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月似圓,世人皆嘆圓滿,卻可知,越是圓滿,卻怕有一絲裂縫變成缺憾。筆不停在桌案的書上坐著批註,卻幽聞一聲嘆息,儘是無限哀思。
「夜深了,娘子可是要睡?」丫鬟白瑤將床鋪鋪好,走到主子身邊站好,低低的提了個醒。
玉手將紙書合上,小心將書放在案前最上層,站起身捶了捶腰,又似自言自語,「安平郡主邀我明日賞菊,是該早些休息。」
翌日卯時中,府中的下人幾乎都起了身,做飯,打掃,事情分配均勻,白瑤帶著幾個丫鬟端著熱水,絲綢,茶水進去廂房,那些丫鬟將東西置於桌上,便退了出去。
白瑤上前掀開帷幕,低低的喚了兩聲,「娘子,該起了。」
睡夢中的人叮嚀一聲,緩緩睜開眼睛,見天色已明,便坐起身,下了床,用了茶水漱口,熱水撩於面上洗了洗,便用絲綢擦乾,後由白瑤服侍著穿戴整齊,著絲綢菊紋上裳,下穿素色鍛裙外罩蘇繡月華錦衫,束腰後,越發顯得身姿綽約。
膳食早已在外屋中擺好,一份百合粥,杏仁豆腐和翡翠銀耳。
待娘子入座,白瑤在一旁伺候著,席間甚少出聲,待一切畢,接過白瑤遞來的手帕,攜了攜嘴,這才出聲道,「緋煙該是要到了吧!」
白瑤低聲道,「緋煙請去回家時也是說過今日回來。想必一會兒便會到。」
她點點頭,「你可先去尋馮伯備好馬車,若是緋煙回來,正好能帶你們兩人去郡主府。」
白瑤剛離去,廊外便有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傳來,人還未到,卻聽其聲,「娘子,婢子回來了。」一粉色身影遂至。
「回來的正好,家中之事可還順利?」
「回娘子,一切甚好。」緋煙微微頷首。
「那便好,你去取些備用之物置在馬車之上,一會兒便要去郡主府,可別遺漏了什麼。」她輕聲吩咐,緋煙應聲而去。
她緩緩起身,瞧著窗外,已是九月的天氣,除卻微微泛冷,樹葉依舊繁青,府中的主人只剩下她一個,倒是分外荒涼,再過幾日便是重陽,看來是要忙上一些了。
昔日府中,雖與如今一般安靜,但終歸人氣少了些,看來安平郡主相邀,是不想要自己太過安靜了,只是她乃洛氏女,又怎會任人擺布,安平郡主今日,怕是要失望了。
門外馮伯早已守候多時,見主子出來,連忙頷首,「娘子。」
她點頭,一旁的下人早已放上矮凳,她如此便進了馬車,緋煙白瑤隨後而至。
洛府與郡主府不在同一街區,坐了馬車還是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到了地方,府外早有下人相迎,見人下車連忙行禮稱了一句先生。
她帶著兩個丫鬟剛進了門,便見安平郡主從她不遠處走來,依舊是絲綢華服,珠玉在頭,她停下腳步,行了禮,「民女洛容婉拜見郡主。」
當今安平郡主年方十七,甚受帝寵,安平郡主見她滿是笑意,虛扶她起身,「洛先生不用見禮,洛先生才華橫溢,本郡主仰慕先生已久。」
容婉再次福了福身子,「容婉愧不敢當,不過是教習幾名女子讀書罷了,倒是郡主,待人寬厚,深得百姓敬仰。」
「能得洛先生誇讚,倒是本郡主的福氣了,本郡主可否稱洛先生容婉?」安平郡主拉住容婉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卻是少年老成。
「只要郡主喜歡,怎樣都好。」容婉朝安平郡主微微一笑。
安平郡主深深的看了看容婉的眉眼,輕笑道,「一言一行,當得容婉二字。院中菊花已開好,便隨著一起回院中吧!」
容婉輕輕頷首,微微落後安平郡主兩步,兩步是最安全的距離,幾人越過前院,從角門去得後院,轉過抄手走廊,便見院內繁花簇簇,以為春日。不僅有菊,也有海棠,月季,木芙蓉,且花開各色,相得益彰。
容婉偏過頭,由衷讚嘆,「郡主果真愛花之人,院中的花兒,倒是嬌艷的很。」
