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侯賈順今年四十出頭,本就是長安城西郊山腳下一個小山村的雜貨郎,整日裡挑著擔子在長安城裡賣些胭脂水粉為繼,家裡賈柳氏則是縫縫補補的給鄰居做些漿洗之事。
賺些小錢以便補貼著家用。
本來嘛,這就是大多數老百姓一輩子的生活,也是賈順夫妻一輩子的生活,終老一生,養幾個孩子,一輩子做牛做馬的也就這樣了,到死後一口薄棺,一坯黃土埋身。
雖然夫妻有吵鬧,甚至有抱怨,有吵嘴。
但最起碼的能爭爭吵吵的過一輩子。
七老八十,兒孫繞膝。
可惜,賈柳氏遇見了還是皇子的當今聖上。
賈柳氏心善,眼看著一個人在眼前,用盡了法子去救人,可惜,她卻是沒這個命,當今聖上登基,按道理來言她是享福了吧,方圓百里的誰不羨慕她?
可薄命啊,轉眼就歸了西。
倒是身後死的風光,可有啥用啊。
留下這潑天的富貴白白的便宜了賈順,以及後面陸續進了賈家的那些女人,人們只能嘆一句,憑白的給人做了嫁衣啊,也難怪賈學民不服氣。
他娘死時他可已經是記事的大孩子。
之後賈順直接娶了好幾個女人進來,家裡花紅柳綠的,後來賈順的女人陸續給他添了好幾個兒子,女兒,人人都有親娘,賈學民雖然有皇上這個最強後台,但後院裡的女人一多,孩子一多,一個十幾歲爹不疼沒親娘的孩子。
日子裡的艱難就可想而知了。
富貴侯府,賈順看著被人抬起來的兒子,滿臉的氣憤,「混賬東西,你們是怎麼服侍世子的,竟然讓世子受傷,看本侯怎麼罰你們。」
「侯爺息怒,小的知錯。」
賈學民自軟轎上翻一下白眼,自鼻孔里哼哼了兩聲,「您就免了吧,這可是我的人,不勞爹爹您操心了。」頓了一下,賈學民對著一臉氣憤,被他一句話噎的滿臉通紅的賈順,翻了下眼皮,「您有那空,還是管管您其他的幾個愛子吧,我可是逆子,不敢勞您操心。」
「混賬,你……」貼身長隨立馬伸手拽拽賈順的手,對著他搖搖頭,賈順強自壓下心頭的火,眼看著小廝把人抬進賈學民的院子,他氣呼呼的跟進去,隨手拽了一名小廝,「世子在外頭又闖了什麼禍,誰打的他?」
在賈順看來,自己這個兒子就是真的一點不爭氣。
要不是有皇上給他撐腰,自己怕是早收拾這個逆子了。
可惜……
賈學民哼哼兩聲,「爹,您幸災樂禍之餘,是不是也請人去看看御醫來了沒有?您兒子要是出點什麼事,咱們家這富貴侯的位子可是就要被撤了,您老人家捨得?」
「……」賈順被氣的翻了下白眼,這個逆子!
御醫很快就到,一翻看診,開了些安神,補血的方子,恭敬的離去,知道兒子沒啥事,賈順也放了心,從小廝嘴裡問的也是不清不楚的,到最後他也懶得再問,氣呼呼的拂袖而去,自己上輩子欠這個逆子的是吧?
這輩子就是專門來和他討債的!
賈學民哼了一聲,把丫頭煮好端進來的藥直接給倒了,對著小廝一瞪眼,「去,給爺弄好吃的去,爺要吃肉。」
吃什麼藥啊,他要吃肉!
