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二月,奉高。
這會胡母班、蔡邕兩個名士正在諸葛珪的署衙閒坐。自張沖的泰山軍入駐奉高后,胡母班就再不能維持過去蛇鼠兩端的局面了,他胡母家那日帶頭反正獻城就是在給張沖獻投名狀。
但不過胡母班並未加入到泰山軍,也並沒有在泰山軍署理的府衙謀得一官半職。之所以如此,除了胡母班心裡還猶疑,另一方面是人張沖說了,胡母班在外比在內更有作用。
蔡邕現在已經不住在胡母家了,他帶著一家搬入到了郡署府衙,成了新的泰山郡太守。雖然,他這個太守只是一隻亂軍瞎封了草台太守,雖然這個太守也就管三個縣。
蔡邕從賊的事,胡母班和他好好聊了。這次胡母班不以咱兩是漢臣,漢賊不兩立來說了,而是認認真真和蔡邕在討論,張沖有多大機會能得天下。
其實蔡邕心裡也沒說,但他還有的選嗎?他早已對漢庭失望透頂,這次不加入張沖的泰山軍,下次也要加入一個亂漢室的權臣幕府。漢室已經沒救了,只能重頭再來。
但胡母班既然問了,蔡邕還是講了大概的猜測:
「以目前來看,全取齊國故地,把握大概有六成。但要說能得天下,那估計一成都沒有。師兄,你聽說過誰能在齊地這裡能得天下的嗎?可以說歷史上一個也無。
秦是以關隴而得天下,前漢依舊如此,如今的漢室是依憑河北、河內。而歷代在齊地的反王都是為真龍前驅。最開始的齊國,雖然也有東皇之稱,也是最後一個被秦國攻滅的,但到底還是失敗者。你再看秦末在齊的三齊王,不是被項羽打,就是幾個自相殘殺,最後被韓信一朝而滅。最後就是新莽末年的張步,更是基業消融甚於霜雪。所以啊這齊地,無王氣。」
蔡邕說的這些,胡母班也懂得,只是沒認真想過,是以蔡邕一說,這才發現真的是這麼個事,他現在全族性命都押在了張沖身上,所以慌亂就問:
「那這張沖不是妥妥得要完嗎?」
蔡邕也在皺著眉頭,他先是試探問了下:
「師兄,你知道救苦救難的太平道嗎?」
這話一出口,那邊胡母班就神色古怪的望著蔡邕,不確定道:
「師弟,你入了太平道,現在不是想拉我入教吧。」
蔡邕搖了搖頭,這樣對胡母班說:
「那看來,師兄是知道太平道的。那你知道渠魁和太平道是什麼關係嗎?」
胡母班越發疑惑,試探問:
「張沖想加入太平道了?」
蔡邕虛指了指張沖所在的方向,小聲說:
「不是想加入,而是就已經是了。咱們那個渠魁啊,就是太平道泰山方的渠首,也是他們太平道人公的關門弟子。」
胡母班到底有城府,便是聽到這麼大個消息,也只是張大了嘴,卻沒有驚呼出聲。然後就聽蔡邕說:
「我也是才知道這個事的,知道後我就清楚這對張沖他們泰山軍來說是個躍龍門的機會。我知道師兄你們很多黨人都在和太平道合作,但真心想助太平道的一個也沒有,都是想趁亂牟利。那咱泰山軍能不能從中分得一杯羹呢?遠的不說,就說這天下數百萬太平道徒,分布大河兩岸,只要咱泰山軍成了太平道的新的良師,那是不是說就能號令這天下太平道?如此,這泰山軍不就跳出了這個齊地的泥淖嘛。」
兩人還要再繼續深聊,那邊郡丞諸葛珪就出來了,二人默契不談,換了個話題和諸葛珪一起攀談。
這個諸葛珪是個有意思的人,奉高城陷都半年了,還做的是漢庭的官。
當日城破,他被泰山軍的一個什將獻俘給張沖,然後張沖才知道此人的籍貫是琅琊,還姓諸葛,張衝心里就一驚,然後就旁敲側擊了幾下,問了他們琅琊諸葛家有哪些人。雖然沒聽到什麼熟悉的,但張沖差不多確定這人應該是諸葛亮的族叔一類。
之後張沖又從一些奉高百姓的口中得知,這諸葛珪確實是個好官,官聲不錯,所以也就沒難為此人,只把他單獨看押了起來。
後來張沖請蔡邕做太守,蔡邕當時提的一個條件就是他要諸葛珪這人,張沖同意了。
本來就是蔡邕再是名士,想讓諸葛珪從賊都是萬萬不可能的,但是蔡邕說自己只是一介酸腐,從來沒有過牧民經歷,肯定是治不好奉高老百姓的。到時候民治不好,那幫賊寇多半就回竭澤而漁,將百姓視為犬馬消耗掉,所以你諸葛珪出來,非是為賊寇治理百姓,而是在為奉高百姓謀生路啊。
是啊,他諸葛珪哪是為漢庭、為賊寇治民,而是為民治民啊。遂答應做了郡丞,還招收了一批流落的郡吏,依舊以漢庭的印綬來處理郡務。
