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無常帶著趙心一來到西首居中的一座山前,此山是飛龍院九座小山之一。白無常饒有興致地為趙心一介紹,此山名為「望江」,所謂望江,望的便是西面那條「慶和江」。趙心一仰望山峰,只見山林青翠,薄霧繚繞,稀稀疏疏點綴著十幾座小院,古色古香,與山林宛如一體,景致倒是不錯。
黑白無常見他興致不高,兩人則是愈發興高采烈,帶著他登山這一路,將師門現狀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大概。錢濟來門下的徒弟不少,但大都已經被他「趕出」師門,有的成了北燕守邊大將,有的成了北燕朝堂的中流砥柱,還有的則成了北燕江湖上聲名赫赫的仙師。無一例外,都明里暗裡在為北燕效力。
如今,算上趙心一,他門下弟子共有六人,白無常排行老四,黑無常排行老五,趙心一自然排行老六。
三人來到山頂,在奇花異草和青竹老松的包裹之中有一塊約莫大半畝的平地,立著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門楣上掛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望江小院」。黑白無常推開竹門,帶趙心一來到院中,趙心一四下打量,這院子跟市井的四合院倒也差不多,只是東廂房一角有一個大沙坑不知道有何用處,反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黑無常指著正房道:「這房子是師父的,」手指三間東廂房,「這是大師兄和二師兄的,他們一人一間,還剩一間,」手指三間西廂房,「這是我們兩人還有三師兄的,」望向趙心一一臉期待地道:「師弟,你也選一間吧!」
「還有什麼可選的?不就只剩一間房了?」趙心一望著東廂房就感覺有點邪乎,有些不滿地道,「你們為什麼沒人選這裡?」
白無常強忍笑意道:「師弟,你自己住兩天就知道了!」
趙心一見他們鬼鬼祟祟,撇了撇嘴,愈發不滿。
兩人見趙心一表情精彩,愈發來了精神,黑無常道:「作為師兄,我得好好提醒你幾句。咱們師父看起來面色和善,待人也很好,但對自己的弟子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那可是相當的嚴苛。每日寅正之前就要起修,亥時之後方能休寢!七日查修為,一旬試新招」
白無常插嘴補充道:「尤其是最近,我們豹局弟子年擂戰在即,師父他老人家更是著急上火,每日親自叫我們起床」
趙心一問道:「年擂戰是個什麼東西?」
黑白無常蔫了下去,黑無常無精打采地道:「一年一次,折磨人、又讓人出醜的破玩意兒!」
白無常補充道:「這次尤為麻煩,弄得陣仗更大,生怕我們丟人現眼沒人看到!」
「為什麼?」趙心一忍不住發問。
黑無常抱怨道:「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北燕祖地符湖明年就要開啟了!」
「祖地符湖是什麼東西?」趙心一滿臉疑惑。
黑白無常同時盯向了他,異口同聲道:「不會吧!你竟然不知道?」
趙心一搖了搖頭。
黑白無常頓時來了精神,繪聲繪色將祖地符湖和天元經的事給趙心一講了一遍,後者不禁大驚失色,心道:「真是天助我也!一旦我的靈脈修復,那我不就能練成天元經,駕馭歸元鼎,報仇雪恨!」
趙心一心思一轉,開口道:「這是好事啊!今年這麼多人來飛龍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白無常拍了拍趙心一的肩膀,老氣橫秋地道:「老六啊,你還是太年輕!跟你一起來的那些人大都不是北燕人,確實是衝著天元經來的!不過,都是白費!要是真如他們所說,這兩百多年,祖地符湖也開啟二十多次了吧,怎麼從來沒人能感悟天元經?」
「你們的意思祖地符湖就是個騙局?」趙心一皺緊了眉頭。
「你自己悟吧!」黑無常故作高深。
好容易看到希望,趙心一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問道:「怎麼才能得到進入符湖的資格?」
「年擂戰前十!」黑白兩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趙心一,「你想試試?」
「到時候再說!」趙心一未將話說死。
黑白無常兩人又你說一句,我補一句,講得津津有味,冷不丁東廂房裡傳出一聲怒喝:「你倆絮絮叨叨,是皮又癢了吧!」
「不好,二師兄還在!」
兩人神色巨變,對視一樣,倉皇逃竄。
東廂房中突然閃出個人影,速度極快,兩三個彈指的工夫便堵住了黑白無常兩人的去路,左一腳,右一拳,黑白無常猶如天外隕石,「嘭」的一聲巨響,砸進了沙坑之中,飛沙四濺,不見人影。
趙心一耳根頓時清淨,忍不住叫了聲好。
「原來,這沙坑是這麼用的!」
二師兄在牆頭一點,重重落在趙心一跟前,大地明顯晃了晃,趙心一差點站立不穩,二師兄掃了一眼他,嫌棄道:「你就是師父新收的徒弟?就你這小身板,怕是連我的一拳也受不了吧?」嘆了口氣,「算了,你叫什麼名字?」
趙心一偷眼打量這位二師兄,只見他中等身材,生的是皮膚白淨,眉清目秀,還有些偏瘦,有點像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實在是很難將剛才暴力的一幕與這個人聯繫在一起。可畢竟是親眼所見,由不得他不信,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賣了個乖巧,道:「趙心一拜見二師兄!」
