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暮靄沉沉,本是一日將歇之際,清河鏢局的演武場內,卻是熱火朝天。
「哼!哈!」
一群朝氣蓬勃的少年,仿佛不知疲倦,披著晚霞,一遍又一遍地演練拳腳功夫。
「武,講究精與氣合,氣與神合,一招一式,不是簡單莽夫耍橫,而是要合理運用到身上的每一份力量,達到最大效用!」
一個虬須大漢光著膀子,看著這群虎虎生風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為了印證他說法的正確性,大漢走到木樁旁邊,一記直拳打過去,那木樁瞬間便碎裂開來,看得這群少年目瞪口呆,看這大漢的目光更是狂熱起來。
演武場的圍牆上,王辛提著一條鯽魚,眼中充滿艷羨。
若是自己也有那般武力,該有多好!
「愚則堵,變則通;
武道,是搏殺之道,不可拘泥於招式,要學會變通,你們練夠了招式,便自行對練半個時辰,然後就解散吧。」
大漢讓少年們自由活動之後,也走進了鏢局,沒再管他們。
王辛正看得出神,突然一塊石子飛來,砸到他的小腿,吃疼之下,他沒能站穩,從圍牆上跌了下來,摔了個狗啃泥。
「哈哈哈,你個書呆子,又在偷看!」
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光著膀子,拋了拋手上的石子,看見王辛狼狽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
「呆子,不好好在家陪你的孔子老子,跑到這裡來獻醜?這是爺們待的地方,不適合你這種娘們!」
「哈哈哈,呆子!娘們!」
那伙少年紛紛圍了上來,嘲諷王辛成了他們最大的樂趣。
王辛剛想辯駁,卻想起之前因為頂了幾句嘴被他們毒打一頓,只能選擇隱忍。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動心忍性。。。」
王辛心裡默背著詩書,以此壓住內心的屈辱,有朝一日,他定成大器,要這群莽夫看好!
「這還有條鯽魚,剛好我練武餓了。」
為首的少年見王辛不還手不還口,笑久了也覺得無趣,隨即搶過了鯽魚,帶著眾人離開。
「不行,那是給我娘。。。」
王辛話還沒說完,對上了少年兇狠的眼神後,懦弱地吞了回去。
一眾少年就在演武場內,當著王辛的面,烤起了魚。
王辛此時還趴在地上,沒能起來。
「嗯。。。」
突然間,王辛聞到了一股沁人的清香,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張稚嫩卻水靈的臉龐,她的額頭有些細汗滲出,那便是香味的來源;那雙眼睛寫滿了柔情,仿佛可以漾出水來。
那少女攙了王辛一把,遞給她一張手絹。
那手絹上繡著兩個清秀的小字,琳琅。
王辛只感覺心神一震,臉上燙的厲害,甚至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過了許久,王辛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用那手絹擦了擦臉上的灰塵,想儘量擺出個優雅的笑容給少女。
這次摔跤,好像結果不是太壞。
「呆子配啞巴,倒也是絕配!」
為首的少年見此情狀,再次嘲笑起來。
少女聞言,突然站了起來,怒視著少年,毫不示弱。
「怎麼?還不服?」
少年撿起一個石子,猛然扔向王辛,王辛躲閃不及,臂上一陣劇痛,周圍又是青了一片。
「啊~~~」
少女緊張起來,用自己身體護住王辛,想要說些什麼,發出來的卻是一陣咿咿呀呀。
少年發了狠,想連少女一塊砸,卻被另一少年拉住了。
「鄭淵,算了,琳琅好歹是鏢師的女兒。」
「哼,一個奴婢所生的雜種罷了。」
鄭淵鄙夷的說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王辛在琳琅身後,身體不斷顫抖著。不知為何,對他的羞辱,他可以忍受;但對琳琅的謾罵,王辛聽在耳里,卻比羞辱自己更難受千萬倍!
「小不忍則亂大謀!
審時度勢,方為良道!
士能忍,方能成!」
一個個道理浮現在王辛腦中,試圖平息王辛的情緒。
忍你姥姥的!
王辛突然暴起,直接向鄭淵撞去!
鄭淵見狀,只是一抬腳,踢中王辛小腹,旋即頭也不回,率眾進入鏢局。
「廢物!」
王辛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腹部一陣絞痛,仿佛五臟六腑都被踢移位了。
琳琅連忙扶起王辛,一手在王辛腹部揉了幾下,那陣絞痛感旋即減輕了許多。
「額。。。」
琳琅看著王辛,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眼中的關切之色,縱是傻子也感覺得到。
「我沒事。」
王辛推開琳琅,站了起來,獨自離去。
那落寞的背影,應著垂暮的夕陽,看得琳琅心疼。
王辛是個普通的窮書生,空有滿腹經綸道理,手上卻無縛雞之力,沒有一技之長的他,只能靠娘親做些手工活養活,那日子,比乞丐好不到哪去。
那聲廢物,不斷在王辛腦中迴響。
他甚至覺得鄭淵說的對,他一無是處,自小體弱多病,拖累娘親十四載,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參加考試的年紀,卻落榜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考上秀才,只能拖累別人的他,的確是個廢物。
王辛起了輕生的念頭,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清河岸邊。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吧。
王辛心念著,剛想往河裡縱身一躍時,忽然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悉悉索索的,夾著奇怪的笑聲,格外詭異。
此時夜已深了,清河位於安康縣郊區,怎麼會有人?