當然,諸葛珪這種身在泰山營,心在漢庭的事情,自然招惹了泰山軍中諸多非議,尤其是將名分大義看得最重的法家士趙達最為反對,他指出像諸葛珪這種真節義之輩比胡母班這種朝三暮四的,更來得威脅,建議要將此人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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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胡母班幸虧不在,不然氣得估計又要吐血。
但張沖將這些非議都給壓下來了,對他而言,先不提是給誰當官,能為他解決問題的,就都能用。
而且從諸葛珪這樣的舉動來看,此人是個心中有民,心中有忠的人。如果能將此人吸納入幕,那對漢庭一系的打擊就是巨大的。誰都會想,連如此忠君愛國之人都從了賊,那這漢室是不是真的氣數已盡。
至於此人會不會改換門庭,張沖認為可能性非常大。這倒不是他覺得諸葛珪是那種沽名釣譽之輩,而是這事從來不看他怎麼樣,而是看漢庭那邊能不能容他。他說自己沒投敵就沒投?人漢庭會信?
當年李陵出塞攻打匈奴,力盡被俘,也是失志不渝要做漢臣,但最後呢?孝武皇帝不還是只聽此人降了,就誅殺了他的家人?最後李陵不投也得投了。
所以啊,張沖不急,等等看,他相信漢庭會助他收得此人的。至於萬一不成,那他張沖也沒損失,這諸葛珪不還是在為他治民呢嘛。
今日,是蔡邕拉著胡母班來諸葛珪這裡的,除了閒聊,增進感情,最重要的是蔡邕還是想聽聽諸葛珪的建議。
就在上午,渠魁張沖將泰山軍各曹長及軍幕僚都召集到了他的府衙上,包括蔡邕,他們就是討論了一件事:
咱們泰山軍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當時張沖是這麼說的:
「我們泰山軍立軍經四年,可以說打了不知道多少仗,蹚過了多少困難,但現在我要說,現在,就現在,已經到了事關我們泰山軍生死存亡的時候了。這段時間,飛軍背旗不斷將郡南部的情況和濟南、齊國、琅琊的情況都非報了過來。
可以說,在我們的東部,平原郡、濟南國、齊國已經躍躍而試,而我們的北部濟北國和魯國也枕戈待旦,再然後就是南部的琅琊國更是引弓待發,可以說一個針對我們泰山軍的包圍圈已經形成。
這次這些郡國都不約而同調動兵力,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漢庭的征剿大軍已經在路上了,按慣例應該還是朝廷的南北二軍。所以今天我們就議一議,我們該怎麼辦?」
這次會實際是個內部智囊會,並不是要統一口徑,是真的為集思廣益。
有幾個幕僚的看法是,可以堅壁清野,以奉高堅城和漢庭打持久戰。但這個建議很快被奉高的幾個幕僚給否定了,他們說:
「固守是為了待援,如果沒有援兵,再堅固的城也會被攻破。所以堅壁清野,除了殘破地方,沒有一點用。」
「怎麼就沒用?不知道以拖待變嗎?只要咱們在城內廣積粟,駐堅城,守他個兩年,到時候你看這天下變不變。」
然後這兩撥人就開始來回車軲轆話了,你這邊說,沒變咋辦,他那邊說,你咋知道就沒變?
然後何夔的看法是能不能打出去,他是這樣想的,之前我們出山的目的就是主動出擊,調動附近郡縣的有生力量,在運動中消滅他們。那現在是不是還可以這樣,既然在泰山郡外圍形成了包圍圈,那我們就主動打破這個包圍圈,甚至可以直接打到中原去,看能不能在天下之中再形成一場聲勢浩大的起義。
何夔這話是意有所指,他是知道太平道在汝潁這些中原地帶實力雄厚,所以他話的意思就是打到中原去,聯合各方,一起發動大起義。
他這方案既有聯合中原地區太平道壯大力量,也有禍水西引,逼太平道不得不也跟著一起發動起義。
張沖頷首,這是個辦法,然後他見軍法曹長趙達欲言又止,便問;
「永希,你有什麼看法。沒事,你說說看。你平日挺雷厲風行的啊,今個咋的,不像你。」
趙達羞赧,但還是正言說:
「渠,我覺得咱們可以試試去膠東。」
「膠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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