二師兄明顯是很不待見趙心一,不待趙心一話說完,他人已經轉身離去,臨到南首第一間房門口時,頭也不回地道:「不用這麼多廢話,將你的名字刻到木板上就行了,用心點,以後用得著!」話未說了,人已經進了門。
「刻到木板上?幹嗎?」趙心一尋思。
「呸,呸,呸」黑白無常從沙堆里爬出來,嘴裡吐出來一口又一口的黃沙。
趙心一見到兩人滿身泥沙的樣子,恍然大悟,暗罵:「他娘的,這是要讓我給自己刻墓碑啊!」轉頭望向黑白無常,「你倆木牌刻好了嗎?」
白無常一邊拍打身上的黃沙,一邊壓低聲音道:「木牌?什麼木牌?」
黑無常用力晃著腦袋,試圖在不弄亂髮髻的情況下晃掉滿頭的黃沙,小聲接口道:「你說的是二師兄讓刻的木牌吧?我們早就刻好交給他了!給你說點經驗,二師兄對木牌是有要求的,木牌儘量選長一點,大概一臂有餘,寬呢,大概一掌」
趙心一以手扶額,滿懷悲憫地道:「師兄,我勸你倆還是換塊石頭的,日後肯定用得著!」
「什麼意思?」兩人齊刷刷望向趙心一,「二師兄說什麼了?石頭的能少挨揍嗎?」
「石頭的用的時間長,方便我日後祭拜!」趙心一非常認真地道,「我要求換個房間!」
「祭拜?祭拜什麼?」黑白無常不解。
「還能祭拜什麼,肯定是你倆!」
「什麼你說那是墓碑?」黑白無常兩人恍然大悟,立時炸了窩,向著二師兄的房間不平道:「二師兄,你讓我們寫那玩意兒是我們的墓碑!太過分了啊!快點還給我們!」
二師兄的話語從門縫裡闖了出來,霸氣十足:「怎麼?想現在就用?」
兩人立時蔫了,賠著笑臉道:「還是您來收著吧!」
「什麼一?」二師兄隔著門問道。
「趙心一!」趙心一趕忙答覆道。
「不重要!」二師兄無所謂道,「你還不算太傻,至少會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要想活得久一點,給你兩點建議,一是好好練練你的小身板,二是離那倆貨遠點!」
「受教了!」趙心一認真答覆道。
「受教你大爺!」黑無常推了趙心一一把,白無常則氣沖沖地道:「換個屁的房間,這就是你的狗窩了!」說著,打開了東廂房居中的一間房。
趙心一探頭望了望,舊桌舊椅舊床,擺設古板,透著一股子憋屈勁兒,再加上右邊就是那位二師兄,左邊又是那個還未謀面的大師兄——從黑白無常兩人的反應就知道他也不是什麼好鳥,馬上拒絕道:「我八字跟這裡風水犯沖,不宜住在這裡」
「不宜你大爺!」白無常嘔著氣,一把將趙心一推了進去,「你小子墓碑都沒刻好,怕個屁!」
一提到墓碑,黑無常就氣不打一處來,憤然道:「你小子等著,我一定給你找塊上好的白玉讓你刻!」
趙心一滿臉委屈道:「你倆沖我嚷嚷有個屁用,」向著右邊房間使了個眼色,「正主在那呢!」
兩人理直氣壯道:「我們又打不過他,但打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趙心一徹底無語,默默收拾自己的家當,鋪床疊被。黑白無常則一人抽了個椅子,坐鎮指揮,這個壓低了聲音說衣服放上面,那個小聲說柜子放左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跟蚊子似的,趙心一暗想,我要是有二師兄那本事,也得狠揍你們,到時連沙坑也不用,想到兩人狼狽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黑白無常以為他在嘲笑自己,正要擺出師兄的架勢出言教訓。右邊突然響起二師兄的聲音:「趕緊去弄飯,我都快餓死了!」
黑白無常喜上眉梢,饒有興致地盯著趙心一。
「你們看著我幹嗎?我可不會」
「少廢話,這也是師門的規矩,新來的做飯!」說著,黑白無常不由分說地就架著趙心一就來到了灶房。
趙心一本來十分抗拒,奈何自己也餓得肚子咕咕直叫,便擼起袖子開始忙活起來,討了十幾年的生活,隨便弄幾道吃食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可以說是信手拈來。一盞茶的工夫,五道菜和一道湯便已經上了桌,黑白無常饞的直流口水。
看著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趙心一剛開始覺得有些好笑,當想到老道士以前也是這般,不由悲從中來,傷心難過。
黑白無常以為趙心一覺得受了欺負而難過,想到剛才自己的行為確實有些過分,均感愧疚,一個幫著喊人,一個幫著收拾碗筷,都忙活了起來,不再做甩手大爺。
不一時,眾幾位陸續到齊,最先到的是二師兄敬自成,第二位便是三師兄季常在,麵皮很白,身型略微發胖,濃眉大眼,臉上一直掛著淺笑,露出兩個大酒窩,大白天就渾身酒氣,第三位到來的便是他們的大師兄,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年紀,長鬍子,生的是一副豪放男子樣,說起話來卻是個娘娘腔。白無常尚未說出大師兄的姓名,趙心一便已經猜到,這位不就是燕晨口中的長鬍子娘娘腔寧霜秋嗎?虧他在外面還有個響噹噹的爺們外號,「劈山劍」,趙心一感覺自己倒像是被雷劈了。
黑無常說師父另有安排,不回來吃飯了,一眾人開始吃飯,老大老二悶頭吃飯,老三對趙心一的廚藝那是讚不絕口,說趙心一若是個姑娘,定要娶走,趙心一差點噁心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又說這麼好的菜,沒點酒怎麼行?不知從哪裡掏出了酒壺,壺蓋還沒打開,人已化作流星砸進了沙坑中。
不用說,出手的正是老二。黑白無常忍俊不禁,老大卻是嚇得摔了碗,大哭了起來,老二厲聲喝斥,老大越哭越厲害。趙心一看得目瞪口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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