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學民眉頭緊鎖,「不要進入陳州城?」
「你們一定在想為什麼對吧?」
李昂戳著腫瘤,傳遞信息道:「事情是這樣的,
他醒來之後,聲稱自己是龍虎山上一代的一位長老,在太陰鍊形過程當中遭人暗算謀害,
身軀被分成數片碎塊,
只有頭顱,也就是祥瑞自己,
憑藉元神自毀攔住仇敵,才能逃到安南境內。
按照祥瑞冥冥之中的感應,他前世身軀的兩個碎塊,剛好就在奉州和岐州,
也就是竺學民同志你之前占卜出的兩個地點。」
?!
竺學民眼皮一跳,下意識地看向擺在桌上的兩個頭顱,
也就是說,這兩個頭顱,曾經也是龍虎山長老太陰鍊形的身軀碎片所化?
誰?
誰有能力殺死一位龍虎山長老還不受到龍虎山的追殺?
他又是抱著什麼計劃,放任身軀碎片化為妖魔?
竺學民的腦袋裡充滿各種疑問,
對面的李昂還在不緊不慢地發著訊息,「祥瑞告訴我,
我們近距離接觸過祥瑞,身上已經沾染上了祥瑞的『因果』,稍一接近陳州城範圍,
就會被曾經殺死祥瑞前世的那個仇敵,感應到。
那個仇敵,正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而他現在,就在陳州城中...」
————
「熝肉、灸肉、熝鵝、熟羊!」
「異品果蔬,時新果子,酒醋海鮮!」
「時運來時,買莊園、娶老婆~」
陳州街頭,龍虎山十八代弟子羅思遠聽著熱鬧集市上的紛繁叫賣聲,臉上不禁露出了溫和微笑。
他是個樣貌普通的年輕人,臉龐稍圓,
穿著一襲青衫,沒有戴正一派的莊子巾,閒散自在的模樣,像是從國子監里走出來的學子。
現在是晌午時分,集市熱鬧喧囂,
貨郎沿街叫賣刀剪,
停在青石板路上的小車裡放著餳糖,
這邊的店鋪賣著黃橙綠橘、凝霜柿餅、龍纏棗頭,
那邊的小攤賣著乳糖圓子、科斗粉、豉湯、玉消膏、生熟灌藕,
深吸一口,便能嘗到空氣中的濃濃甜意。
「是羅道長!」
「羅道長來了!」
羅思遠在這裡似乎極受歡迎,沿街商販都認得他,
見是他來,都熱情招呼,將各式小食塞入他的懷中,也不管他吃不吃得下。
還有個提著花籃賣花的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從花籃中拿起一枝紅花來,丟在他滿滿當當懷裡的最上面,
然後在沿街街坊的善意鬨笑聲中,羞紅著臉,落荒而逃,
留下羅思遠一個人站在原地,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在這城裡住了很多年,
雖然是龍虎山的嫡傳弟子,卻完全沒有得道之士的架子,
反而平易近人,住在普通巷弄,
平時走街串巷,
免費幫人做法事,看風水,治疾病,除妖邪,
有時候甚至還能幫忙修補漏雨房屋,給店鋪題字,調節鄰里糾紛,或者借用龍虎山弟子的身份,幫附近居民向「大人物」打官司,討公道。
陳州城中的所有人都喜歡這個溫和善良的年輕道長,
除了龍虎山的同門師兄弟們——
他們一直看不慣羅思遠散漫不羈,不穿道袍,不守禮法,從來不出席任何山內儀典,
對於門內長輩提出的讓他去擔任某地道觀觀主的建議,
也興致缺缺,聽調不聽宣,
懶散無禮到了極致。
如果他是尋常弟子,早就被師長叱令閉門思過不得外出,不用術法協助,罰抄門內戒律百遍。
可惜,
誰讓他師傅曾經是龍虎山的長老呢?
雖然那位長老失蹤多年,鎖在殿中的長魂燈都已泯滅消散,
但留下的頭銜,
依然能讓他的嫡傳弟子羅思遠,
可以行使一點小小的任性,而不被門中長老計較追究。
咔嚓。
羅思遠輕咬了口梨,微笑著和路上熟人打著招呼,不緊不慢地沿街走著。
他路過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
在川流不息的行人騾馬中停下腳步,低垂眼帘,看向路邊河流。
河中船舶甚多,船夫搖櫓,縴夫在岸上牽拉,
裝滿了貨物的貨船在口岸停下,旁邊緩緩駛過去一艘遊船,船中坐著飲酒喝茶、欣賞兩岸的文人雅士,完全不知道河岸上也有人把他們看作風景。
河對岸行來一支迎請隊伍,新郎官坐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
河這邊的民宅中響著嬰孩哭聲,以及疲倦婦女安慰孩子的輕柔哼歌聲。
真好啊。
羅思遠嘴角翹起,
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留戀,
他在陳州城中生活那麼久,從來沒有看夠過這平凡嘈雜而寧靜祥和萬家煙火。
該走了。
甘甜梨子已經吃盡,
羅思遠將剩下的梨核丟進河中,一揮袖子,將街坊鄰里贈送的小食收入袖內,只將那朵紅花收入口袋,
伴隨著梨核入水的噗通聲,
大踏步朝陳州刺史府方向走去。
————
「竺修士?您在嗎?」
敲門聲響了起來,門房站在屋外,畢恭畢敬地說道:「城南的龍虎山羅思遠羅道長想見您,說要找您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羅思遠...」
竺學民與同伴對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
收起桌上數張密密麻麻都是點線摩斯電碼的紙張,
將兩顆妖魔頭顱放入背包欄,抹去殘存血跡,消除空氣中的氣味,
這才凝神靜氣,淡淡道:「知道了,他有說是什麼事情嗎?」
門房想了想,「好像是,除妖?」
————
山洞中,李昂默默收起了瑞土軍刀300以及自己的生命紙,望著山洞高處漏下陽光的裂縫,若有所思。
「如果祥瑞說的都是真的...」
邢河愁望了眼石床上昏厥睡眠的人猿(大腦改造手術引起的嗜睡),苦笑道:「那這次真就不好辦了。」
「盡人事,聽天命,順心而為,不必強求。」
李昂淡然道:「我們已經將所有情報告知了竺學民,接下來該怎麼做,由他們自己決定。
我們只能做好其他準備,幫不上什麼直接的忙——任何親自進入陳州或者與竺學民當面接觸的行為,
都會讓他們沾染上因果氣息,從而被察覺發現。
現在,要靠他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