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翻雲覆雨 36章 寶釵勸學

    北靜王的腳傷漸漸痊癒，不再用她伺候，而夏金桂終於也消停了，大家可以過幾天清靜日子，薄雪覺得很是愜意。晃出了房門，在迴廊上調弄了一回雀兒；走到沁芳溪，只見那邊山坡上兩隻小鹿跟箭似的跑過來，把她嚇一大跳。正在納悶，看到賈蘭在後面拿著一張弓箭趕來，看到她在前面，便站住了。薄雪看到他好像長高了不少，青春期的少年，眉目清朗，稜角分明，眼神裡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藏不住的倔強。

    薄雪上前兩步，指著他手裡的弓問道：「你又淘氣了，好好地射小鹿幹什麼？」賈蘭臉紅脖子粗地爭辯：「我怎麼淘氣了，你別信口雌黃。」薄雪覺得好笑，小孩子，總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等到真正上了年齡，才恨不能天天扮嫩裝可愛呢。

    她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好好，你長大了，蘭少爺，你請便。」賈蘭反而有點兒不好意思，他沒料到一向得理不饒人的寶姨竟然這麼快就認輸，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薄雪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剛要開口，賈蘭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跳到一邊，薄雪啞然失笑：「我還能把你吃了不成？」賈蘭梗著脖子，硬梆梆地說道：「寶姨還有空在家呢，我只當出門去了。」薄雪冷不防地揪住他的耳朵，手腕稍用力度，賈蘭只感到酥麻中一陣疼痛，卻強忍著不出聲。

    「你聽到什麼閒話了？」薄雪鬆開手，猶自不放心，她和北靜王的交往，她一直很注意，也很隱蔽，她可不想鬧得滿城風雨。

    賈蘭忽然感到一陣委屈，他並沒有聽到什麼閒言碎語，只是有幾次來蘅蕪苑，都沒有見到薄雪，心裡悵然若失。看著薄雪來勢洶洶，他鎮定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薄雪一股無名火無處發作，只好悶聲悶氣地質問他：「這會子不念書，出來瘋跑幹什麼？」賈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四兩撥千斤：「不念書，才有時間來演習演習騎射。」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裡的弓箭，在薄雪眼前晃悠，「寶姨，你要不要試試？」

    薄雪瞪著她，賈蘭肆無忌憚地瞪回來，還是她功力不夠，敗下陣來。薄雪內心一陣哀嚎：蒼天啊，大地啊，在外面受北靜王欺負不算，難道在家裡，以後都要受這個小鬼的欺凌？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賈蘭看著她無精打采的樣子，不動聲色地露出一絲促狹的微笑：「寶姨沒什麼吩咐的話，蘭兒先告辭了。」說完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薄雪欲哭無淚，慎重地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人品有問題啊，怎麼光碰上這樣難纏的人啊。

    她也沒了繼續逛下去的興致，正要轉身回去，正好碰上寶玉的丫頭襲人。薄雪知道她是賈府給賈寶玉內定的姨娘，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只差捅開那一層窗戶紙了。薄雪見了丫頭，當然得問一問正主：「寶兄弟哪裡去了？」襲人含笑說道：「寶兄弟哪裡還有在家裡的工夫。」薄雪一愣，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這不就是賈蘭拿來說她的嗎？看來，不著家的也不是僅有她一個。不過她和賈寶玉情形不一樣，她是被迫的，而賈寶玉卻是心甘情願呆在林妹妹身邊。

    聽襲人的語氣，好像有些不滿意似的。果不其然，襲人嘆口氣說道：「姐妹們和氣，也該有個分寸禮節，也不能不分白天黑日地嬉笑打鬧。憑人怎麼勸，都當耳旁風。」

    薄雪不動聲色，看著眼前這個看似忠厚老實的丫頭，容長臉兒，穿著銀紅襖兒，青緞子背心，白綾細摺裙，打扮得體，不顯山不露水，確實是好丫頭的人選。如果她是真正的薛寶釵也還罷了，說不定會在心裡暗叫一聲好，可惜，她是如假包換的新女性，對襲人的話，很明顯地不以為然。

    薄雪看著襲人波瀾不驚的面容，頻頻點頭，心裡卻在暗忖道：「只允許你和寶玉上床，卻不許他和姐妹們玩鬧，還滿口的金科玉律，這算什麼道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典型的扮豬吃老虎啊這是。」告別了襲人，她忍不住翻個白眼，不要說這輩子她堅決不會嫁給賈寶玉，就算嫁給他，光是這個丫頭，也夠她喝一壺的。不過，她搖搖頭，反正她和賈寶玉是無緣了，這個問題，就讓林妹妹頭疼去吧。

