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片廢棄的廠區,荒無人煙,四下里皆是寂靜無聲。
破敗不堪的倉庫中,地上燃著幾隻長短不一的蠟燭,一個清瘦黝黑的男人坐在地上,沉默地一口口吃著麵包,目光始終落在右手邊的一堆泡沫上。
廢棄已久的泡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又黑又髒,而泡沫上面躺了一個昏睡女人緹。
也不知過了多久,蠟燭照出的光暈之中,躺在泡沫上的女人終於動了動,男人拿起手邊的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之後,抬起手來,將礦泉水瓶遞到了女人臉上,隨後緩緩傾斜瓶口,將裡面的水淋到了女人臉上。
佳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人都還是昏昏沉沉,腦子裡一片黑暗的時候,忽然一股涼水澆到臉上,一下子讓她恢復了知覺醢。
睜開眼睛時,眼前光線黯淡,鼻端隱約有異味飄過。佳期神思還有些迷離,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卻忽然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聲音:「還醒不過來?」
佳期猛地坐起身來,轉頭看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是那個男人!那個在機場將她認作沈希的男人!他在電視台門口捂住了她的口鼻,而後她就失去了知覺!
與此同時,佳期才終於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清楚地感知到了這個男人的意圖不軌。
「你……」她瞬時有些惶惶不安起來,「你是誰?」
那個男人看著她,眉目間似乎滿是探究,可是片刻過後,他卻又笑了起來,「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曹文佑,不記得了?」
佳期緩緩搖了搖頭,坐在那堆泡沫之上,身體不由得微微緊繃起來。
「幸好我還記得你。」曹文佑看著她,依舊是笑著,可那笑中卻透著一絲陰狠,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小希,說起來,我們也有十年沒見了吧?」
小希……佳期緩緩閉上了眼睛,隨後再睜開來,看著他,「我不是沈希。」
「你不是沈希?」曹文佑卻好像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竟笑出聲來,「你不是沈希,那是是誰?你跟沈青城是什麼關係?」
沈青城?佳期心底隱隱一震,再度看向那個男人,「你為什麼要帶我到這裡來?」
曹文佑緩緩掏出一個手機來,在她面前晃了晃,隨後道:「好戲這不就要開場了?」
那是她的手機!
佳期看著他解鎖,隨後翻到通訊錄,而後找到沈青城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他不是衝著她,是衝著沈青城來的!
佳期猛地反應過來,那個男人卻在此時點了揚聲器,跟她一起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
佳期看著那個撥出電話的頁面,微微有些恍惚。
寫著「沈青城」這三個字的頁面,已經有多久沒在她手機上出現過了?
半年,還是更久?
「他不會接的。」佳期忽然低聲道。
曹文佑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依舊等待著電話被接起。
電話那頭,沈青城正坐在車裡,車子行駛在夜色之中,正往跟趙懷曼約好的飯店而去。
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沈青城取出手機,只看了一眼,手就僵住了。
她打來的電話?
一瞬間,沈青城竟有些恍惚起來。
是幻覺,還是做夢?
電話一直響著,他始終沒有接起,前方的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失了神,忍不住小聲提醒了一句:「沈先生,電話在響。」
沈青城卻依舊只是盯著來電顯示上的那個號碼,始終沒有動。
直至電話自動斷掉。
城郊廢舊倉庫內,佳期聽著電話里傳來的提示音,微微勾了勾唇角。
此時此刻,他應該在幹什麼呢?今天晚上,他和懷曼有約會,兩個人是在吃飯,還是在牽手漫步,又或者在誰的家裡溫馨相擁?
