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沒有王立想像中的好玩。
馬車走出一段,王立的第一印象是「兩多」:路邊的馬屎牛屎多,街邊的青樓多!
當然,這裡確實很熱鬧。
賣糖人的,耍猴的,胸口碎大石的,擺攤算命的,凡是後世的城管會趕的,這裡都有!
這一趟出宮,蘭若梅的目的是買安胎藥,王立並不知道。
後面有馬車在跟蹤,王立也沒有注意。
不多時,馬車停下。
蘭若梅和柳如嫣進了藥鋪,王立對此毫無興趣,左顧右看。
很快,對面「懸賞征聯」的小攤,引起了王立的注意。
擺攤的男子年約二十四五,蓄著不長的山羊鬍子,一副書生的打扮。
只不過,從他的穿著來看,絕對不是窮書生!
「對出下聯,賞錢二百兩」
大致看懂了旗上文字,王立的雙眼又在放光。
二百兩,這不是小數目!
在這大明的京師,銀子也太好掙了吧!
對聯,王立一竅不通。
但是,看過無數的小說和電視劇,心裡還是有幾副對聯!
如果瞎貓碰上死耗子,不就發財了?
蘭若梅和柳如嫣拿出處方,從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來看,應該會耽誤好一陣子!
過去看看,花不了幾分鐘!
如果對出下聯領了賞,她們未必知道!
應該,不會露餡吧!
再說了,我從沒說過自己不識字吧!
於是,王立忍著大腿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
「氷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王立緩緩念出上聯,擺攤的書生馬上來了興趣,上下打量著王立。
「對出下聯,我給你二百兩!你也可以出一副對聯,如果我對不上,給你五百兩!」
「是麼?你沒騙人?」
「書生一言,駟馬難追!」
「好,好,那我想想」
王立裝作撓頭苦思,心頭卻狂喜不已。
我勒個去!
還真碰上個死耗子!
正要對出下聯,王立暗叫不好!
二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自己的袖子絕對放不下!
那麼大一堆,必會引起懷疑!
還有,柳如嫣不是在藥店裡嗎?
她怎麼出來了?
還在盯著自己!
靠!
為了不露餡,王立只好回到藥鋪。
「炙甘草,五斤半」
「熟地黃,三斤」
「酒川芎,兩斤半」
「洗半夏,兩斤半」
「阿膠糕,一斤」
「這位娘娘,你的藥方是何人所開?若是按此方煎煮,幾頭牛也撐不住吧?」
「許大夫,我只是備一些常見的草藥,並非要煎煮。你按方子抓藥就行,每一味記得分開。」
「明白,明白!」
許大夫轉身抓藥,王立急忙拉過柳如嫣。
「如嫣姑姑,那邊有二百兩銀子,咱們發財了!嘿嘿你想不想要?」
柳如嫣雖在盯著郎中抓藥,但也在盯著王立。
他去了對面的小攤,柳如嫣全都看在眼裡。
在京師,每年的這段時間,參加殿試的書生多不勝數,想盡辦法吸引目光的書生,也是多不勝數。
對此,柳如嫣早就見慣不驚。
但是,王立去了那個小攤,這就不太正常了。
「怎麼,你也會對聯?」
一個不識字的人,卻想著對聯領賞,傻子都能看出問題。
柳如嫣明顯有些警惕,目不轉睛地瞪著王立。
不過,王立卻滿不在乎,咧嘴一笑:
「姑姑有所不知:我那村有好幾個秀才,他們整日都在對聯,我早就會背了!
姑姑,那個書生寫的「一二三」,我認識,但另外幾個字不認識。有「一二三」的對聯,我背了好幾個,你去幫我看看唄?」
王立這樣說,柳如嫣稍稍放鬆了警惕,卻不為所動。
「如嫣姑娘,二百兩銀子啊!你真的不動心?」
「如嫣姑姑,如果你看不上這點錢,就當幫幫忙好吧?」
「如嫣姑姑,你沒聽錯,二百兩啊!應該能買很多漂亮絲布,頭飾,耳環什麼的如果對上了,咱倆一人一半,反正又不虧,你說是吧?」
王立喋喋不休,蘭若梅實在頭大。
她瞥了一眼對面,又將目光轉向柳如嫣:「你們去吧,這裡有我!」
「蘭姑姑,我我怎能」
「沒事,你又不認識草藥,守在這裡也沒用。這傢伙吵得我心煩,走了正好清靜。」
蘭若梅這麼說,柳如嫣再不猶豫,扶著王立往小攤走去。
「氷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柳如嫣怕王立沒聽清楚,念了好幾遍。
王立裝模作樣地撓撓頭,然後大聲念道:「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這句下聯,柳如煙不明白其中的奧妙,擺攤書生卻渾身一顫。
其實,王立根本就不懂對聯,平仄格律一竅不通。
但是,王立卻能確定:自己出的下聯,應該是幾百年來最合理的對法,除此無二!
