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陸驍也沒能說出,他倆到底是誰更可憐一點兒。
因為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幸,沒有誰比誰更可憐;但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幸運,就比如他自己,從小失去了親生父母,卻得到了養父母一家更多的愛。
他不知道林頌的家庭詳細情況是怎麼樣的,所以也不好去評說。
剛剛陪陸驍一起喝了一杯酒,這個頭也算是開了。
林頌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喝醉,還會不會鬧出像在加泰勒那晚那樣的事了,這會兒,她就像是打開了一個閥門,沉默著把酒一杯接一杯的喝下肚。
陸驍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不作聲,也不攔她。
他猜她可能需要多喝一點,才好把心裡的那點委屈朝人傾吐出來。
見陸驍突然沉默著不說話,林頌幾杯酒下去,就開始獨自呢喃著。
「你不說話,一定是覺得我更可憐一點吧?」
她呵呵冷笑著,「你見過誰家孩子長這麼大,她母親連抱都不抱一下的?」
她抬眼看向陸驍,可能是剛剛那幾杯酒喝的急的緣故,她眼角眉梢上都染上了一層紅暈,看起來格外嫵媚。
她手指著自己胸前,點了點,苦笑著說:「是我啊!」
「從我記事起,她沒抱過我一下。」
她又喝了口酒,兀自問陸驍:「可笑吧?她是我親媽,可她一點都不愛我,這樣有和沒有,有什麼分別?」
「是不是我更可憐一點?」
「如果這還不夠可憐,我還有更可憐的,你要聽嗎?」
林頌眼中有晶瑩閃爍,臉上卻呵呵笑著。
她告訴陸驍,自從她姥姥和姥爺過世後,她就被父母接到京北,上了寄宿學校。
不常在家,但凡回到他們那個家,就會看到他們兩個在吵架。
那會兒,沒人會問問她在學校怎麼樣,過得開不開心,學習好不好,她的父母誰都不會問。
她就這樣跟著他們過了兩年,她的父母終於離婚了,但沒人願意要她。
林頌呵呵冷笑,笑著笑著,有顆豆大的淚珠就順著眼角滑下來,她又伸手胡亂地抹掉,繼續笑。
她說他們居然誰都不要她,可她當時才十幾歲,能怎麼辦呢?她只有挨個去求他們,求自己父母別不要她,但最後誰都不應聲。
再後來是法院判的,她被判給了她爸爸。
但他爸爸要跟他的新相好出國發展,林頌成了他的絆腳石,但沒辦法,女兒是他親生的,丟又丟不下,只能費力帶著。
就這樣,她被她爸爸和他那個相好的,不情不願地帶到國外。
但因為林頌,他爸爸和他的新相好也開始常常吵架,然後氣不順了,就拿她撒氣,轉天氣消了,想起她是他女兒了,又想辦法彌補她。
林頌就在這樣反反覆覆中過了三年多,好在這期間他爸爸一直有在供她讀書,她已經快要上大學了。
第四年的時候,他爸爸又有了一個女兒,小小的,軟軟糯糯的,很可愛,林頌也很喜歡。
她不上學的時候經常會帶著那孩子玩,一來二去,那孩子就也很黏她。
那孩子八個月大的時候,林頌從外面回來,小傢伙看到她,就一個人從樓梯上歡快地往下爬,不知怎麼一下就撲空了,從樓梯上滾下來,摔壞了,成了腦癱。
他爸爸那個相好的就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林頌身上,然後她就被不分青紅皂白地毒打了一頓趕出家門。
她至今都清楚的記得,在那年冬天的深夜裡,她一個人穿著單衣走在北風呼嘯的異國大街上,凍得哆哆嗦嗦,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
後來她向一個好心的路人,借了手機,打給了在國內的媽媽,對她說她無家可歸了,求她來把她接回去,但也被她媽媽拒絕了,她不但沒有安慰林頌,還勸她回去解釋清楚。
電話被掛斷的那一刻,林頌知道她真的被他的父母雙雙拋棄了。
那會兒,距離她十八歲,還有一個月。
林頌說著,又喝光了一杯酒,單臂肘著桌子,頭歪歪地靠在小臂上,目光茫然的不知道究竟在看什麼。
陸驍一直在對面安靜地聽她說著,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在狠狠揉捏著,一刻也不得停。
「陸驍,」她聲音低低地叫他,「我不到十八歲,就被我的親生父母推來阻去,棄之不顧,是不是特可憐?」
陸驍依舊是沒作聲,但卻將她又一次倒滿的酒杯不動聲色地拿到自己這邊。
「可當初都決定拋棄了,為什麼現在還要回過頭來管我?」林頌胡亂的擺擺手,原本白皙細嫩的鵝蛋臉也開始變得紅撲撲的,「可是,晚了,我不需要了,我早就長大了,我不需要任何人再來管我了。」
桌上的烤串都已經涼了,陸驍又叫老闆娘熱了一遍,拿了兩串遞給林頌。
「吃點。」
林頌接過,發狠似的咬了一口,好像窩在心口一整晚的那股鬱氣突然就消散了不少。
陸驍看著她這副樣子,沒忍住笑出來,問她,「跟人吐槽一下,心情是不是好了點兒?」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林頌反應慢半拍的眨了下眼睛看著陸驍,反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她揉揉自己額頭,費力地回想了下,「我好像沒跟你說我心情不好吧?」
陸驍點點頭,「嗯,還行,看樣子沒喝多。」
林頌不理他的話,開始找起自己的酒杯來,待發現陸驍面前擺著兩個酒杯時,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隨便拎過一個,抿了一口。
「哎,你拿錯了,那杯是我的。
陸驍出聲阻止,卻沒能來得及,一隻手半停在空中。
林頌有點反應遲鈍地盯著自己手裡的酒杯看了一眼,又看看陸驍面前的,沒發現有什麼不同。
「你怎麼看出來的?」她看著酒杯,細長的眉毛輕擰著,好一會兒又舒展開,揮揮手,不太在意地說:「錯就錯了唄,親都親過了,喝錯個杯子算什麼!」
然後她用手將陸驍懸在半空的手拍開,手指朝陸驍點了點,輕蔑地笑了下,「我都不在意,你一個大男人,矯情個什麼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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