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抬起臉,就看到北靜王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頭頂上是明晃晃的太陽,照的人眼花,看不清他的表情。
薄雪尷尬地站到一邊,賈璉卻執意拉住她的胳膊:「原來是北靜王,今兒是什麼好日子,我們出門遇貴人。」
北靜王眯起眼睛,看著男裝的薄雪,嘴角似笑非笑:「璉二爺真是好福氣,家裡有好妹妹做荷包,外面還有好兄弟陪著逛街,真是享盡齊人之福。」
賈璉依舊如平時般溫文爾雅,握住薄雪胳膊的力度卻在無形中加大了:「王爺說笑了,大家彼此彼此。」
北靜王一怔,隨即「哈哈」一笑,策馬遠去:「後會有期。」
看著他的背影終於消失,薄雪長長舒一口氣。賈璉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若有所思:「王爺的話透著古怪。」
薄雪知道他心思縝密,再叫他思考下去,後果不堪設想,連推帶拉把他拖進古董店裡:「璉哥哥,別想什麼王爺了,你今天,可是屬於我的。」話音未落,薄雪感覺臉頰火辣辣的,真想扇自己兩巴掌,薄雪啊薄雪,你沒事撩撥一個已婚男人幹什麼,還嫌人家春心不動啊。其實,其實,她本來的意思是,你一天的時間是屬於我的,口誤,口誤害死人吶。
賈璉還是不動聲色,眉梢眼角卻舒展開來,笑容慢慢擴大,終於變成嘴角上一個漂亮的弧度。
兩人一直逛到日落西山,大包小包裝滿馬車,薄雪才戀戀不捨地滿載而歸。這是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盡興的一天,竟然可以化身「購物狂」,陪同的那個男人竟然還毫無怨言,簡直是太美好了。
賈璉把她送回蘅蕪苑,同薛姨媽又說了一會子話才走。薛姨媽看著薄雪意猶未盡的表情,感嘆道:「一個女孩兒家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瘋,虧你璉哥哥是個脾氣好的,由著你的性子。」
薄雪倚靠在她的肩膀上,朝她撒嬌:「媽,我在家都悶的發霉了,你就讓我出去看看嘛,好不好嘛?」
薛姨媽看著薄雪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寵愛:「好,好,我不管,你自己有分寸就是了。」
薄雪驚喜地瞪大了眼睛,親一口薛姨媽的面頰:「謝謝媽。」
薛姨媽嗔怪地看著她:「就你花樣多。」
薄雪朝她做個鬼臉,吐吐舌頭,像一個偷到糖果的小孩子般歡欣雀躍。
接下來的幾天,薛家忙著搬出梨香院,搬進王府別院,鬧鬧哄哄了幾天。大家都忙忙碌碌,反正沒有薄雪什麼事情,她反而落得清閒。這天的午飯,她特地吩咐廚房單獨炒了一個枸杞芽,配著白米飯,格外開胃。賈府的菜單,一般都是大魚大肉,太過油膩。薛寶釵本來就有些豐滿,薄雪一直比較注意節食,這畢竟不是大唐盛世,再說,她也不想當楊貴妃。
想到好幾天沒看到賈蘭了,薄雪有些奇怪。反正還沒到飯點兒,不如叫賈蘭過來和自己一起吃,想到這裡,她徑自走到稻香村找他。走過甬道,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插滿稻草莖稈。裡面數座茅屋,外面卻是一列桑樹,榆樹,隨其曲折,搭起兩排青籬笆。下面是一畦畦的瓜果蔬菜,分外鮮亮可愛。
薄雪心想,住在這樣的地方,還真有點兒「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和繁華富貴的大觀園確實格格不入。也許正因如此,賈蘭才沒有同這個沒落的大家族一起沉淪吧。
「蘭哥兒,在嗎?」薄雪一邊說,一邊走進賈蘭的書房。
不知為什麼,賈蘭的臉「騰」一下變成了猴子屁股。偏偏薄雪沒有注意,拉起他的胳膊說道:「我吩咐廚房炒了個新鮮菜,你也過去嘗嘗,小孩子不能光吃肉,搭配蔬菜水果營養才能均衡。」
賈蘭站著不動,扭扭捏捏地不吭聲。
薄雪奇怪:「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賈蘭甩掉她的手,低著頭,從牙縫裡硬擠出幾個字:「男女授受不親。」
薄雪一聽,笑不可抑,她點點賈蘭的額頭:「看你人不大吧,到一肚子封建思想,還男女授受不親,我是你姨,讓姨親親抱抱又如何?」
賈蘭退後一步,像炸了毛的小老虎,充滿戒備地看著她:「你,你想幹什麼?」
薄雪攥住他的手,使勁把他拖過來:「我要幹什麼,我要你過去吃青菜,還能幹什麼。你小小年紀,思想怎麼就這麼不單純呢?」
賈蘭欲哭無淚,雖然薄雪的很多話他都聽不明白,不過對於自己的這個寶姨,他真是束手無策,只能乖乖投降啊。
