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太祖舊制,說著簡單,做起來很難。這才開一個頭呢,兇猛的反撲已經到來。
侯虎之流不過是炮灰,賈璉沒有當場追問幕後指使不是害怕,而是承輝帝一定更關心。
有承輝帝的關心,自己沒必要費勁去查幕後。
現在皇帝需要的是一個頂在前面吸收傷害的肉盾,扮演好這個角色就行了。
畢竟是皇帝要做的事情,勛貴中不乏精明的老傢伙,賈璉判斷侯虎就是個試探。
既然是試探,那就必須狠狠的打回去,狠狠的羞辱,同時還不追根問底。
避免來自勛貴的後續麻煩,同時還能讓皇帝看到自己的付出,完美應對。
賈赦和賈政是有心機的,只是不多。
這哥倆更在意的還是榮禧堂,外面的鬥爭對於他們而言,還是太高端了一點。
賈璉用最不客氣的語氣,將哥倆打退,避免後續的麻煩。
真正的集火打擊還在後面的,現在這點事情算個屁。
不過怎麼講呢?以大周朝的制度設計而言,皇帝要做的事情,很難攔得住,除非是另外一個皇帝。太上皇的存在,給承輝帝的施政帶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阻力。
從原著來看,賈家一開始是搖擺黨,很明顯的招致了兩代皇帝的不滿,就你家現在的這個情況也配搖擺麼?所以,丟出一道選擇題,元春省親。當然這僅僅是個人的觀點,對錯對於現在的賈璉而言,已經無關緊要了。
截止目前,是個人都會認為,賈璉是帝黨中的急先鋒。
被集火了也沒啥好抱怨的,賈璉心裡很清楚,就賈家現在的局面,沒資格搖擺。
賈赦,賈敬,賈政,還沉浸在賈家昔日的榮光中,自認為有搖擺的本錢。
一頓飯被打斷兩次,賈璉心情大壞,乾脆就不吃了。
榮禧堂這邊,賈政難得在晚飯後出現在賈母的面前,問安之後,賈母興致很高,與賈政說了一些閒話,問問他最近如何之類的話。
賈政難得的表現出極有耐心,與賈母一番周旋後,面露難色的說起賈璉的事情,賈母聽的很仔細,卻沒有立刻表態,而是頻頻用眼角的餘光看女兒的反應。
「工匠為官,雖為太祖舊制,陛下要恢復,賈家何必做出頭鳥呢?璉哥兒終究年幼,恐為人所惑,故而為之。兒觀賈家上下,唯母親的話,璉哥兒能聽的進去,希望母親能權一權他,萬萬不可深陷其中。」
「咣當,啪!」連續的聲音打斷了賈政的話,賈母看的很清楚,賈敏端起茶杯,狠狠的往小桌子上一丟,翻滾的茶杯落地,碎了一地。也就是賈敏剛才沒坐塌上,不然這塌上沒法坐人了。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賈政一臉錯愕的看過去。
「人,貴在自知之明,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飯。」賈敏倒是沒多說,但就這麼一句話,直接給賈政乾的沒臉呆下去,起身沖賈母一抱手,真就是掩面而去。
王夫人坐在一旁看著這場面,眼神不善的看著賈敏,這對姑嫂之間要不是賈母在場,能當場撕破臉打起來。賈敏感受到了王夫人的惡意,絲毫不在意的對賈母道:「璉兒大婚之後,我便搬回林家的宅子去住,娘家若一刻不能容我,璉兒那邊應有容身之處。」
涉及到賈璉的時候,賈敏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賈政夫婦留。自己是個啥貨色,心裡一點B數沒有是吧?既然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不給你們留面子了。
賈母拉下臉,怒氣沖沖道:「胡說什麼,我還沒死呢。」
一句話偏心偏的從榮國府偏到揚州去了,王夫人在賈母面前,真就是毫無還手之力。這不是所謂的血脈壓制,而是體制道德帶來的規則之力。
王夫人從頭到尾,甚至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原著里的襲人投了王夫人,結果賈母輕輕的一番擺弄,襲人被踢出了榮國府。
慘麼?那是真的慘。該麼?那是真不該。
襲人是以姨娘媳婦的身份面對王夫人,所以毫無反抗之力,賈母則是榮國府上最大的一片雲彩,襲人更是毫無反抗的能力。至於賈寶玉,他也配算個男人麼?
