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高亦安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是一次兩次了,甚至這種情況每個星期都會斷續上演,最後的化解方法無非就是找出合理的解決方法,可這一次,沈清並不準備如此解決這件事。
殺雞儆猴是必然。否則以後她手底下的員工做事都如此拖拖拉拉,她還活不活?「你自己解決,」高亦安冷聲丟下這句話便轉身上樓。
滿面陰寒無半分好臉色,郭岩見此,嚇得一早連早餐都丟進了垃圾桶,不敢在吃。
而章宜更是滿臉詫異,進去時還好好的,怎片刻之後出來……那張臉黑的跟……。包公似的?
章宜準備推門進去問個究竟,才一碰到門把,便聽聞砸東西的聲響,沈清怒火中燒無力隱忍,將手中手機扔在桌面上,哐當一聲巨響。嚇得門外章宜收回了手。
這日,沈清遵守昨日的言行,將所屬部門那些光吃飯不幹事的人悉數清除出去,讓整個23層人心惶惶。下午,餐廳用餐,碰見死對頭吳蘇珊,見她扭著妙曼腰肢過來,她只覺在美好的食物都難以下咽。「一早就聽說你來公司大開殺戒,這大好的星期一,怎就沒點好心情呢?」她話語輕佻,滿面嘲諷,捏著一副野雞嗓格外招人嫌惡。「我何止是大清早的沒心情,這會兒有條狗在我面前晃悠,我也沒好心情。」「我的存在能讓您心情不好?那我可高興了,外頭都說你沈清冷麵無情又無心的,這會兒我能讓你有所波動,那是我的榮幸,回頭我多在你跟前晃悠晃悠,」吳蘇珊笑的花枝亂顫,大紅唇一開一合顯得尤為引人注目。
沈清想,不跟狗一般見識,饒是她後面說了什麼話語,她權當沒聽見,反倒是跟她坐在一起的章宜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又礙於在公司身份懸殊,不好開口辱罵。這要是傅冉顏在,不得懟的她啞口無聲?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吳蘇珊便是典型。傍晚時分,沈清行至停車場準備驅車離去,遠遠見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她車旁,一人坐在車裡,一人站在電梯口,如此遙遙相望,數秒之後她才將視線收回來,解鎖,開門,上車。身後那車緊隨其後。一路驅車朝江大後面一條小路而去,這條小路,布滿了各種小店子,大多數店子都在巷子深處,多年前,她早已將這裡抹的透徹,游戈於大街小巷中找美食,如今走起來,倒也是輕車熟路。若無有心之人,找不到。傍晚時分,天尚未黑,兩人一前一後朝常去的那家店邁步而去,一路誰都未開口言語。沈清不知曉說什麼,而沈南風,他覺得,如此便好。「來了?」老闆見二人一前一後進來,熱切打招呼。是的,她跟沈南風是這家店的常客,間接性的,這家店是她跟沈南風二人所有,起初買下這家店送給了這對夫妻,而這對夫妻與他們淵源頗深。「來了、好久沒來,今天來坐坐,」沈清笑答,將手中包包放在座位上,看著老闆一臉淺笑。
「來了好,是有好久沒見了,今晚吃點什麼?」老闆憨態可掬,一邊擦著手中的油漬,一邊淺問。
「跟隔壁那桌一樣吧!」沈清看了眼這不大的屋子,裡面坐滿了人,只因這家店老闆手藝確實不錯,在這片兒遠近聞名。至於淵源,過往的事情暫且不提。
沈南風提起水壺給她倒了杯水,然後推到她面前,這種動作很平常,平常到她端起杯子就喝。
並未覺得又異常。他們之間,是矛盾體。
有怨恨,有不甘,但此時二人卻能如此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吃飯。
世俗的枷鎖將他們禁錮住,掙脫不開,只得如此。「瘦了,」沈南風看著她許久,呢喃出口。
