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很驚訝,她都快要忘記這件事了。
那對兄妹當初會不告而別,確實讓她有些不高興。但當時她主要是遲遲沒得到表舅吳少英的消息,擔心他的情況而已,倒也不是很在意是否有兩個新僕從到身邊來。平時她有張媽在,已經習慣了。後來她又有了春紅與夏青,更不缺人手。現在是不是要再添人,她完全是無所謂的。
不過,吳少英若真的覺得很煩惱,那把人留下也沒什麼要緊。張媽和渾哥與家人團聚,不會隨他們到京城去了。她身邊雖然還有春紅和夏青,但到了京城後,肯定要把人還給承恩侯府的。其實夏青還好,她主要是受不了春紅的性子。留一個攆一個太麻煩了,就怕說不清楚。必要的時候,她是打算兩個丫頭都遣回去的。這麼一來,她身邊就沒人了。就算不留下吳少英的人,以後到了京中,也是要買人的。
在做出決定前,秦含真就先問了吳少英原委:「那兄妹倆當初為什麼要逃呢?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還是不樂意到我們家來做丫頭小廝?他們是什麼來歷呀?」
吳少英道:「應該不會是不樂意做下人。本來他們兄妹也算是好人家出身,聽說家中長輩還風光過,只是後來家道中落了。他們兄妹是同母,都是庶出,遇上了狠心的嫡母和嫡兄嫡姐,為了銀子把他們倆都賣了。做哥哥的賣到了戲班,做妹妹的就……」
他頓了頓,覺得在小女孩面前還是不要提起妓院這種地方比較好:「總之,兩兄妹去的都不是什麼好地方。幸而當時年紀小,雖挨了些打罵,倒也平安長大了。那哥哥自幼在戲班裡學武生,過了七八年,人長大了,有點身手,又比較機靈,戲班接不到活時,他就在外頭替人跑腿辦事,掙些銀子幫補生計。我從京城回鄉路上恰好遇見他,見他談吐不俗,原也是讀過書的孩子,不忍見他在戲班裡蹉跎,便贖了他出來,收在身邊做個小廝。後來他又求了我,把他妹妹給贖回來了,就在我身邊端茶倒水,做些粗活。我見他們還算穩重可靠,性情也好,便想著送給你使喚,哪裡料到他們會鬧這麼一出。」
至於這對兄妹為何忽然私逃,據那個哥哥說,是因為在米脂縣城裡遇上了以前他跟著戲班四處遊走時認識的仇人,怕對方加害他們兄妹,又怕去了秦家,會為秦家人帶來禍患,因此就逃走了。吳少英覺得這個理由非常牽強。他們兄妹的仇人能是什麼了不得的來頭?以秦家在米脂縣當地的名望,以及跟縣衙眾官吏們的交情,還用得著擔憂會受他們兄妹的連累?
不過那對兄妹咬緊了是這麼一個理由,又說如今已經想明白了,知道當初做得不對,偶然在大同城裡遇見吳少英,才趕來請罪,求他再度收留。吳少英便也不好多說什麼。他對他們的為人倒還算是信任的,也就答應他們留下了,只是煩心要如何安置。
秦含真聽完後恍然大悟,聽起來這對兄妹的際遇還挺可憐。雖然他們私逃後又跑回來的舉動怎麼看怎麼古怪,但誰沒有點**呢?只要他們不是有壞心,以後不會再犯的話,她也不會追著非要問個清楚明白的。
於是秦含真便對吳少英說:「既然表舅信得過他們,那就讓他們留下來吧。那個做哥哥的原本侍候過你,就讓他繼續做小廝的差使。要是做得好,大可以頂替了渾哥的位子。至於那個妹妹,也可以到我身邊來。張媽如今走了,那兩個侯府的丫頭到了京城後就要回到她們的正經主人身邊去,我總要再添個丫頭的。」
吳少英笑道:「你這孩子就是豁達。既如此,我就叫他們過來磕頭了。」
秦含真正想答應,卻又頓了一頓,改口道:「還是讓他們先到租的那個院子裡落腳吧,暫時不要到我們這邊來。趙陌表哥在我們家裡,行蹤最好要保密,家裡人那麼多,都未必能保證封口,暫時還是別叫外人來的好。」
趙陌本來一直站在旁邊靜靜聽著,聞得秦含真此言,驚訝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目光閃了閃,心中隱隱有些感動。這位秦表妹小小年紀,竟如此體貼周到,可見是將他的安危真正放到了心上。
吳少英看了趙陌一眼,忙道:「是我疏忽了。原想著那兩個孩子也算是侍候了我一兩年功夫,還算可靠,方才順嘴說來。桑姐兒想得確實周到,是不該叫他們馬上過來的。就叫他們跟著車隊上路,等到了京城,再安排二人差使也不遲。」
秦含真笑道:「那倒也不用。等離了大同城,就可以叫他們來了。那個妹妹要給我做丫頭的話,正好趁著沒到京城之前,跟夏青學點本事。將來到了京城,春紅夏青走了,這個妹妹馬上就能接手我屋裡的雜事了。」說到這裡,她又問,「這對兄妹叫什麼呀?我總不能一直哥哥妹妹地叫他們。」
吳少英笑著回答:「他們姓何,那做哥哥的叫李子,做妹妹的叫青杏。自我認識他們起,他們就是叫這名兒了,倒也好記。」