伏秋蓮和連清一行人回到驛館已經是亥時末。雖然沒有人受傷,但眼看著明天一早就要起程,出去吃飯卻遇到了這麼一樁子事,先是被賈學民刁難,然後直接就是遇刺……
氣氛有些沉悶,幾個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伏秋蓮最終是沒忍住,看向連清,「相公,你說那些人是針對咱們的,還是針對那個什麼賈世子的?」心裡多少有數,這些人出手多數是針對他們一行人。
可不是還存了幾分的希望麼。
或者,是有人看那個姓賈的人不順眼,想殺他。
自己這一行人不過是剛好湊巧罷了。
連清輕輕的握了下她的手,幫著伏老爺和她倒了杯茶,「岳父,娘子喝茶,這事到底如何怕一時也說不清,要是想知道詳情,還得明天九城兵馬司的人審出來才知道。」
伏老爺抿了口茶,也知道是急不得的,他嘆了口氣,看向連清,「出了這樣的事兒,明個兒咱們還繼續起程嗎?」
連清握著茶盅的手緊了一下,想了想,「明天一早我去衙門看看,聽聽情況。想來,應該沒什麼大事吧?」連清自己在心裡想了一下,覺得事情不會很嚴重。
就算是那些人真是來刺殺自己的,應該也不會留下什麼證據,衙門裡的人查不到什麼,把自己一行人留下來有啥用?揉了揉眉心,他幫著伏老爺又續了杯茶,「岳父也受了驚,天色不早,先去歇著吧。」
「成,我這就睡,到是你,早點睡,有啥事明天說。」伏老爺叮囑著連清,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那些人剛才沒得手,今晚不會再出手吧?」
「岳父放心吧,莫大會親自守夜的。」
連清親自送伏老爺回房,伏秋蓮坐在一側,眉頭微蹙。
雖然連清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可剛才伏老爺的話,還有連清話里話外的意思,不都是說明了那些人是針對自己一行人的?或者說,她自己心裡都是這樣想的吧?
兩個孩子都睡下,床上,夫妻兩人合衣而臥。
伏秋蓮腦子裡想著之前的事,怎麼也沒有睡意,睡不著啊,一開始吧,還忍著,後來就實在忍不住的翻了兩個身,還得小心著不想驚了連清,左思右想的擔心的不得了。
又翻了個身,整個人被連清攬在了懷裡。
「娘子可是受驚了?」
「相公也沒睡?」伏秋蓮在連清的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裡咪了咪眼,她仰起下巴看向連清,「相公,那些人是為了萬山縣的事情嗎?」
除了這個她是真的想不出別的事情。
這可是刺殺啊。
是真的想要連清或是她們一家人的命。
連清雖然得罪不少人,但都是萬山縣的那些事。
而且多是民間老百姓家的雞毛蒜皮瑣事。
能驚動長安的,讓那些人契而不舍的,也只有關於隱王這件事情了,伏秋蓮越想越覺得憂心,「相公,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暗中,連清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
萬山的事情他雖說沒瞞著伏秋蓮,但肯定是沒說詳細的,不過是提了兩句罷了,畢竟當時周大人給他隱隱的暗示過,路上有可能會不太平,所以,他得讓伏秋蓮心裡有數。
這次對方為什麼會出手?
而且不比上次那一擊不中,瞬間退走的行動,這次對方卻是直接派人進行擊殺,這樣的行動讓連清心裡有些不安,對方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要除了他?
連清是覺得自己挺冤枉的。
他要是真的知道點什麼,對方一心想著滅口或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些什麼,到了這會,他只能是自己心裡嘆氣,這被追殺或是讓人掂記的,冤啊。
「相公?」
黑暗裡,傳來伏秋蓮輕柔的聲音,如同一道春風,緩緩的,輕柔的吹去連清心頭的陰霾,讓他有些浮躁的心瞬間緩和下來,他緩了緩神,伸手,動作溫柔的擁住伏秋蓮。
「娘子,不是為夫不想告訴你,而是這些事情涉及到了前朝,當今聖上以及當時的太子,那一場政變是如今朝庭上的禁忌所在,就是周大人,也是因為那場變故才真正入了當今聖上的眼。」
「周大人的大兒子真的死在那場政變?」
頓了一下,連清輕聲道,「可惜了。」
連清雖然敬佩周大人,但卻不想苟同他的所為。
