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琴沒有因為陳安的「失蹤」而亂了分寸報警,或許,他的「失蹤」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晚上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她便呆坐在小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不知是否用來掩飾內心彷徨不安的雜誌,臉上面無表情地朝陳安點點頭,單單說了句你回來了啊?
「我回來了。」
見到夏琴安然無事,陳安心裡不由舒了口氣,他不怕夏琴給自己擺臉色,畢竟是他有錯在先,無論夏琴是打是罵都站得住跟腳,但如果夏琴為了他發生意外,那陳安便真的懊悔不及。
生氣的女人是需要哄的,陳安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哪怕彼此知根知底,心意相通,可有些事情不放在明面說出來,終究會在心裡留下一抹無法釋懷的陰霾,而情侶間的分手通常都是由這一點點的陰霾累積擴張,最終在某天徹底爆發出來。
曾經有學長說,愛情是有保質期的,第一年的味道猶如蜜糖般甜蜜,隨著時間的推移,愛情的味道會開始慢慢變質,如果你沒有保鮮的手段,又或者在愛情變質前無法轉變成保質期更久的親情,那麼,這段愛情大概率會無疾而終。
陳安與夏琴是青梅竹馬的情侶,然而現實是大多數青梅竹馬最後都沒有走到一起,因為大家太熟了,友情親情的感覺完全大於了愛情。儘管凡事都有例外,青梅竹馬的感情似乎更加經得起時間的挑戰,問題是沒有人可以信誓旦旦的保證,彼此能夠永遠相伴一生。
忍耐是有限度的。
如果陳安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類似「失蹤」的行為,難保有天夏琴真的會和他分手。
現在,夏琴需要一個解釋,一個能讓她釋懷的解釋。
她的目光一直凝視著陳安,因為她在等待著他的開口,他的解釋。
「我遇見了那間神秘的小酒館。」
陳安從桌邊搬來了張椅子坐在夏琴的正對面,直接跳過了安慰哄人的環節開門見山道。
相較於安慰而言,可能她最想聽的是他「失蹤」的具體詳情。
「真的?」
夏琴如想像中的愣怔了一下,隨即臉上帶著半信半疑的表情看著陳安。
「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嗎?」陳安道。
「早上你已經欺騙了我一次。」夏琴語氣冷淡道。
「……」陳安沉默片刻道。「我不是有意要欺騙你,而是有些事情必須我一個人才能解決。」
「你想說你做的一切都是為好,對嗎?」夏琴的言語裡充滿了譏誚與辛辣,這是她極少會展示出來的一面,由此說明,這次她真的生氣到了極點。
不知為何,夏琴愈是生氣,陳安卻愈是冷靜,如今,他莫名想到了小酒館裡女人面對他的感覺,大概在她眼裡,自己就像是一個張牙舞爪的猴子般可笑。
「我在小酒館裡見到了那個女人,她親口承認,我身上發生的異常都是她造成的結果。」陳安像是刻意迴避了夏琴的詰問,自顧自地繼續說起了小酒館的話題。
「然後呢?」夏琴神色冷然道。
「她說了很多,而我唯一記得的重點是……」說著,陳安與夏琴視線相交,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不是我應該來的世界。」
「什麼意思?」夏琴秀眉緊蹙沉聲道。
「字面意思,這不是屬於我的真正現實世界,我想,我必須回去了,晚了的話,真正現實世界的我便會徹底死亡了。」陳安深吸口氣道。
「陳安!!!」夏琴閉上了眼睛,胸口開始起伏不定,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激動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整個人都猛地從小沙發上站了起來,上前便抓住陳安的肩膀劇烈搖晃起來。「你神經失常了?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夏琴!冷靜!」差點隨椅子摔倒的陳安穩住了身子後,立刻環抱住夏琴制止了她的過激舉動。