秦含真心想這對兄妹倒是很巧,也姓何,不過天下姓何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算什麼。
解決了這對兄妹的事,吳少英心下一松,就對趙陌說:「在下要往老師處稟報去,小公子不如也一道來,如何?」
趙陌微微一笑,客客氣氣地作揖為禮:「敢不從命。」
這一次,秦含真就沒能跟著他們一起到秦柏面前聽八卦去了。才進東廂房,她就被祖母牛氏叫進了裡間,陪著堂弟梓哥兒認字玩耍。隔著一扇碧紗櫥,她只能隱約聽到外頭的一點動靜。
吳少英方才去溫家,是打著送溫紹陽一程,順便向溫紹陽的母親唐氏問好的旗號。因他一進門,就擺出了承恩侯府秦家三老爺門生的身份,那溫家也不敢仗著是皇親就拿腔作勢。承恩侯府與王家乃是姻親,溫家三老爺既然有心要投效王家,自不會得罪了王家的姻親。
只是有一點,手下人方才向溫三爺回報,說溫紹陽拜訪秦家時,他的馬車原本停在秦家大門外的,遇見他們前去搜尋趙陌的蹤影時,奇怪地避入了門內,不知是不是車裡有什麼不能讓他們看見的人或者東西。溫三爺見吳少英半句話都沒提起趙陌,也不敢直接開口去問,便命人私下去探溫紹陽與吳少英隨從的口風。
溫紹陽帶在身邊的三人都是心腹,知道事情輕重,自然不會泄露口風,只暗示說是看不慣那群人的行徑,見他們跟秦家的鄰居吵起來了,擔心他們看見自己,會不知好歹地招呼一聲,叫秦家人和秦家的鄰居誤會他們是一夥的,因此才避入秦家前院的。
對於這種回答,溫三爺的人暗地裡生了一肚子氣,卻又不好在公眾場合里發作出來,只得忍了。
至於吳少英帶去的隨從,就更不必說了,只需要一問三不知就行了。他們當中有人機靈些,還反過來問溫家是怎麼回事,怎的縱容家中的下人在武官們聚居的街區里橫衝直撞?還說好幾家人都告到將軍府去了,「好心」地提醒溫家人小心。
溫三爺得了回稟,也不敢再多加追問了,只能繼續命人追查趙陌下落,但也交代手下,行事稍微收斂點。雖然他覺得自己一旦攀上了王家,就用不著顧忌將軍府,可現在他畢竟還沒攀上嘛。更何況,強龍不壓地頭蛇。將軍府在大同城可是說一不二的主兒。若馬將軍真要看溫家不順眼,有的是法子整治他們。就算王家願意回護,也沒法派人天天守在王家門口吧?溫家也不可能合家遷往京城去呀!
在溫三爺命人去探口風的過程中,吳少英與溫紹陽一直在客廳里陪溫老爺、溫二爺說話。吳少英絕口不提趙陌,話題也只圍著溫紹陽的外祖唐復與老師秦柏多年前的交情打轉。這一方面是讓溫家牢牢記住,溫紹陽母子與承恩侯府有一層交情在,不是可以隨意欺辱的;另一方面,也是在向溫家表示秦家與趙陌毫無關係,溫紹陽拜訪秦家,完全是衝著外祖與秦三老爺的私交去的。
對於吳少英的說法,溫二爺一直都表現得很高興。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在為侄兒攀上了這麼一個靠山而歡喜。溫老爺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溫三爺中途離場的時候,他幾次欲言又止,不知是不是想要向溫紹陽詢問趙陌的事,但始終沒開口。可他又總是自以為隱晦地打量著吳少英與溫紹陽的表情,似乎想知道他們是否真的對趙陌的下落一無所知。
等到溫三爺一臉懊惱地回來,他就好象鬆了口氣似的,臉上也開始有了笑模樣,不知是不是猜測到小兒子沒有打探到外孫的下落,在為趙陌慶幸。
吳少英對趙陌道:「由此可見,溫老爺對小公子,是保全的心思更多些。只是若你被溫三爺帶了回去,為了溫家的利益,他可能就不得不捨棄你這個外孫了。這也不是壞事,至少溫老爺不象溫三爺那般,一心想將小公子趕盡殺絕。」
趙陌自嘲地笑笑:「如今我也只能說,自己的運氣還不算太糟糕了。」心裡卻是難過更多一些。
秦柏便對他道:「廣路,你且不必多想,好生休息一日。我命人修整車駕,爭取後日一早便出發。早日離了大同,你我也好早日安心。等到了京城,你的安危怎麼也能得保了。王家雖勢大,但在皇城根下,還不敢太過囂張。無論你父親如何想,至少我還能保你一個容身之所。」
趙陌眼圈一紅,鄭重向秦柏下拜,秦柏忙將他扶起。
秦含真在裡間聽到這裡,心中暗嘆一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挨到祖母牛氏耳邊說:「祖母,咱們後天就出發的話,陳家還沒有回音,那不是趕不及看著章姐兒離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