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867年5月,羅斯維爾。
法師塔研究院院長,布魯克琳·阿奎特推開門,就看到了引導之路兩側鬱鬱蔥蔥的秋槐。那是五年前法師塔博物館決定載種的,使用的是來自尼格魯共和國的種苗,生長迅速,長勢喜人。雖然只是五年時間,但是它們已經能夠蔭蔽引導之路的大半路面,讓走在路上的遊客,少幾分炎熱,多幾分涼爽。
「院長。」
「院長。」
幾名年輕人從布魯克琳的身旁走過,恭敬的和她打著招呼。布魯克琳點頭示意,並不做聲。這些孩子不少是曾經貴族家族的子嗣,他們吃不得苦,又不想做商人到處求人,就找了關係、託了路子進了研究院。法師塔研究院研究的是那個逝去的時代,那個綿延了數千年的、奠定了人類在這個世界上統治地位的時代。進行這樣的研究,既沒有時間的要求,也沒有業績的壓力,還能接觸到很多珍惜的物件、了解歷史的秘聞,同時待遇也還算不錯,很是搶手。至於那些無產階級對他們這種辦公室寄生蟲的鄙視,研究院的大部分人,早已做到了一笑了之。
距離冰河合約簽訂已經十年了,這十年間,世界的局勢和加斯騰斯預言的幾乎相同。三個資本主義大國之間因為有了安肯瑞因這個共同的敵人,很少發生衝突。而安肯瑞因和三大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關係,也並沒有進入太過危險的邊緣。加斯騰斯主席對這一點非常重視,他始終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安肯瑞因在蒸汽技術上的代差優勢,控制軍隊規模和軍費支出,維持著高質量的、合適規模的軍隊。而三大資本主義國家無法建造具有同樣威力的武器裝備,便只能以量取勝,軍費和軍隊人員持續高速增長,以維持和安肯瑞因的軍事均勢。持續的、大規模的軍事投入拖慢了三大國的經濟發展步伐,大概從三年前,安肯瑞因的主要經濟指標已經完全超過了三大資本主義國家,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富裕、也是最強大的國家。
布魯克琳·阿奎特在唐恩亞瑟樓門口站了一會,屬於她的長安牌蒸汽機車就已經停在了她的面前。這種蒸汽機車是澎湃動力有限公司製作的平民蒸汽機車,動力和配置都有限,但是勝在便宜,不少人都能買得起。布魯克琳雖然經歷坎坷,但是也多有積蓄,在判斷工作穩定後,就給自己買了一輛,還雇了一位司機。
「院長,去哪?」
穿著禮服的司機名叫范·沃倫,曾經是某位侯爵的家僕。侯爵在解放後因為無法適應新的時代,鬱鬱寡歡,家道中落,養不起那麼多家僕,就商量著轉了一個給布魯克琳。布魯克琳剛好需要一個人幫手,也並沒有拒絕。
「去愛蓮娜。」
布魯克琳今天有事要去找加斯騰斯,她說的愛蓮娜,並不是那個位於恩斯潘省的興起之地,而是在羅斯維爾伊斯特區新建的共運黨中央辦公地,名叫女神院,又被很多人乘坐愛蓮娜。而緊挨著女神院的,就是國事院,用的是原來三神教的教堂。現在,這兩個地方已經成了安肯瑞因的中心,甚至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對於布魯克琳每隔固定時間都要去愛蓮娜匯報的事情,范·沃倫已經熟悉。他也不多說,一路安靜的駛過有些擁擠的街道,最終憑藉車窗前的一張通行證,擺脫了市井的喧囂,進入了安靜的巨大院落。布魯克琳乘坐的長安牌蒸汽機車駛過樹蔭遮蔽的道路,最終在一棟兩層小樓旁停下。這裡,是共運黨中央的接待處。
「布魯克琳院長,您來了?」
接待布魯克琳的是她已經有些熟悉的小伙子,名叫沐恩·特斯特,是加斯騰斯的六位聯絡官之一。布魯克琳沖他點點頭,遞上了早已準備好的文件。
「這是主席要的文件。」
「好的,謝謝您,請您稍等片刻。」