「你要我怎麼冷靜?!你現在完全魔怔了,甚至都想要自殺了!你說我能冷靜得下來嗎?」夏琴拼命在陳安懷裡掙扎著,雙手胡亂拍打道。「不行!我必須要叫叔叔阿姨過來了,現在我就要帶你去看大夫!」
「說到底,其實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一切,對嗎?」陳安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任憑夏琴如何反抗都牢牢抱緊在懷裡。
「太荒誕了!一切都太荒誕了!我真的很想相信你,陳安,可你現在的情況讓我如何能相信?」夏琴聲音哽咽哭喊道。
「問題是,我沒有說過我想自殺啊!」陳安無奈道。
「……」夏琴身體一僵,如同定住在了原地,少頃,她抽了抽鼻子,扶著陳安的身子向後一仰,紅潤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他道。「你真的沒想自殺?」
「好端端的我自殺幹嘛?」陳安一邊搖頭說著,一邊抱著夏琴坐回到了沙發上。「自殺並不能解決我身上的事情,按照她給我的提示,我只需戰勝自己的恐懼即可回到真正的現實。」
「你還是依然堅信『她』說的都是真的嗎?」夏琴默然半晌。
「我知道你認為這一切荒誕離奇,不可思議,但你為何不能假設一下,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呢?」陳安和聲和氣道。
「按照你的意思,難道這個世界都是假的,虛幻的,甚至我也一樣,對嗎?」夏琴咬著嘴唇,聲音顫抖地死死盯著陳安。
「不,這個世界是真的,你也是真的。」陳安微微一笑,因為,他終於明白了她說的意思。「唯獨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瘋了……瘋了……陳安,你真的瘋了……」夏琴喃喃自語起來。
「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
陳安拍了拍夏琴的肩膀,似乎充滿了如釋重負的解脫。
良久。
他道。
「出來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這句話,他是朝著夏琴說的。
下一刻,神智恍惚的夏琴突然臉色猙獰地伸出雙手死死掐住了陳安的脖頸,直接將他摁在了小沙發上難以動彈。
「叔叔,拿命來吧!」
「不,你拿不走我的命。」
儘管陳安被掐得臉色漲紅,可他卻異常平靜地艱難開口道。
「我愈是恐懼,你的力量愈強,如此一來,我永遠都將在時間裡迷失輪迴,直至魂飛魄散……當我不再恐懼,消失的便會是你,而我也將回歸到真正的現實。」
「不!不可能!」
「夏琴」更加瘋狂地掐著陳安的脖子,然而她略帶驚慌的語氣卻出賣了她的內心。
「你為什麼不會害怕?為什麼不會恐懼?不可能……」
「恐懼源於未知,當未知不再成為恐懼,恐懼自然會蕩然無存。」
陳安嘴角莫名勾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夏琴」。
「你,你不是……」
「夏琴」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安,然而未等她說完,整個世界都化成了無數碎片向著漆黑無垠的深淵裡瓦解跌落。
一陣漫長的天旋地轉,無法思考的迷糊意識才漸漸甦醒。
「……」
當陳安緩緩睜開眼睛,看清周圍熟悉的臥室景象,厚實的窗簾依稀可見清早映照的白光。
「終於回來了嗎?」
他長舒了口氣喃喃道。
「你以為這一切真的會如此輕易結束嗎?」
熟料,耳邊卻傳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
陳安脖子僵硬地轉過臉,正見夏琴笑容意味深長地看著自己。
……
……
咔擦——
小酒館。
女人手裡晶瑩剔透的酒杯在擦拭過程中莫名其妙地產生了裂紋,她挑了下眉,然後隨手便丟棄向不遠處的垃圾桶。
「又一個失敗品嗎?」
這時候,有人掀開門帘闖了進來。
「哈,真是幸運,沒想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竟然都有人開店。」
「你好,歡迎光臨,請問先生你要點些什麼?」
女人一臉營業式微笑地看著闖進來的客人,又或者,她在對著「陳安」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