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煉山河 第29章 茫然的漁翁

    地裂不寬，秦宇雙手雙腳勉強能夠撐住，若在平日攀登上去簡單至極，可此時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喘息像是拉動風箱，胸膛間火辣辣的疼，讓他眼前發黑。

    寧凌貼著他，似乎感受不到兩人隨時都有可能跌落，然後摔死的緊張局勢，神態前所未有的寧靜。似乎向死之後，她心頭某根緊繃的弦，突然放鬆了下來，表露出心底真實一面。

    秦宇最終還是爬出了裂縫，仰面倒下任憑兩人重重摔在地面，這是一座石洞，洞頂有圓孔陽光傾瀉進來，灑滿兩人身影。

    重重喘息幾次，秦宇解開身上碎布，掙扎著盤膝坐好，又取出幾顆丹藥吞下。這一路逃亡，就是靠源源不斷的丹藥硬撐到今日，可現在丹藥的作用，也沒有辦法讓他疲倦至極傷痕累累的身體，重新恢復力量。

    他只是本能的不願屈從於命運，所作出的最後掙扎。

    身後的人似乎猶豫一下，輕輕靠在他背上，「東流鎮中，根本沒有丹道大師吧？」

    秦宇沉默。

    「你不說我也知道，那所謂的大師就是你自己，不然這一路吃的極品丹，是天上掉下來的？別說什麼大師賜予你的鬼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能信。」寧凌輕笑一聲，搖頭，「誰能想到，東流鎮上的一切，都是你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便是魔宗修士都在你手上吃了大虧，真是想不佩服都難啊。」

    聲音停止了一會，寧凌滿臉愧疚，「真是對不起啊，築基期的你就有如此驚人的煉丹實力，未來一定會有遠大前途，卻受我的牽連，落到今日地步。秦宇，你老實的說，我進入東流鎮那天，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咱們都要死了，別給自己留遺憾啊，你就算承認了我也會原諒你，就當對你的些許補償。」

    秦宇身體僵了僵，苦笑道：「那是個意外。」

    寧凌美眸微瞪，喃喃，「你果然看到了！」她臉色突然變得羞怒，張口咬在他背上。

    「你說原諒我的！」

    寧凌臉微紅鬆開嘴，「原諒之前，不妨礙我咬你一口，色狼！」沒給秦宇反駁的幾乎，她輕輕一笑吐氣如蘭，「突然感覺心裡好過許多，雖然你為了一次色狼的舉動，付出代價實在大了些。秦宇，其實我覺得就這樣死去，對我而言，也是個不錯的結果呢……」

    聲音漸低漸不可聞，她沉沉睡去，不準備再睜開眼，看一眼這明亮耀眼的日光。

    寧凌是別人眼中的天驕貴女，內心深處卻隱藏著，不為外人所知的隱痛，此刻最後的那聲呢喃，讓秦宇心頭震動。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而不是被動的，待在這裡等死。

    幾息後，秦宇轉身將寧凌放到地面，看了她一眼，嘆道：「一個人活下去，總比兩人一起死要好，就算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吧。」他手上靈光微閃，取出黑色長袍，將它蓋在寧凌身上。

    黑色長袍隔絕氣息，他能做的只有這些，究竟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天意了。轉身，秦宇向洞外行去，耀眼日光漸漸將他身影淹沒，似拉入另外一個世界。

    深吸一口山間的清新空氣，秦宇略微辨識方位，腳下一踏拖動身軀，呼嘯沖向山林深處。很快，頭頂上空響起蒼鷹啼鳴，它們銳利的眼珠，已經鎖定了秦宇的身影。

    秦宇埋頭疾行毫不理會，唯一的念頭就是，儘量拖延黑天魔，為寧凌爭取生機。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很蠢，但少年人胸膛之間，誰無一腔熱血？為一個有些喜歡自己，自己也有些喜歡的女子去死，或許是錯的，但如此方不會留有遺憾！

    「小輩！」黑天魔雷霆怒喝傳來，三天時間他顯然恢復許多，眼眸間驚怒微閃，旋即化為深深嘲弄。

    「居然獨自引老夫出手，是要為寧家女子爭取生機嗎？未曾看出，還是個多情種子。但你，有這個資格嗎？老夫就先殺你，再掘地三尺把她抓出來，送你們黃泉路上為伴！」

    轟——

    法力轟鳴，秦宇一言不發，身影暴掠前行。

    黑天魔臉一黑，有種被無視的惱怒，再加上之前所受憋屈，頓時怒火滔天，「哪裡逃！」

    咻——

    金丹修為催動似猛虎撲殺，悍然追擊。

    狂風撲面，身體內部撕裂般的痛苦，讓秦宇幾乎無法喘息，他知道死亡即將到來，恐懼中內心竟反常的無比平靜。便是在這份平靜下，秦宇才察覺到了，一絲讓他毛骨悚然的感覺，自前方傳來。

    有兇險！

    可念頭微轉，秦宇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催動最後的力量，直奔兇險源頭而去。他來到崖前縱身一躍，身體騰空時意識便開始模糊，只隱約看到下方是一座深潭，黑不見底。

