川的前身出於幫忙,想把擠不上火車的張海麗,從車窗拉上車。
沒成想!
當時火車窗戶卡扣突然失靈,導致葉小川的前身,腦袋被沉重的車窗玻璃猛地一砸!
這才讓葉小川穿越而來。
所以接下來的旅途中,張海麗也就當仁不讓的、承擔起了負責照顧葉小川的任務。
真要論起來。
張海麗其實還欠著葉小川前身的人情...如今哪有替她強出頭的道理?
就憑她長得漂亮?
得了吧!
現在好多人自顧不暇,有些人,甚至連他們的親生兒女都不敢相信,時常還得防備著些...
在這種情況下,誰還顧的了誰呢。
因此對於馬璐唱的高調,葉小川很反感,但也僅此而已。
只不過同樣的言語,對於溫溫柔柔的張海麗來說,卻不啻於一顆顆機關槍子彈!
「啊?」
「對不起馬璐姐...不不不,馬璐同志...對不起,您批判的對...我深刻檢討,我堅決改正!」
張海麗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
眼見自己取得了優勢,馬璐倒也不再窮追猛打...尤其是剛才被葉小川那麼一瞪之後,她就更不敢了。
不過馬璐心裡,此時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這葉小川,怎麼和在四九城上火車那會兒,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呢?
具體哪裡不一樣,馬璐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反正不管怎麼樣。
馬璐是萬萬不敢招惹曾經在四九城裡,成天上躥下跳、和一幫大院子弟廝混,三天最少打兩架的葉小川的。
這是因為,天朝歷來有兩套運行規則。
一套是明面上的。
另一套是大家心裡都知道,但卻永遠不會明說的潛規則。
就好比這節列車裡坐著的人,大家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下鄉知青。
理論上,大家應該是平起平坐,是完全平等的。
可其實暗地裡,知青也分369等。
這其中,來自四九城的知青,無疑地位最高。
馬璐來自京郊門頭溝。
她的地位,比別的知青高,但又比不上來自市區的葉小川。
而張海麗則是來自江南嗨寧,心理上天然弱了一頭,再加上張海麗出身不好,嘴皮上的功夫也沒馬璐厲害。
所以她哪敢招惹對方?
馬璐看到張海麗伏低做小、實實在在道歉之後,消停了。
卻又引來了另一位男知青的冷言冷語:「喲,姓葉的,你丫挺的,居然還喘氣兒著呢?」
葉小川緩緩扭頭。
原來是過道對面的人在說話。
「看爺做什麼?」
那人冷笑,「姓葉的,伱跟爺等著,你現在受傷了,老子不跟你計較...到了地兒,你丫最好趕緊給爺磕一個。」
葉小川慢慢伸出手。
中指豎的筆直:「不用挑時辰,爺現在就能把你弄成一條死蛇。」
「喲呵!孫子噯,你這是打算卸掉爺的胳膊腿?
嘿!沒想到孫子還挺橫...信不信,爺現在就廢了你個丫挺的?」
那人猛地站起身!
嚇的坐在葉小川旁邊、臨近過道那位老漢,慌忙提著他的包裹,一溜煙逃的沒影了:惹不起惹不起!
這腦袋上纏著紗布的後生,果然不是啥好鳥!
由於葉小川和那人,在這批知青之中,都是屬於最頂級的存在。
有些人想來勸架,卻又畏畏縮縮,實在是不敢摻和!
就連坐在葉小川旁邊的張海麗,也只敢偷偷拉拉葉小川的衣角。
兩隻小公雞準備干架!
一個個雙眼圓瞪,身上各自都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殺氣!
只是片刻之後...
那人慢慢卸下進攻姿態,轉身緩緩坐了回去,「算你丫的走運,爺歷來不欺負傷員。」
葉小川冷哼,「慫就是慫,給自個兒屁股貼什麼金呢?等爺痊癒了,一隻手,就能揍的你丫生活不能自理。」
場面話是要說的。
架,自然是打不起來的。
大傢伙從四九城開始坐綠皮火車,中途還要換乘,到了綏得縣城,還得換成長途客車。
上千公里折騰下來,大家的雙腿都腫脹的要命,哪還有什麼精力打架?
戰事消弭。
雙方暫時相安無事。
到是白白嚇得那位老漢丟了座位。
既然不幹仗了,那天大地大,得數吃飯最大。
葉小川發誓:今天在火車上吃的這2盒盒飯,是自己兩世為人以來,吃的最香,最好吃的一頓飯!
風捲殘雲一般。
葉小川三下五去二,就把2盒盒飯給吃的乾乾淨淨...只差沒伸出舌頭,把2個飯盒給好好舔上一番了。
在這個時期吃飯,其實很多人吃完之後,他們的碗都用不著怎麼洗。
整個碗,保證比狗舔過還乾淨。
等到吃完飯。
葉小川又往鋁製飯盒裡倒了一點開水。
涮涮,水喝掉。
這種做法,源自於多年以來,一直都處於糧食短缺狀態,由於大家長期忍飢挨餓,於是就慢慢總結出來了這條寶貴經驗。
——涮飯盒的水沒多少營養,可它或多或少,總歸有點油星吧?
打了個很結實的飽嗝。
葉小川把3個飯盒放在小桌子上,等列車服務員過來收走。
隨後從錢夾子裡掏出3張「貳角」面值的鈔票,塞進張海麗的衣兜。
整得張海麗臉上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去:「怎麼,小川哥,你怕我這個資本...小姐,用糖衣炮彈來腐蝕你?」
「哪來的那麼多敵我鬥爭?就我這身板兒,值不值人家一顆炮彈還兩說哩。」
葉小川笑,「你也知道,財務獨立的女性總是值得人尊敬,更何況,我還是一個男人呢?」
聽葉小川這麼一說,張海麗的心情,這才緩和過來不少。
兩人一時無話。
而至於剛才。
準備和自己干架那人?
根據從原身那裡繼承下來的記憶,葉小川知道這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年輕人,叫王碩。
他同樣也是來自四九城。
而且王碩的家,和葉小川家只隔著一條馬路。
葉小川家在北鑼鼓巷,王碩家住南鑼鼓巷。
兩人因為一街之隔,便歸屬於兩幫人馬,屬於勢不兩立的兩個派別。
老冤家了!
雙方原本就水火不容,一見面全是用皮帶、板兒磚互相打招呼...
躲都躲不掉,熱情的很。
尤其是葉小川的後媽,帶過來的那個大兒子,有一次把王碩的准姐夫,給打成了後半輩子得靠杵著拐杖走路的『三條腿』。
至此之後。
王碩對葉小川家所有人的恨意,就像人身體裡的闌尾,多半得伴隨一生了。
唉...
葉小川暗自嘆口氣:自己剛剛穿越過來,什麼福利都沒享受到,倒是繼承了原身的一大堆麻煩。
少年未及配劍,出門已是江湖。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