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覺得這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老天爺心情總是陰晴不定,時而來個洪水沖毀無數房屋,時而又來個關內大旱,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一些,如今又來了地震。這幾年,朝廷跟在各種災之後,為了救災疲於奔命。
李宸跑去長生殿的時候,剛好在路上遇見從東宮出來的李弘。
&子阿兄,你要去哪兒?」
李弘見到李宸,原本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我去長生殿找父親。」
李宸彎著大眼睛,「真巧,我也是要去找父親。」
李弘揚眉,看向李宸。
李宸手指向身後手裡拿著托盤的幾個宮女,說道:「上次離開不羨園的時候,陸寺丞帶了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山泉水給我煮茶,這幾日父親十分辛苦,母親也要兼顧後宮裡的事情,我想著去長生殿,趁父親休息的時候,給他煮一壺茶。」
李弘掃了一眼李宸身後的宮女,不見她平常最愛帶在身邊的上官婉兒,不由得有些意外:「怎麼不見婉兒?」
李宸與李弘兩人一前一後地往長生殿走,兩人的侍從訓練有素地變成了兩列,井然有序地跟在兩人身後。
李宸說:「太平阿姐今天好像說要做什麼事情想要婉兒去幫忙,我就讓婉兒過去了。」太平阿姐這兩天反正是有些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做什麼,好似再過幾日就是薛紹表兄的生辰,怕且太平阿姐想讓婉兒幫忙準備生辰禮物也說不定。
李弘說道:「婉兒倒是心靈手巧,若是能少看些雜書,那便更好了。」
李弘的話讓李宸聽得一怔,她一直都知道上官婉兒是個有靈氣有才氣的人,可自從那日在不羨園湖上泛舟之後,她便一直在想該不該留上官婉兒在她身邊。母親曾經與城陽姑姑說,上官婉兒或許有才氣有靈氣,但絕無骨氣。這樣的人,身在後宮或許身不由己,需要依附於強者生存,可也因為是這樣,忠心二字和上官婉兒是沒有緣分的。
上官婉兒有可能會成為日後武則天的心腹,可不會成為李宸的心腹。
李宸搖了搖頭,將心裡還沒理出個所以然的事情跑到腦後,跟李弘兩人到了長生殿。王福來正想進去通報,卻被李宸制止了,「不要打擾父親,我和太子殿下悄悄進去便可。」
李宸說著,將宮女手中的托盤接了過來,王福來見狀,趕緊上前去,將茶具接過來端在手裡,說道:「公主的這些茶具,便讓某將它們放在平常聖人休憩賞花的院子中吧。」
李宸微笑著點頭,就與李弘一同進去殿內去找李治。
父親此時正在長生殿中的西閣里,兄妹二人見到父親時,只見他正盯著手中的一個奏摺不放。
&耶。」
李治聞言,微微一笑卻並沒有抬頭,「永昌。」
永昌見父親的注意力仍在摺子上,忍不住咚咚咚跑過去,站在父親身旁,下巴抵在父親的胳膊上,也要看他手中的奏摺在說些什麼。這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不對勁,因為前兩天的時候,聽說晉州雖然也地震了,但災情並不嚴重。可是如今父親手中的奏摺,說的顯然不是那樣。
李宸睜大了眼睛,「阿耶,有人在撒謊嗎?」
她的一句話沒頭沒尾,在場的李弘卻聽懂了,他看向父親,問道:「父親,有人在晉州的災情上作假了麼?」
長安和晉州相繼發生地震,他和父親等人一同回到宮中後,便馬不停蹄地聽取官員的奏報,長安是天子腳下,賑災也好,重建也好,開始之時雖然有些混亂,但到如今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反而是晉州,災情如何,全靠地方官員的奏報。
李治聽到李弘的聲音,有些意外,抬眼看向他。
李弘說道:「兒是與永昌一同前來的。」
李治將手中的冊子放下,長臂一伸,就將李宸抱起來坐在他的腿上,李宸坐在父親的腿上,好奇地扒拉著他桌面上的摺子。其中有兩份摺子上面都做了批註,都是上報晉州的災情,可兩者的描述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親,是否有人與晉州的官員串通一氣,謊報災情?」
李治應了一聲,有人在朝堂與地方官員同生一氣,因此才會有地方的奏報失實。李治修長的五指在桌面上輕叩著,中間還將李宸好奇扒拉過來的一堆奏摺放到一旁去,他說道:「我打算派人去晉州看看。」與其這麼看奏報,不如派個信任的人去探個究竟。