    「受死吧！」黑天魔獰笑，恐怖氣息急速逼近，可下一瞬身後的聲音，就充滿驚怒，「這是什麼地方！」

    啪——

    水浪騰空時，秦宇眼前一黑，就此陷入昏迷。

    如同陷入漫長無比的夢境，秦宇感覺胸膛間似壓上一座巍峨高山，讓他無法喘息，缺氧帶來的痛苦讓他幾乎發狂，但任憑如何掙扎，都無法從中掙脫出去。

    就在秦宇覺得，他要在夢境中死去時，一口寶貴的空氣突然由外而內闖入胸膛，幾乎崩斷的神經似驕陽下，將枯萎的禾苗貪婪吸收著清涼流水，又活了過了。

    呼——

    黑暗中響起大口喘息，秦宇猛地坐直身體，將糊在口鼻間的血污抹去，這才真正恢復了呼吸的自由，想到差點被自己的鼻血憋死，他劫後餘生的驚喜尚未升起就變成深深後怕。

    可我怎麼還活著呢？秦宇腦海蹦出一個無厘頭的念頭，神色頓時變得戒備，可剛一動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就只剩喘氣的功夫。看來這地方暫時沒什麼危險，不然他早就被大卸八塊，也不能好端端呆到現在。

    勉力取出些丹藥，又從儲物袋裡抓出幾片葉子嚼碎一併吞下，秦宇想著不久前自己才暗自決定，不能再讓自己毫無防備的昏迷，不由苦笑一聲沉沉睡去。

    不知過去多久，黑暗中秦宇再一次醒來，身體略微一動就「噼里啪啦」連響，雖然依舊酸痛，卻比之前好了太多，尤其臟腑間火辣辣的感覺削弱太多，應該是吃的蛇芝蘭發揮了作用，不愧是地底藥園長了幾百年的靈草，效果驚人。

    這算是真的活下來了！

    秦宇心頭微松睜開眼，身體驀地僵直，儘管漆黑無比但天生驚人的目力，依舊可以勉強看清周邊。十數米外一條怪魚伏在地面，巴掌大眼珠高高鼓起，裡面充滿血絲，破碎魚唇下的獠牙上，赫然掛著一條人腿狀的東西。

    這怪魚足有五六米長，之前偷襲秦宇的魚妖與之相比，恐怕只能算是孫子輩，可知其兇悍程度。問題是誰幹掉了它，莫非是怪魚口中，那條人腿的主人？

    秦宇眼眸微亮，黑天魔恨其入骨沒理由放過他，所以他才吃驚於自己還活著，會不會有這種可能，不是黑天魔不想殺他，而是他沒有機會！

    心神激動，身體不知哪裡湧出力量，秦宇翻身而起卻未衝動，謹慎向怪魚走去。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多慮了，因為怪魚嘴巴微鼓，翻開破碎魚唇就能看到，裡面被錯亂獠牙紮成刺蝟的黑天魔。不過這老魔的確兇悍，臨死一拳打碎怪魚上齶，如今整條手臂都還陷在裡面。

    同歸於盡！

    秦宇驚愕之後大笑，笑聲在洞中迴響，看著這幕幾乎可以猜到，事情是怎樣的。不支將陷入昏迷前，他所感受到的兇險氣息，應就是怪魚，黑天魔緊隨在後欲殺他後快，卻不知怎的與怪魚相殺共死，最終同歸讓他活了下來。

    否則無論雙方誰勝出，他此刻的下場，都不會太過美妙。

    經過此事，秦宇都有些驚訝於自己的運氣，難道自己真是傳說中那些，秉承天地大氣運之輩，有無形庇護。這念頭微轉，就被他按入心底，若真有大氣運，不是應該走著走著就能撿到法寶，出門就遇名師，順風順水一路狂飆猛進，最終笑傲八方的嘛。

    這跟自己比哪比哪不像，還是別自作多情了，管他狗屎運還是什麼，能活下來就好！而且，黑天魔死在這，他的黑天御獸法隨之失效，寧凌應該安全了吧。

    想到這，秦宇心情大好，口裡獰笑兩聲。雖然莫名其妙就做了得利的漁翁，但這不妨礙他大發橫財，黑天魔及一頭能殺死他的怪魚，這次該不會，再像戾雲魔的儲物袋一樣吧。

    取出一把短劍，黑暗中似划過一抹寒光，這還是東流鎮時，某個拜訪大師不成的青年才俊，送與秦宇的結交之禮，雖然只是件尋常法器，鋒利也應該夠了。

    噗——

    短劍順著碎裂魚唇割開一道長長的傷口，露出下方堅硬的牙床，秦宇雙眼放光顧不上迸濺血水，開始轟轟烈烈的碎屍大業！

    他當然不是變態，黑天魔還是刺蝟狀呢，想把他拉出來搜刮，得先把怪魚的獠牙拔下來，沒力氣撐開咬死的魚嘴，只能釜底抽薪直接拔牙！況且，怪魚很可能是金丹期魚妖，一口殺敵獠牙必然珍貴，甚至能做煉製法寶的原料，遇上就沒有錯過的道理。

    啪啦——

    當最後一根獠牙被秦宇丟在地面，哪怕有利器在手怪魚只是一具屍體，也累得他氣喘吁吁，渾身血腥如屠夫，可臉上卻充滿笑容。

    魚牙的鋒利、硬度，比他料想中更好，數了數大小足有一百零八根，如果能煉成一套飛劍，神念操控圍繞周身翻飛，那畫面簡直美的要流口水！

    好東西，收好收好，雖然神念控物是金丹期的手段，可自家神念遠超尋常築基，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

    喘幾口氣稍作休息，秦宇手伸進軟綿綿一灘爛肉似的魚嘴裡，拉出來黑天魔的屍體，這位威名赫赫實力驚人的魔道強者，此刻形象何止悽慘二字能形容萬一。

    秦宇沒感嘆的心情，隨手將他丟在地上，又伸手鑽進魚嘴裡，順著黑天魔手臂撐開的血洞，整條手臂鑽進去掏來掏去，突然眼神一亮抽出手來，甩甩白乎乎的腦漿子，對這手裡一顆圓珠笑容可掬。

    圓珠石子大小，裡面有條縮小版的怪魚，遊走中衝著秦宇咆哮連連，似乎在質問他為何對自己的遺體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