沐恩·特斯特當著布魯克琳的面打開檔案袋,翻看著裡面的材料。那是布魯克琳近期對輝石穩定性的觀測結果。不知為何,加斯騰斯非常重視這些數據,在收復安肯瑞因後不久,就開始安排法師塔研究院進行持續觀測。客觀的說,如果不是加斯騰斯對這些數據的關切,法師塔研究院的日子,也不會這麼舒服。
「好的,應該沒問題,謝謝您。」
沐恩·特斯特雖然有自己的姓氏,而且家境還不錯。但他親眼見證了共產主義安肯瑞因如何一步步擊敗那些資本主義國家、並且最終成為世界強國的。所以,他對自己的國家擁有著強烈的認同感,自然也就對布魯克林這樣的舊勢力的殘餘有些隱隱的抗拒。雖然言辭禮貌,但是布魯克琳能感覺到那種抗拒。她微笑著告辭,離開了這個國家的權力中心。
經歷了太多坎坷,年逾五十的布魯克琳已經不是年輕時的她了,這些小小的冒犯,別人的想法,對她來說已經沒有那麼重要。她現在關心的,是自己晚上要看的歌劇。這部名叫《騎士因特絲瑞爾》的歌劇,是尼格魯共和國國家劇院的著名曲目,這次過來羅斯維爾巡演,極其火爆,布魯克琳費了不少周折才找到了票,自然不想錯過。
和弗恩第三共和國、阿郎特帝國比起來,尼格魯共和國是最為親近安肯瑞因的。這也許是因為他們的議會中,工人黨已經成為了第一大黨的關係。據說,工人黨內部已經就改制共產主義多次與愛蓮娜做過溝通,但是卻被加斯騰斯阻止了。工人黨一度有些不理解加斯騰斯的意思,畢竟作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共產主義強國,安肯如因理論上不應該拒絕另一個強國加入共產主義陣營。然而,從不同渠道傳出的小道消息,都指向了一個有些費解的事實。
「還不到時間,再等等。」
據說,這是加斯騰斯的原話。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尼格魯共和國的小小不滿很快就被安肯瑞因一系列的國際合作和支持安撫了。兩國加大了貿易往來的程度,放寬了人員流動的限制,甚至推動了數個蒸汽技術的聯合研發項目。而依託於此,工人黨的執政地位,也漸漸穩定了下來。國家經濟的提升、政權的穩固,讓工人黨開始漸漸降低軍費支出,減少和安肯瑞因的敵對。這進一步提高了他們的經濟實力,也收穫了更高的支持率。雖然資本主義經濟也在隨著尼格魯共和國經濟的發展而生長,但是人們對工人黨的執政,卻並沒有太多的意見。
《因特絲瑞爾》的時間不短,整整三個小時,可並未讓人覺得乏味。離開劇院的時候,布魯克琳感覺很滿意。她穿過側門,走到了等在一旁的車旁,正要上車,卻突然被人叫住了。
「布魯克琳院長?」
布魯克琳聞聲回頭,卻看到了一位讓她有些意外的人,那是沐恩·特斯特,加斯騰斯的聯絡官。
「主席想要見你。」
聽到對方提出的這個要求,又看了看特斯特,布魯克琳突然意識到,這位聯絡官怕是已經在門外等了一陣了。她幾乎沒有思考,就給出了答案。
「好的,我們怎麼去?」
「我這邊有車,結束後會送您回來的。」
不知為何,布魯克琳突然想起了當年第三次大魔潮降臨,自己第一次去見皇帝保羅·吉布森的事情。她恍惚了幾秒鐘,自嘲的笑了一下,和范·沃倫叮囑了兩句,上了那輛黑色的紅旗。
一路上,特斯特都並未多說,布魯克琳也並沒有多問。不管加斯騰斯叫自己做什麼,她都沒有反抗的餘地。只不過,透過玻璃上反射的光線,布魯克琳知道,那位年輕的、奇蹟一樣的主席,叫自己過去的目的,絕對不會和當年的保羅·吉布森一樣。
黑色的紅旗走過燈火輝煌的街頭,緩慢前行。這個時間正是高峰期,羅斯維爾的街道有些擁堵。蒸汽機車的快速普及讓原本設計用來給馬車通行的街道有些不堪重負,羅斯維爾的市政部門一直在拓寬道路,推動街區改造。這些工作有成效,但是總跟不上經濟增長的速度,於是,堵車,也就成了這座城市的常態。
到了夜裡十點多鐘,布魯克琳在愛蓮娜院內深處一座坐落在湖邊的建築旁下了車。站在建築旁背著蒸汽背包、蓄壓待發的衛兵讓她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難道,阿郎特共和國或者弗恩第三共和國對安肯瑞因開戰了?