其實,這是一副拆字聯:
上聯中的「氷」,其實是後世的「冰」;
「氷冷酒」三個字,剛好是「一點兩點三點」的偏旁,再加上另一半的「水」字。
王立出的下聯,其中的「萬」字,在明朝寫作「萬」;
「百頭千頭萬頭」的「頭部」,正好分別對應「丁香花」三個字的上半部分。
「高!實在是高啊!想不到,在京師能遇上如此大賢!」
書生心悅誠服,將一個小布袋放在桌上:「二百兩銀子,如數奉上!不過」
書生話鋒一轉,呵呵笑道:「如果你能出一副對聯,如果我對不出下聯,還能再得五百兩,想不想試試?」
這書生看起來溫文爾雅,他的話卻充滿了挑釁。
王立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於是,書生淡淡一笑,將一大袋銀子砸在桌上。
袋口解開,白花花的一大堆!
這陣勢,馬上就引來幾十人圍觀。
或許是書生太過囂張,圍觀者紛紛給王立助威。
這一次,王立真的在撓頭苦思。
只不過,剛剛還在助威的人群,突然就散了個一乾二淨。
只剩下,一個五十來歲,太監模樣的男子。
王立沒在意這男子,剛要出題,柳如嫣卻拉了拉他的袍子。
「小王公公,咱們走,快走!」
「如煙姑姑,讓我試一試嘛,五百兩哦!」
「走啦!」
柳如嫣不停地催促,強拉著王立走出幾步,還悄悄指了指那名太監。
「切!」
王立輕哼一聲,臉上寫滿了不屑。
怕他個毛啊!
不就一個太監嘛,又不是魏忠賢!
我在鬧市對個聯,一沒招惹他,二沒犯王法,何必要躲著?
再說了,就算他是魏忠賢身邊的紅人,那又如何?
那魏忠賢權傾朝野,不過是個家奴!
能與母儀天下的張嫣相比?
當然,張嫣不可能護著自己!
但是,那傢伙不認識自己,卻可能認識柳如嫣!
所以,他知道自己是坤寧宮的太監,卻不知道自己的真實底細!
至少在現在,他不會動自己!
而且,他不是劍客!
那就更沒什麼可怕了!
回到坤寧宮,如果皇后怪罪下來,大不了馬上離開!
在京師,錢不是很難掙嘛,餓不死!
於是,王立一把甩開張嫣的手,回到小攤旁。
剛才,隨著人群的突然散開,書生也注意到了那名太監。
出於文人的傲骨,書生也不懼怕。
眼看王立返回,他就更加來勁。
「呯!」
又一袋銀子砸在桌上。
繼而,書生高昂著頭,不屑地瞥著那名太監,又將目光移向王立。
「字數不限!隨你出!只要我對不上,一千兩白銀,立馬奉上!」
「你急著送錢,我自當奉陪!」王立也不示弱,將二百兩的袋子拍在桌上:「行!只要你能對出下聯,我也給你二百兩!」
這架勢,眼看就要打起來!
那名太監也來了興趣,笑呵呵地看著兩人。
柳如煙不停掐著王立的手,王立卻置若罔聞,還用挑釁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名太監。
當然,王立不想耽誤時間,於是速戰速決:「你!聽好了,我的上聯只有五個字:冰比冰水冰!」
怕書生沒聽清楚,王立連說了兩遍。
這幾個字,如果按明代的寫法寫出來,就是「氷比氷水氷」。
確實只有五個字!
看起來,很簡單。
「切!」
書生不屑一笑,嘴角動了動,剛要出聯,這才發現不對勁。
繼而,書生緩緩坐下,不停地撓頭。
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書生竟然汗如雨下,面如死灰!
見狀,王立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這才忍著沒有發笑。
你個小樣!
對不死你算我輸!
老子比你多活了幾百年!
敢跟本大爺玩對聯,你還嫩了點!
哼!
哼哼哼!
其實,這也是一副拆字聯。
其意境,不亞於「丁香花」和「氷冷酒」。
從形態上來說,「氷水」與「氷」和「水」截然不同:沒有融化的是「氷」,融化之後就是「水」,沒有完全融化的,就是「氷水」;
其次,「氷水」的溫度最多就零度,肯定沒有「氷」的溫度低。
再者,第一個和第二「氷」是名詞,第三個「氷」卻成了形容詞!
所以,這看似簡單的五個字,其實大有深意!
一時之間,書生確實對不出。
急得滿頭大汗,卻不肯認輸。
「兄弟,多謝了哦!」
王立料定那書生對不出來,一把抓過桌上的麻袋。
臥勒個去!
這袋銀子好沉!
看來,一千兩銀子,自己沒法扛走了!
不過還好,馬車就停在對面!
於是,王立扛著布袋,一瘸一拐地走向馬車。
返回後,又扛起另一個布袋:「如果你對出了下聯,我可以還你二百兩,絕不失言!」
扔下狠話,又一袋銀子被扛上馬車。
二人掐架結束,那個讓人生畏的太監,並沒有為難王立,騎著高頭大馬迅速離開。
另一邊,按照張嫣的藥方,蘭若梅抓了幾十袋不同的草藥,估計不下八十斤。
王立幫忙搬到馬車上,柳如嫣這才小心地說道:
「那人是魏忠賢的親信,現任太僕卿、右副都御史、工部添注右侍郎,吳淳夫!」
「吳淳夫?沒聽過!」王立滿不在乎地拍拍手,有什麼問題麼?」
「沒有得罪他,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皇后娘娘特別交待過:只要是魏忠賢的人,必須離他遠遠的!」
「那不就對了?我只是跟人對個聯,沒有招惹他吧!」
王立仍舊滿不在乎,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如嫣姑姑,秦淮額不是你有沒有聽過柳如是?她是你家的親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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