到了月底,鋪子,田莊裡的賬本就送了過來,薛蟠忙著布置新家,心急火燎地就送了過來。薄雪稍微翻一翻,眉頭緊蹙。薛蟠小心翼翼地說道:「妹妹辛苦了,等我收拾好了,晚上過來和你一起看。」薄雪看著他,無可奈何地笑笑:「你就會說好聽的,長這麼大,你的手碰過算盤沒有,你幫我,你怎麼不說你自己看呢。」薛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不懂,才要依靠你這個能幹的妹妹呢。」薄雪把他推出去:「你趕緊忙吧,不要在這裡煩我。」
薛蟠走到門口,又轉回來,看看薄雪,才開口說道:「這幾個月的帳很複雜,我又幫不上忙,剛才碰到璉哥哥,他對於這些都是很在行的,你有什麼不懂,就去問他。」
薄雪感到自己的頭上飛過無數隻烏鴉,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自己躲賈璉還來不及呢,他倒好,反而把人家給請上門來。看著薛蟠期待表揚的眼睛,薄雪不忍打擊他,有氣無力地說說道:「哥哥,謝謝你,費心了。」薛蟠一邊往外走看,一邊滿足地說道:「那是,我這樣的哥哥你哪兒找去。」薄雪咬牙切齒的說:「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吃過晚飯,賈璉果然如約來到蘅蕪苑,不僅人來,還給薄雪帶了一個很大的驚喜,整整一玻璃瓶的蝴蝶。五顏六色,色彩斑斕,翩翩起舞,煞是好看。玻璃瓶在現代稀鬆平常,但是在那個年代卻是個稀罕物。做工精緻,流光溢彩,叫人看了愛不釋手,更不用說裡面還有叫人目眩神迷的蝴蝶。
薄雪看著賈璉,他那明亮的眼睛,正灼灼盯著自己,只好笑笑:「謝謝。璉哥哥費心了。」
賈璉走到書桌旁,打開賬本,一頁一頁地翻起來。薄雪挑亮了蠟燭,在閃爍的燭光中,看到這個男人是一副如此認真的表情。
薄雪很少看到賈璉的這一面,雖然她明白,賈家真正的做事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賈璉自己了。她看到的賈璉,總是沉默寡言,溫潤如玉,她沒有想到,做事情的賈璉,是如此的有魅力。
賈璉一邊看,一邊給薄雪講解,他的聲音低沉,磁性,好聽,在這個春風沉醉的晚上,夜風習習,原先的一切難題,好像都迎刃而解。
薄雪研好墨,賈璉將需要注意的事項寫下來,兩個人配合默契,事半功倍。直到最後一筆賬對完,薄雪癱坐在椅子上,興奮地說道:「大功告成。」賈璉看著她手舞足蹈的樣子,給她倒一杯茶,遞到嘴邊:「春天乾燥,喝一口潤潤喉嚨。」
口氣太過親昵,薄雪有些無所適從。
賈璉看著瓶中的蝴蝶,忽然轉了話題:「妹妹小時候最是沉穩持重,跟個先生似的,滿口大道理,沒想到長大了,反而轉了性兒,有了些女孩脾氣。」
薄雪小聲說道:「我小時候就那麼囉嗦,惹人討厭?」
賈璉看著她,順手拿起腰間的荷包,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我很喜歡。」
薄雪變了臉色,不知說什麼才好。兩個人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對方,仿佛要看到彼此的心靈深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薄雪才艱難地開口:「天色不早了,璉哥哥回去休息吧,別讓鳳丫頭等急了。」
賈璉有些無奈,好像拿她沒有辦法似的,搖搖頭,說道:「剛才有一瞬間,我感覺全世界好像只有我們兩個,那種相濡以沫的日子。」
薄雪知道自己不能被打動,必須要鐵石心腸,她冷冷地說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賈璉看到她又低下頭,可以看到脖子上細細的絨毛和微微顫抖地肩膀。他伸出胳膊,將薄雪攬在懷中:「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寶釵,我該拿你怎麼辦?」
薄雪覺得天旋地轉,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真的喜歡賈璉,不可能啊,雖然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的好感,但是,自己的腦袋還是清醒的,她就算是嫁給賈寶玉,也不可能嫁給賈璉啊。
薄雪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狠下心說道:「璉哥哥,今天的話我就當沒有聽到,從此以後,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