曹文佑聽著斷掉的電話,忽然笑出聲來,「你還真是了解他。不愧是青梅竹馬,不愧是兩口子。」
佳期沒想到他竟會查到她跟沈青城的夫妻關係,微微一怔之後,卻再度開了口:「我真的
不是沈希,無論你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你應該都找錯人了。」
「找錯人?」曹文佑看著她,「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我應該找那個女主播?」
佳期心頭猛地一跳,緩緩搖了搖頭。
「我起初也以為我應該找她。」曹文佑卻忽然緩緩道,「可是在機場看見你之後,我就知道我差點找錯了人。怎麼可能找她呢?這世界上除了沈希,還有哪個女人會對沈青城有影響力?」
「可我真的不是沈希。」佳期低聲道。
曹文佑卻仿佛完全聽不到這句話,對佳期道:「既然他不接你電話,那我們就發個簡訊試試?」
佳期看著他,忽然起身來一把握住那個男人的手,「不要,我求你不要找他,你要什麼可以跟我說,也許我也可以給你。我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牽扯,你不要用我的電話找他!」
忽然之間,卻又一個微微發涼的東西抵在了她的額頭上,佳期猛地一僵,聽見那個男人冰涼嘶啞的聲音:「我要沈青城的命,你能給我麼?」
一瞬間,佳期才猛然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冷汗悄無聲息地濕了一背。
曹文佑看著她瞬間慘白的容顏,忽然就將槍拿開了,伸出手來扶著佳期的肩,讓她坐回了那堆泡沫之上,對她道:「小希,怎麼說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你曾經喊我一聲學長,這件事跟你沒關係,我也不想傷害你,你別逼我。」
佳期坐在那裡,全身虛軟無力,心跳緩慢而沉重,目光發直地看著那個男人。
他重新將手機拿在手中,點開簡訊,打上幾個字,發了出去。
沈青城的車子剛剛在目的地停下,餐廳侍者上前來為他打開車門,沈青城卻依舊坐在那裡沒有動。侍者見狀,忍不住弓腰叫了他一聲:「沈先生?」
沈青城目光緩緩凝聚,看了一眼自己再也沒響過的手機,終究彎腰下了車。
正欲往餐廳里走去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滴滴響了兩聲,是簡訊的提示音。
沈青城向來不關注簡訊,此時卻一下子取出手機來,看向了那條靜靜躺在屏幕上的簡訊。
「她在我手裡。」
沈青城緩緩擰起眉來,下一刻,他眸色赫然一沉,猛地回撥了電話,將手機放在耳邊。
倉庫里,曹文佑看著電話上閃動著的來電顯示,咧嘴無聲笑了起來,還向佳期展示了一下屏幕上的「沈青城」三個字。
佳期的心仿佛被什麼重重撞擊了一下,克制不住地酸痛起來。
電話很快接通,揚聲器里傳來沈青城冷沉的聲音:「你是誰?」
「為什麼要關注我是誰?」曹文佑笑了起來,「難道你關注的不應該是你心愛的女人的生死嗎?」
「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必定十倍奉還。」
曹文佑卻再度揚聲笑了起來,「我有什麼好害怕?大不了,我就跟她同歸於盡,黃泉路上還能有個伴。」
「你想怎麼樣?」沈青城聲音愈發冰涼起來。
「想要她沒事,就拿你自己來換她。」曹文佑低聲道,「記住,自己一個人來,她在我手裡,你一旦輕舉妄動,我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地址。」沈青城緩緩道。
曹文佑張嘴欲言,始終僵直在旁邊的佳期卻忽然再度撲上前,緊緊抓住曹文佑的手,對著手機喊道:「沈青城,你不要來!我不是沈希!我是溫佳期!我不值得你犯這個險!報警,叫警察來救我——」
「啪」的一聲,曹文佑抽出手來,重重扇了佳期一個耳光,而後,他再度摸到了槍,抵到了佳期額頭上,「小希,我說過我不想傷害你,你別逼我。」
佳期再度僵直了身體,紅著眼眶與他對視著。
「溫佳期。」電話里卻忽然傳來了沈青城的聲音,「你給我好好待著!等我過來!」
曹文佑無聲地笑了笑,再度將手機拿在手中,對沈青城說出了地址,隨後補充道:「記住,一個人。」
「不要來——」佳期卻克制不住地說了一聲。
曹文佑已經掛斷了電話,轉頭看向佳期,笑,「寧願自己死,也不想要對方死?還真是情深意重——」
正在此時,外面卻忽然傳來一個遙遠的呼喚:「姐——姐——」
是鍾嘉慕的聲音!佳期身子克制不住地一僵!
曹文佑也清楚地聽到了那個聲音,驀地變了臉色,可那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他迅速找了一根繩子,將佳期的手腳都綁了起來,隨後拿了槍,起身往倉庫門口走去。
「不要!」佳期手腳被綁,無法動彈,卻急得幾乎哭了出來,「他是無辜的,你不要傷害他!」
曹文佑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直接走到了門口。
在佳期所在的位置,是看不見門口的情況的,因為有一些廢舊的鋼材完全擋住了門口的情況,可是她卻聽到了鍾嘉慕越來越近的呼喊,終於忍不住竭力喊了出來,「嘉慕!快走!不要過來!」
卻已經晚了,十幾秒後,佳期聽到門口傳來打鬥的聲音,而後,「砰」的一聲,響徹天地!