安平郡主點頭,「愛花之人甚多,但惜花之人卻甚少,我本愛花,且愛正當花期的花,倒是不喜別人以溫室養花,脫離了花期倒是徒留一身好看卻並無寓意了。這些花兒,同人一樣,真正擺正了位置,才有名姓。」
容婉隱了隱眸子,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郡主說的是。」
安平郡主向身後看了一眼,身後的人自動後退了幾步,看向容婉時,容婉知其意,遞了顏色給緋煙與白瑤,兩人便同時往後退了幾步。
「既如此,我便開門見山,先生之名已響遍長安,今日請先生前來,不過受人之邀,請先生作為老師為女子講學。」安平郡主開口,稱呼卻再次換回先生二字。
容婉便知,這邊是正事了。
「不知郡主受誰人所託?」容婉似隨意而問,只是眼眸越發深邃,看向安平郡主,安平郡主本以為事情雖然不算小,但是以自己的面子,終歸能將事情辦成,但容婉此處發問,自是不肯輕易答應。
但又想那人託付之時,萬分囑咐她不肯透露他的姓名,不然定要功虧一簣。安平郡主猶豫間,容婉心中淡淡有了主意,卻在想如何推脫。
只聽安平郡主道,「是寧王。」
容婉有些驚愕,她原以為安平郡主是不會直接說出那人的身份的,卻不料安平郡主如此直接,正在恍惚間,安平郡主推了推她的手臂,「先生。」
容婉回過神,卻頷首道,「還請郡主恕罪。容婉還在教習幾名官宦家的女子讀書,雖寧王官階大,但既然容婉許諾了別人,自然要做到,切不能做那般言而無信之人。」
安平郡主輕笑兩聲,看向容婉的眸子帶著笑意,卻暗藏探究,「先生是不願言而無信,還是不願意教可是要說的明白才好,且先生博學之人,自當以身作則,誠實自勉。」
容婉與安平郡主平視,言語之中已無方才的笑意,卻只聽她道,「寧王的府邸,容婉是不會去的,寧王在意的人,容婉都不會接觸。」
眼神之中,卻是徹骨之寒。
安平郡主不由唏噓,是怎樣的事,會令面前這個溫婉的美人如此冰冷刺骨,又是怎樣的人,讓她這樣避如蛇蠍。
安平郡主比容婉年幼,自是不知容婉那些年,過著怎樣的日子。
「先生不再多加考慮?」安平郡主還是抱有一絲希望,雖她已聽寧王叔說了太多此事機會渺茫,但既然她已插手,斷然要盡心力。
容婉頷首,「郡主年幼,且往事不曉,不究其根由,就要小心被人利用,此事容婉堅決,斷然不會反悔,郡主也莫要再相勸。」
安平郡主輕嘆,「先生既已相拒,我便不再規勸,如此風光美景,就領著先生到處看看吧!」
因被安平郡主挽留,晚膳在郡主府,回洛宅時已接近酉時中,方才下了馬車,便見螢綠守在門外,見她到了連忙迎了上來,「娘子,今日昌平侯府與定遠伯府差人來,說是嫡出的姑娘們要學習女工事宜,怕是不便讓娘子教習了。」
容婉聞言,未見有多驚愕,只是點頭,便要進宅,誰知街上人聲濟濟,轉眼便到了洛宅門前。
那宦官高騎大馬,手捧聖旨下馬,「洛氏容婉接旨。」
容婉未及思索,便率宅中下人叩首於地上,「民女洛容婉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洛氏容婉,博學多才,賢良溫淑,姿容上佳,特封昭容,即日進宮,欽此。」
多年,百姓已不記得聖旨的內容,卻仍記得那日眼前,血花飛濺,門前的血痕以及女子蒼白的面容,額角的傷。
一道聖旨,卻要了卿卿性命。
此去經年,洛宅愈發陰森,又似陰魂不散,百姓近身一丈,便覺渾身寒涼,發了一夜的低燒,才漸漸安好。
如此,洛宅便更讓人退步三舍。街井便傳,洛家娘子還在之時,夜晚便有哀鬼哭泣,待洛家娘子死去那日,哀鬼卻更加猖狂,此事愈演愈烈,傳入當今聖上之耳。
當夜,當今聖上身子突然發熱,不及黎明便斷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