那話怎麼講呢?人家張開血盆大口要吃你了,連骨頭都沒打算給你留著,居然毫無反抗之心,反倒選擇了逃避。逃避也沒啥大錯,那還有臉寫出來。頗有《J公日記》之妙,甚至還不如,J公在日記里還是反抗了的。
當然這是現代人的視角,看著覺得挺荒誕,當時的人,也許真就剩下了一把辛酸淚。
後人能代表的,只能是後人。沒有身臨其境,自然無法完全體的共情。
賈敏看著低頭不語,肩膀在微微抖動的王夫人,心頭更是不屑。
璉兒為了賈家,不惜以身犯險,作為長輩的居然在拖後腿,簡直沒法看下去了。
一群蟲豸!
賈敏也沒心情留下來,起身道:「母親,女兒道乏。」說完轉身就走,一臉蒙圈的小黛玉,趕緊跟著一一見禮告辭,小短腿飛快的追上母親。
聰慧的黛玉感受到母親的焦慮,上前拉著母親的手道:「娘親,璉哥哥教過我,心裡有話,說出來會舒服一點。女兒聽不懂,卻可以聽。」
賈敏拉著黛玉的手,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你祖父仙逝後,你兩個舅舅不堪大用,尤其是你二舅,守著賈家大把資源,卻把力氣用在王家身上。我不是怪你祖母偏心,外面的事情,祖母也使不上勁。你大舅更加不堪,眼瞅著賈家一日不如一日,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也只能幹著急。多虧璉兒長進,撐起了賈家的門臉,令人看到了希望。」
黛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賈敏繼續道:「都說胳膊肘不往外拐,你大舅雖然不堪,卻也沒有往外拐,你二舅也不是向著外面,他這個人,心裡只有自己。懂麼?」
黛玉懂又沒懂,點點頭,小臉表情嚴肅道:「璉哥哥真是太難了,未來的嫂子又是王家人,怕是嫁過來後,璉哥哥更難了。」
這角度真是太特別了,賈敏都沒想到,忍不住吸涼氣一口道:「嘶,還真是啊。不行,我要給你父親寫信,讓他想法子調回京師,總在外面為官,不是長久之計。」
黛玉看看母親道:「為何不找璉哥哥呢,女兒覺得,璉哥哥一定有法子。」
賈敏聽了抬手一拍腦門:「糊塗了,糊塗了,趕緊的。」
東跨院,賈璉沒有在外面餵蚊子,書房裡擺了兩個冰盆,一張躺椅,一杯熱茶,一本書,正一個人看的在興頭上。不是沒有其他娛樂,而是賈璉不想出門。
準確的說,自打開始看史書後,賈璉迷上了看史書的樂趣。
每每看到史書中關於對外戰爭勝利的記載,賈璉不禁掩卷嘆息,古人史家們是懂春秋筆法的。你都打到別人的家裡去了,最後就是寥寥一句話給總結了。反倒是被人打上門的事情,記的是真清楚啊。看來記仇這個事情,真是一脈相傳。
難怪古人總是叫囂,十世之仇尤可報也!