換做是他,自己絕不會為了別人的孩子,而拋棄自己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是當今的皇子,或者是太子。
自己的孩子總是最寶貴的。
或者,這就是大人物和他們這些小人物們之間的區別吧,連清心頭有所感慨,他輕輕的擁了下伏秋蓮,「這件事情一時說不清,而且很多事情為夫自己都是糊裡糊塗的,娘子,天色不早,睡吧。」
「好,我不問了,但你得答應我,如果你真的知道有危險了,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不許私作主張。」
伏秋蓮說的凝重,聽的連清心裡一暖。
「好,我都聽你的。」
一室情動,一室暖意。
次日一大早,伏秋蓮醒過來的時侯已經是天光大亮,她從床上坐起來,身側的小妞妞已經不見了,估計是醒的早,被劉媽媽還是誰給抱走了,伏秋蓮起身站在了地下。
門外頭,冬雪聽到動靜走進來,看到伏秋蓮笑著福了福身,「太太您醒了?奴婢給您去端水洗漱。」
簡單的梳洗,拿青鹽漱了口,冬雨幫著她挽起一個低鬢,伏秋蓮換上家常的衣裳,起身向外走的同時看向身側的冬雨幾人,「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太太話,巳時一刻。」
這麼晚了?伏秋蓮拍了下腦門,看向身側端了早飯走過來的冬雨,「怎的沒有叫我起來?辰哥兒在做什麼,姐兒呢,什麼時侯醒過來的?」
「是老爺吩咐的呢,說是讓您多睡會。」冬雪抿了唇笑,院子裡,伏老爺正陪著辰哥兒說話,他懷裡抱著小妞妞,祖孫三個不知道在說什麼,笑聲不斷。
伏秋蓮坐在椅子上,知道她們都吃過早飯之後,她自己接過冬雨遞來的粥喝了兩口,看向一側的冬雪,「老爺什麼時侯出去的?」
「回太太話,老爺是辰時一刻出去的。」
這麼早啊,伏秋蓮皺了下眉,昨晚睡的挺晚的,早上又起這麼早,不過人都走了,她就是說也逮不到人,估計連清也是擔心昨晚的事情吧,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伏秋蓮就忍不住的蹙了下眉,今個兒還能準時起程麼?
隨意的用了些早飯,伏秋蓮讓冬雪幾個撤下去,自己走到院子裡,小妞妞朝著她伸手要抱,她伸手把女兒接過去,笑著在她小臉上親一口,「我們妞妞什麼時侯起床的啊,娘親都不知道呢。」
辰哥兒撇了下嘴,「娘親,你賴床了。」
伏秋蓮在他後腦勺上拍一下,「我累了啊,你妹妹晚上醒了好幾次,我早上多睡會很正常。」她懷裡的小妞妞可憐的不會說話啊,不然准反駁伏秋蓮,才不是這樣呢。
人家晚上通常都是一覺到天亮的。
拿妞妞當藉口,欺負妞妞不會說話嘛。
娘親是壞銀!
辰哥兒去溫書,劉媽媽把小妞妞接過去,父女兩人走回屋子裡,秋至上了茶後退下,伏老爺看向伏秋蓮,「看現在還沒回來,估計今兒個怕是走不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說的。」伏秋蓮抿了口茶,輕蹙的眉眼裡帶了幾分的憂色,她現在擔心的不是起不起程,而是昨晚的事情會不會影響到連清,還有,以後呢?
那些人若是不罷手,以後時不時的來上這麼一回。
會對她們一家人的生活造成很大影響。
手裡的茶盅緊緊的捏著,指尖都有些青白色,因為用力捏的,伏老爺在一側看著心頭就是一嘆,輕輕的拍拍女兒的手,「別想那麼多,車到山前必有路,會好的。」
父女兩人一時間都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里都帶著幾分的澀意。
連清是中午回來的,看到伏秋蓮幾人,有些不好意思,「岳父等急了吧,都是小婿不好。我應該提前派個人回來和岳父,娘子說一聲的。」
伏老爺擺擺手,「這些都是說看,昨晚的事情如何了?可有牽涉到你?」老爺子看著平靜,那是因為他還得安慰女兒啊,心裡能不擔心麼?
連清萬一出點什麼事,苦的還不是他女兒?
他倒是可以帶著女兒孫子一走了之。
可女兒的以後呢?
沒有個男人在身邊,兩個孩子沒有父親。
能幸福麼?
「岳父放心,事情都過去了。」連清端起冬雨遞上來的茶抿了一口,對著伏秋蓮兩人微微一笑,「已經結了案,沒咱們什麼事了,依著岳父看,咱們是明天一早起程,還是今兒個下午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