王辛尋著聲音,借著月光,想一探究竟。
突然間,他踢到一個東西,整個人被絆倒,好不晦氣。
王辛撿起那個東西,趁著月光看去,卻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
那絆倒他的,赫然是一個人的手臂!那手臂上有無數牙印,血肉少了許多塊,分明是被野獸啃食了!
「啊!」
王辛剛出聲,立刻意識到,那吃人野獸可能還在旁邊,連忙收住。
可這時已經晚了,黑暗中,忽然出現了十幾隻散著綠光的眼睛。
王辛定睛看去,可他看到的這一幕完全顛覆了他對世界的認知。
正是七個人形獸首的怪物,它們手上還拿著人的殘肢,嘴角滿是鮮血,狠狠地瞪著王辛,明顯對王辛打擾它們用餐很不滿。
妖怪!
這是妖怪!
王辛極度駭然,想到一些雜書上的記載,不想那些竟是事實,自己剛有輕生的念頭,卻碰到了食人妖物。
縱是自己想死,也不願做這等妖物的食物啊!
「正愁沒吃飽呢,就有了送上門的!」
一虎獸妖物一口吞下手臂,望著修朗,嘴裡流出了涎水。
「可惜太瘦,沒肉。」
「別管了,有的吃就行!」
王辛聽著這群妖物打量自己如同打量一隻肉豬,驚懼之餘,不禁生出一股悲戚感。
枉自己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最後結局竟是淪為妖物的盤中餐,可悲可笑。
忽然間,那虎妖躍向王辛,張開血盆大口,就要一下把王辛吞掉。
王辛甚至聞到了虎妖嘴裡的腥臭味,覺得一陣反胃,要把幾天喝的粥水吐出來。
「住手!」
一道紫芒突然閃過,撞到虎妖身上,生生把虎妖拖開。
紫芒散去,出現的竟是一個妖嬈絕美的女子。
女子衣著暴露,妖艷動人,看得王辛**中燒,口乾舌燥。
「禁統領!」
七個妖怪同時低下了頭,對那女子行禮。
「這小子在城中有身份備案,你們難道不懂規矩麼!」
女子沉聲開口,帶有無上威嚴。
王辛心中一驚,這絕美的女子,看樣子竟是妖怪的頭頭。
「屬下知錯!」
虎妖連忙跪下,身體顫抖起來,生怕女子責罰,顯然對這女子極度畏懼。
「如有再犯,我倒很久沒嘗過妖心的滋味!」
女子眼中紫芒一閃,舔了舔嘴唇,嚇得虎妖趴在地上。
「回去吧!」
聽到女子此言,王辛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群妖怪終於要走了。
「統領,這小子看到了我們進食!」
虎妖好死不死的提醒道。
「那便把他眼睛挖下來就是!」
王辛聞言,心中大驚,連忙用手遮住眼睛。
可在他行動之前,那道紫芒便充斥了他整個瞳孔,王辛只感覺眼睛一陣劇痛,旋即整個世界便暗了下來。
他手捂住的,只是潺潺流出的鮮血,他的眼眶內,如今是兩個空洞!
鮮血不斷的流出,王辛的意識也逐漸微弱,那股劇痛感,也慢慢消失了。
「記住,食你眸者,魔毒禁嬈!」
女子把兩個眼珠拋入嘴裡,咀嚼了幾下,吞了下去,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旋即帶著七個妖怪,消失在黑暗裡。
而王辛此時,以完全昏迷過去,癱在地上,鮮血不斷的流了出來,滲入地下。
地底深處,一個黑金蟲蛹似乎聞到了鮮血的味道,顫動起來。
不一會兒,那蟲蛹被破開了一個小口子,鑽出一黑一白兩隻小蟲。
兩隻小蟲尋著血味,鑽出了地面,赫然出現在了王辛身邊。
兩蟲望著王辛,猶豫了一會,翅膀不斷的振動,交流許久後,突然鑽進了王辛空洞的眼眶內!
王辛只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痛淹沒了他,這股劇痛瞬間把他從昏迷中痛醒,腦中仿佛進入了異物,脹得厲害,王辛直接伸出手指,從眼眶處摳進去!
鮮血瞬間暴射出來,王辛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東西,顧不得巨痛,拼命的向外拽!
可那兩隻蟲子體型雖小,力量卻是奇大,此時也是使勁往王辛腦子裡鑽,兩者僵持之下,兩蟲便卡在王辛的眼眶裡,進不得,退不得!
不斷掙扎間,王辛掉入清河中,他的身體不停地撲騰,翻出無數浪花。
過了許久,王辛終於平靜下來。
而他原本空洞的眼眶中,兩隻眼珠慢慢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