啥意思,往前推十代,老祖宗的仇,也是可以報的。
難怪東亞這片土地上,適合農耕的土地,都被納入了中原王朝。
南亞那片土地,要不是大海和喜馬拉雅山脈攔著,就老祖宗們對土地的渴望,怕也是要過去施行教化的。少數情況下,國土面積太大了,也不是好事啊。耽誤了老祖宗開著戰船出海到南亞,一手刀劍,一手論語,實施教化。
當然了,賈璉完全能理解,發展是有周期的,任何一個朝代達到巔峰後,保守力量必定會逐漸的占據上風,向外發展的力量遭到遏制之後,內部矛盾必然顯現,成為主要矛盾。
內卷的結果,必然是唐朝後期的牛李黨爭,北宋後期的新舊黨爭。
國家一旦進入黨爭的狀態,那就無所謂對錯了,只剩下屁-股了。
你還不能說古人缺乏智慧,換現代人也一個鳥樣。陷入內卷的焦慮之後,情緒當道。看看網際網路就知道了,當國家經濟陷入停滯甚至倒退的階段,販賣焦慮的妖魔鬼怪粉墨登場。
大周的問題很多,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對手,必須給大周找一個外部的對手。
孟子早就說過,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
受限於認知,死守農耕這一畝三分地,失去向外拓展的動力,這才是最大的危機。
以史照今,可見絲路戰略的偉大,正所謂,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一攻一守,此消彼長,假以時日,必勝之局,越想越妙。
浮想聯翩的賈璉忍不住拍案叫絕時,門口帘子掀起,賈敏拉著黛玉進來,口中道:「這天太熱了,若不是璉兒讓多走動,忍不住想坐軟轎呢。」
賈璉一見立刻跳起來道:「哎喲,這大熱天的,便是夜裡,穿戴整齊的出來,也不該走這許多路到侄兒這來啊,您倒是不要緊,黛玉妹妹的身子骨,運動過量也是要中暑的。」
賈敏聽了這話,做出掩面落淚狀:「是啊,老了,在侄兒眼裡比不上表妹重要了。中暑不中暑的,也不受關心了。」
賈璉一臉的欲哭無淚,我是這個意思麼?黛玉滿頭的汗,進門後感受到涼氣,正舒服呢,被母親這麼一手,忍不住扭頭,舉起袖子,擋著臉一抽一抽的笑。
黛玉的聰明明顯能感受到,擋著賈璉的時候,為人母的賈敏,多了幾分活力和自在。
通俗的講,就是在賈璉的面前不端著,不像在榮禧堂,姑奶奶的架子墊著腳都夠不著。
桂香端來冰鎮酸梅湯,氣氛發生了變化,賈敏不客氣的接過來,輕輕的抿一口。
這個時候的賈家大小姐回來了,瞬間恢復了淑女的形狀。
說起來,深宅大院裡長大的小姐們,一舉一動都有規範,從小到大,舉手投足之間,帶出來的都是那一份被稱為「優雅」,實則是「束縛」的氣質。
她們這樣不是因為自己喜歡,而是因為男人喜歡,轉而變成了自我要求。
社會地位這個東西,從來都是靠自身努力獲得的,而不是靠工於心計,撒潑耍賴。
賈璉不知道賈敏私下裡與林如海是如何相處的,但是不難看出,林如海對賈敏的尊重。
賈敏用熱毛巾擦了擦汗之後,喝乾了碗裡的酸梅湯,舒服的吐一口濁氣,然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你姑父那邊事情了後,調回京師的事情也該提前布局了。」
賈璉聽了點點頭:「確實如此,侄兒以為,姑父有兩個選擇,一為進戶部,有恩師張相在,姑父能很快的進入角色,找到定位。二為回御史台,朝中沒有為自己說話的人,總是差點意思。陛下因三皇子辦報而喜,御史台如果能掌握在陛下手裡,則更喜。」
賈敏見賈璉還是那一套,提出建議,僅供參考,也沒有多說啥,笑道:「我信里說清楚,怎麼選看你姑父的。」
賈璉的視線落在黛玉的身上,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酸梅湯,忍不住讚嘆:「黛玉妹妹的優雅氣質,真是天生的。」
賈敏聽了佯怒道:「難道不是我教的好麼?」
小黛玉被誇之後,面紅耳赤的扭頭,心裡卻忍不住美滋滋。
賈敏換了話題,提起賈政在榮禧堂的話,最後定性:「你二叔只是能力不足,並無惡意。」
賈璉淡淡道:「這算的什麼,更猛烈的還在後面呢,再說了,人家也不是沖我來的。」
賈敏立刻露出了好奇之色:「此話怎講?」
賈璉笑道:「二叔這個人,能力不提,最大的問題是自負。他不是被人攛掇,而是真的那麼想。勛貴眾里的老江湖太多了,沾上毛比猴都精,不會自討沒趣,也不必多擔心。反倒是文官那邊,千辛萬苦的科舉熬出頭,進士還好點,七品以上。那些舉人們,只能從八品做起,實缺就那麼多,任何一個實缺都是寶貴的,所以啊,文官才是要炸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