李弘想了想,說道:「父親,不如便讓兒去晉州看個究竟?」
李治一怔,看向李弘。
&幾年來,我朝天災不斷,朝廷不斷開倉放糧,跟在老天爺後頭賑災,天災便容易引起人禍。如今這次晉州地震,若只是地方官員怕被朝廷責備救援不及而起倒也還好,若是其中有人趁此機會煽動災民,又或許有人從中貪贓枉法將賑災的物資中飽私囊,災民無家可歸無處可留,若是大批災民成為流民,後果也不堪設想。」
李宸雙手擱在桌面上,下巴抵著手背,眨巴著大眼睛看向前方的太子阿兄。
李弘又說:「朝廷好不容易才從關中大旱引起的饑荒中緩了一口氣,如今邊境又不安寧,父親手下信任之人各司其職,扣得死緊,不如就讓兒前去晉州,為父親分憂。」
李治眉頭微皺,輕斥說道:「胡鬧,身為太子,豈可隨便離開京師?」
李弘臉上是和煦的微笑,一臉淡定地與父親說道:「橫豎父親是要派大臣前去晉州,讓兒化身變成那大臣的遠方親戚,兒便能與他一同前去晉州。父親曾說,這萬里江山的擔子很重,希望能有人與你分擔。兒雖為太子,可一直都待在長安之中,這次兒想出宮去看看,親眼探訪父親治理的大唐。何況,父親信任兒,若是讓兒與大臣一同前去晉州,便不會存在朝廷官員與地方串通一氣,奏報由兒親自執筆,父親看到兒的奏報,定然能了解晉州情況到底如何。」
李宸瞅了瞅李弘,再回頭瞅了瞅身後的父親,忽然說:「我也想去晉州。」
李弘聞言,哭笑不得,「永昌別鬧。」
李宸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怎麼是胡鬧了?我時常聽到有人說大唐是一個多麼富足的國家,東封泰山時我也看到很多藩國人都來參加父親的封禪,他們都與父親說大唐的子民善良而可愛,我天天在宮中,他們說的我都不曉得。」說著,李宸回頭,雙手抱著父親的脖子,「阿耶,阿娘還時常說起她兒時跟著外祖父在外行走的趣事兒,我與太平阿姐聽了都十分羨慕,我也想要像母親一樣,跟著父親到處遊歷!」
李治聽到小女兒的話,墨眉微揚,他倒是從未想到他的小公主竟會有這樣的想法。想著,他看向恭恭敬敬地站在前方的李弘,若有所思的模樣。
最後,李治手一揮,准了李弘的請求。
他手下並不是沒有信任的人往晉州派,更何況,若是李弘要去晉州,那麼他派出去的人必須得是心腹不可,否則誰來保證太子的安全。
只是這些,李治都沒有與李弘說。
如今的太子就像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雛鳥,他心懷天下情牽百姓,如此甚好。讓他出去一趟,一來可以見見民間疾苦,二來也可以磨鍊他的心志。
&耶,那我呢?我能不能去?」李宸明白自己是沒戲的,她說想去晉州的那番話,無非是想提醒父親,太子阿兄從未到民間走動,對他而言並非是好事。大唐地域遼闊,民間百姓,人生百態,或許都應該讓太子阿兄去見識一番。
年少時的我們都是空想的理想主義者,可是當經歷越多、見識越廣,有人或許依舊空想,有人或許早已不知理想為何物,可也有的人慢慢地變成了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李宸想,或許太子阿兄,可以成為一個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李治伸手將她丫髻上的髮帶順了順,揚眉說道:「你年紀太小,就別想了。」
李宸:「……」
李弘前去晉州,李治招來閻立本商量該要派什麼人與太子一同前去荊州。
閻立本捋著鬍鬚,將太子稱讚了一番之後,朝聖人拱手施禮,說道:「聖人,臣認為有一人可與太子殿下一同前去晉州探查情況。
李治覺得太子出行晉州,陪同的大臣最好是既要可靠又不能過於位高權重,否則地方官員看到大臣對這個遠房親戚如今恭敬,豈不是很容易露餡?李治左思右想,一時之間,竟沒有合合適的人選。於是,他便找來了而閻立本,其實也沒指望著閻立本能立即推薦一個合適的人選,但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能商量一下總是好的。
而如今李治一說這個事情,閻立本便說有人合適,李治心中大感意外,問道:「何人?」
閻立本:「此人姓狄名仁傑,字懷英,原是汴州判佐,兩年前擔任并州都督法曹,此時正上京述職,臣以為此人才智過人又剛正廉明,遇事也善應變,讓他與太子殿下一同前去晉州,乃是最佳人選。」
咸亨三年夏秋之際,京師長安以及晉州相繼發生地震,當今聖人體恤晉州百姓房屋被震毀,免除晉州的徭役一年,同時派出侍御史狄仁傑前至晉州視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