可他們打仗,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帶著疑惑,布魯克琳被引領著進入了一間會議室,特斯特在她身後關上了門,把她和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了開來。
「歡迎,布魯克琳院長。」
起身迎接的正是加斯騰斯·沃倫,這個國家的主席,改變了世界秩序的偉人。而在會議桌周圍散坐的,正是共運黨議事會的成員。布魯克琳認識其中的一些人,卻不認識全部。她和加斯騰斯握了握手,開口詢問。
「主席大人,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麼?」
一開口,布魯克琳才驚覺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嘶啞。她閉上嘴,吞咽唾沫,試圖潤濕喉嚨。加斯騰斯笑笑,引著她坐了,才在輝石投影儀上展示了一張圖表。
那是布魯克琳製作的,關於近期輝石能量活躍程度的圖表。
「頭兒,這個什麼魔力穩定係數是什麼?法師塔的某種歷史雜物麼?」
已經是安肯瑞因共和國元帥、軍隊總參謀長的伊萬·沃倫大大咧咧的發言。他看了一眼布魯克琳,又看向了加斯騰斯。
「頭兒,這個圖是布魯克琳弄出來的吧,什麼意思?」
布魯克琳看向加斯騰斯,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上前做講解。只不過,她也不知道,這張平淡無奇的圖,到底有什麼可以講解的。
「這是最近法師塔研究院對輝石能量穩定性的監測數據,之前,他們更喜歡用魔力穩定係數這個單詞,現在,他們用的是輝石能量穩定係數,名字不一樣,但是意思一樣。」
站在台前的加斯騰斯並沒有求助布魯克琳,他的講解流暢自然,似乎那些數據和圖標,就是來自於他自己的製作。布魯克琳這才突然想起,一直到現在,對於面前這位主席到底是不是大魔導師,都沒有定論。
「簡而言之,這個數值反應輝石內部能量的穩定程度,能量穩定程度越高,我們使用輝石的能量就越困難。如果這個數值超過95,我們基本就無法使用這個世界絕大多數的輝石了。那是個什麼樣的場景,你們能想像到麼?」
「那——」
伊萬說了一個字,停了下來。他被自己的想像嚇到了。無法使用輝石,意味著他們所有依託於輝石能量的武器和裝備都不能使用,安肯如因的軍事優勢將受到極大的打擊。而輝石失去能量更嚴重的後果,他也隱隱有了察覺。
布魯克琳也是悚然一驚,曾幾何時,在第三次大魔潮到來之前,六大法師塔都非常關注輝石能量穩定性的變化,並且把它作為第三次大魔潮到來的預兆。可是,最終第三次大魔潮摧毀了魔法,卻沒有摧毀輝石。現在加斯滕斯突然提起這件事,難道……
「現在人類的文明,其實是建立在輝石能量之上的」,加斯騰斯並沒有給大家留出太多的想像空間,「如果輝石的能量無法調動,意味著我們整個文明體系的崩潰。」
加斯騰斯的發言很簡短,但是內部包含的某種徵兆卻非常的可怕。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震驚於這個事實,並在努力消化吸收這個消息背後的可怕意味。
「可是,主席……」
在這個人人都驚訝於那個恐怖未來的時候,布魯克琳舉起了手,「主席同志,根據我個人的推測,現在輝石的能量穩定係數,還需要至少兩百到三百年才會達到危險值。就算最近這種上漲速率有所提高,但是也遠遠沒有到迫在眉睫的程度,您提出這個問題,是想說明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