    正想著，順著腳一徑來到一個院門前，只見鳳尾森森，龍吟細細，正是瀟湘館。薄雪信步走入，只見湘簾垂地，悄無人聲。走至窗前，覺得一縷幽香從碧紗窗中暗暗透出。

    忽然，史湘雲從裡面跑了出來，林黛玉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她，賈寶玉果不其然在這裡，看兩人鬧作一團，忙說道：「仔細跌絆了。」史湘雲急急藏到薄雪身後，口裡說道：「寶姐姐救我，顰兒這丫頭瘋了。」林黛玉趕到門前，被寶玉叉手在門框上攔住，笑著勸說道：「繞她這一回吧。」林黛玉搬著手說道：「我若繞過雲兒，再不活著。」史湘雲見寶玉攔住門，料林黛玉不能出來，便偷偷從薄雪後面露出頭，笑道：「顰兒，繞我這一遭吧。」

    薄雪看著兩個小女孩，不由得好笑，這兩個人，總是為一些芝麻綠豆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這次一定也是一言不合，又天翻地覆。開口勸道：「你們兩個看在寶兄弟的份上，都丟開手吧。」林黛玉說道：「我不依，你們都是一氣的，都戲弄我不成。」賈寶玉這次終於良心發現，說了句公道話：「誰敢戲弄你？你不打趣她，她哪敢說你。」薄雪幾乎熱淚盈眶，太不容易了，沒想到賈寶玉還有人品爆發的時候。

    四人正在難分難解，王夫人打發人來叫她們吃飯，大家才暫時作罷，一同往前邊來。進了院子，王夫人正在忙著準備酒席，自有丫頭們服侍她們洗後洗臉。梳洗完畢，賈寶玉看到鏡台兩邊都是妝奩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想要往口裡送，又怕史湘雲說，正在猶豫，史湘雲果然在身後看見，一手掠過辮子，便伸手來「啪」的一下，將胭脂從他手中打落，說道：「這不長進的毛病，多早晚才改過。」

    薄雪一看，賈寶玉「愛紅」的毛病又犯了，他生性不愛讀書，就喜歡在女孩堆里廝混，在太平盛世做個富貴公子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偏偏命運在不遠的將來會同他們開一個巨大的玩笑。薄雪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應該從哪裡下手可以避免以後的厄運，因此憂心忡忡。

    她知道賈寶玉天資聰穎，如果認真讀書的話，將來中舉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困難，薄雪對天發誓，她真的是為了賈寶玉的前途，雖然也夾雜了自己的一點兒私心。她想著，萬一賈寶玉真的逆襲呢，自己也能順便沾沾光。她知道賈寶玉不愛聽這些話，還是沒忍住，一時心血來潮，忍不住開口勸他：即使不愛讀書，也要同那些官場上的人們，講講仕途經濟，應酬一下世務。沒想到，觸了他的逆鱗，犯了公子的忌諱。賈寶玉也不管她臉上過不過得去，咳了一聲，抬起腳來就走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登時羞得滿臉通紅，說又不是，不說又不是。後來薄雪就學乖了，在賈寶玉的心中，這些話都是「混賬話」，他是一星半點兒也不會往腦子裡去的。

    說句實話，薄雪不反感賈寶玉的思想，他是這麼的與眾不同，又是如此的憤世嫉俗，他喜歡一切美好的，善良的，可愛的女孩子。而這些女孩，也確實值得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在這個空間，像賈寶玉這樣與世俗格格不入的人太少見了，因此更顯出他的難能可貴。可是，他只是有心，卻無力，面對生活的真是殘忍，他毫無還手之力。

    薄雪現在都已經放棄賈寶玉了，反正她已經做了好幾手準備，狡兔三窟，有沒有賈寶玉也於事無補，而且他確實也不像能擔當重任的樣子。可是今天見了襲人，她心裡有一口氣老是不順，心想，憑什麼好人都讓你做了，說好聽的，誰不會啊。

    看著賈寶玉訕訕的樣子，薄雪斟酌了一下語言，才開口：「寶兄弟不愛讀書也就罷了，埋頭學問的祿蠹那麼多，怡紅公子卻只有一個。」好話人人愛聽，賈寶玉不由得露出微笑，有些挑釁的看著史湘雲，得意地說道：「看，寶姐姐給我撐腰呢。」

    薄雪再接再厲，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轉臉對賈寶玉說道：「你真愛讀書也罷，假愛也罷，只是在老爺面前或在別人跟前，做出個愛念書的樣子來，也叫老爺少生些氣，叫老太太和太太少擔心。」

    賈寶玉聽了很是受用，笑道：「寶姐姐說的是，原先是我天高地厚，以後再不敢了。」

    有一把銀鈴似的清脆嗓音笑起來：「就怕你說得出來，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