佳期的身體猛地一僵,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嘉慕?嘉慕!嘉慕——」
她恐懼到渾身發抖,儘管不願意相信,可是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大顆大顆往下掉。
嘉慕還那麼年輕,他從前吃了那麼多苦,他的美好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擁有大好的前途和未來,怎麼可以就這樣……就這樣……
佳期連身體都克制不住地抽搐起來時,「噗」的一聲,卻是曹文佑猛地將鍾嘉慕的身體推到了佳期面前。
「嘉慕!」佳期克制不住地失聲喊道!
鍾嘉慕躺在她腳邊,眼角裂開,唇角帶有血漬,整個人似乎毫無知覺,然而在佳期喊了那聲之後,他卻猛地一僵,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佳期克制不住地痛哭失聲,低頭靠進了他懷中,「嘉慕,你有沒有事?你有沒有中槍?」
鍾嘉慕艱難地咳嗽了兩聲,才終於開口:「沒有,沒事……」
佳期聞言,卻更加克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曹文佑站在旁邊,看著兩個人的情形,卻忽然笑了起來,「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佳期猛地從鍾嘉慕懷中抬起頭來,看向他,「你放他走,他是無辜的,他跟沈青城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是跟沈青城沒關係。」曹文佑看著她,「可是他跟你有關係,對吧?」
佳期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怔怔地看著他,眼淚已經克制不住地往下流。鍾嘉慕無力地躺在地上,艱難地喘了口氣之後,緩緩道:「對不起,我很沒用是不是?」
「不是!不是!」佳期連忙道,低下頭來,用自己的頭輕輕蹭著鍾嘉慕,「你這個傻瓜!你發現我不見了,報警啊!自己找過來有什麼用!」
鍾嘉慕喘著氣,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見,我當然一路跟著過來……」
「你氣死我了,你氣死我……」佳期忍不住低泣道。
曹文佑在旁邊看著這幅情形,再度輕笑了一聲,道:「我倒是忘了,這些天你都跟這個小子形影不離,同出同入的,而沈青城就跟那個女主播來往密切……小希,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
「不關他的事,真的不關他的事……」佳期忍不住喃喃地重複,「你不會傷害無辜的人,你放他走吧!」
「好啊。」曹文佑看著她,回答道,「等沈青城來了,用他一個,換你們兩個,怎麼樣?」
「不要!」佳期卻再度控制不住地喊出聲來。
曹文佑冷笑,「那你到底要怎麼樣?」
「不要傷害他們,不要……」佳期緩緩搖著頭。
「小希,你太貪心了。」曹文佑笑道。
沈青城終於來到這個倉庫的時候,倉庫里,是佳期最先聽到了動靜。
腳步聲。沈青城的腳步聲,她那麼熟悉,卻闊別已久的腳步聲。
原本已經乾涸的眼眶瞬間又濕潤起來,她坐在那裡,控制不住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要來?她已經提醒過他,她不是沈希,她不值得他來冒這個險,為什麼他還是要來?
正在這時,曹文佑也聽到了腳步聲,隨後抬起頭來,就看見了站在擋在他面前的那堆鋼材旁邊的沈青城。
「站住。」曹文佑緩緩開了口。
沈青城果然便頓住了腳步,看了他一眼,目光隨後就落到了坐在他身邊的佳期身上。
她手腳被綁著,臉頰微微紅腫,看著他,眼中水光淋漓,似乎藏了千言萬語,又似乎都是他的錯覺。
沈青城很快收回了視線,看向曹文佑,緩緩開了口:「原來是你。」
曹文佑緩緩站起身來,看著他,「你果然是來了,看來我真是沒選錯人。」
佳期聽到這句,身子微微一僵,曹文佑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後走到佳期身後,帶著佳期往後退了退。先前的位置便只剩鍾嘉慕躺在那裡,神思依舊昏昏。曹文佑這才看向沈青城,「把他拖過去。」
沈青城站在那裡沒有動,看著他緩緩道:「你要的是我,現在我來了,你放了她就行,何必做這些多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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