「一直如此,」她應聲道。沈南風今日從車裡望向她時,見她身形消瘦了些,既高興又心疼,高興她在沁園過的不好,便不會惦念那個地方,心疼她日漸消瘦。無人照顧她。沈清自己眼中,從未想過自己到底是胖是瘦,身材於她而言,沒什麼。「一起吃頓飯吧,別的就不要聊了,」見沈南風準備在開口言語什麼,她先一步阻了言語。
他們之間,不適合聊及什麼。無論對方說什麼,總歸是傷人心的。
歲月間隔時間流逝,少男少女已經長大成人,少了那股子衝勁,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有了牽絆之後,做事情總歸不盡人意。
那時有著踏遍山河的勇氣,縱落魄江湖,飄萍流轉,亦無怨無悔,如今卻又獨坐小樓的決心,一粥一飯,樸素簡靜,三千世界,浩蕩風雲,只需一顆從容和平的心,便可抵擋。佛言;煩惱既菩提,不生貪念,不爭名利,不問因果,堅守初心,便是極好。年少時,她想,得一人所愛被細心呵護便好。成年後,她想,賭書潑茶,椅樓聽雨亦是圓滿人生。
昨夜、沁園湖邊思及過往黯然傷神,本就不該,今日見沈南風時,心中多了一絲絲異樣情緒。許是昨日想到了他,今日貿貿然在停車場見來人時,既然會有種昨日才見過的感覺。
直至驅車到了江大後門,才幡然醒悟,霎時想起,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為何要將好不容易斷掉的念想再度勾引起來?
為何還要給彼此機會?
二人坐在餐桌上,沈南風想開口言語,卻被她淡然制止,為何?她怕,怕他說的話語多了,亂了她好不容易堅定不移的心。
他們之間,本無可能,也無需在苦苦掙扎。
人世滄桑。
而沈南風呢?他想能時常與沈清靜坐一處,品茗閒談,何嘗是她不想聽自己言語。他亦如此,怕是說的話多了,會亂了分寸,他們之間,嘗盡世間百苦,到頭來,也未功德圓滿。
某日章宜問她,那個長期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頭喊她阿幽的沈南風哪裡去了?
她淺笑不語,以往,那是顧南風,現在,是沈南風。
二人雖名字相同,但性格,心態,已截然不同。
一個姓氏,斷了他們之間所有能走的路。
同姓沈,同處在一個屋檐下,又怎能有所糾葛?吃飯期間,唐晚打電話過來,詢問沈南風今日回不回銘山別墅,他拒絕,便收了電話,眸光時不時望向沈清,擔心她會有所情緒。可,他想多了,她很平靜,平靜到毫無波瀾。
沈家的一切事情她現在兩耳不聞,不在過問,也不想知曉。
她對沈風臨無好感,對唐晚更甚,婚後數次沈家管家秦用聯繫她,以吃飯為由讓她回沈家,均被拒絕。
那處中式別墅很美,可就是這麼美的一個地方,無她立足之地。
她在那裡,永遠如同局外人。
沈家么女沈唅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外人眼中典型的小棉襖,她自羽不足,便不到那一方去。沈風臨雖為生父,但於她而言,這個男人並未給她太多溫暖,六歲之前,她的印象中,陪著她的只有母親,他每日流連酒桌,總有應酬,見面次數不多,六歲之後,母親去世,沈老接她回老宅,此後父女二人見面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再來便是他再婚,也算是徹底斷了念想。
他結婚,她去了,在後來,無論沈風臨如何同她說盡好話,她終究不願在踏進沈家一步。徹底以沈家長女住進去時,便是沈老去世那年。這頓飯,兩人吃的平靜,少了往日的爭鋒相對,少了往日的淺談,有的只是淡漠,於沈南風而言,他有千萬種語言想與沈清暢談,可也知曉,他們之間無論對方說什麼,都是錯。
不言不語,都是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