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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哄了半宿才堪堪哄住閨女,守著她入了眠。這不,次日起來,便見她腫著一雙核桃眼,小臉發白。
陶氏見了便搖頭:「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這般,趕緊的,泡過花瓣澡後便拿熱帕子敷一敷,新娘子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成,決不能有半點的馬虎。」
姜嵐抱著一歲零十個月大的閨女,在旁點頭:「娘說的極是,嫃兒還不快去。」
姜小娥磨磨蹭蹭的自榻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後,跟著她娘入淨房裡泡澡。
這會子天未大亮,全福太太、梳頭娘子與媒人都還未來。
倒是她那住在鄉下的外祖父、外祖母、小舅、小舅母、姐姐、姐夫、妙姐兒、安婆子等人昨日便來了。只外祖父與外祖母去了姨母家住下,其餘人則留在了家裡。
待她泡完花瓣澡出來,屋外天色便已大亮,這時全福太太與梳頭娘子皆來了,面上喜團團的道過喜後,略坐坐吃過茶水,便開始為她梳頭化妝。昨日請全福人開過面,此刻小臉蛋比得往日更加瑩潔細膩,活像個剛剝了殼兒的雞蛋一般,嫩的似是能夠掐出水來。
幾人一時都看呆,讚嘆道:「新娘子玉膚花容,當真是個仙女兒一般的人物。」
陶氏樂呵呵地笑:「不過生得周正一些罷了,當不得這仙女兒一稱。」話雖如此,但心裡卻是贊成,看向閨女的目光疼惜慈愛,又帶著幾分擔憂與不舍。如今嫃兒已是及笄倆月,容貌上也是跟著長開不少,比得以往是愈加美貌了起來,當得起九天玄女之稱。
幾人自是笑她莫要謙虛,又說下許多誇讚的話來。
姜小娥抿著唇,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耳邊聽著奉承之語,然魂卻早已經飄遠了。
腦袋裡懵懵的,一會兒想今日是自個的出閣之日,很快她就能和表哥同寢同食日日在一起。一會兒又想她馬上要離開娘與哥哥,去到一個不太熟悉的深宅大院安居,便又有些迷茫與畏怯。
此刻天色尚早,待閨女妝發妥當後,陶氏便將幾人請到一旁過早,自有大閨女與小弟媳田氏招待。趁著賓客尚未登門,陶氏便把門窗合上,牽上閨女的小手將她帶到榻邊坐下。
姜小娥頂著新娘頭坐上榻,歪頭不解道:「娘?」
陶氏便抱怨一句:「昨夜裡光顧著哄你這個小哭包了,竟忘了正事,幸而娘方才憶起來,不若今晚上還得耽誤了正事兒!」
姜小娥更加不解,睜著水盈大杏眼兒看著她娘。
陶氏抬起手剛想往她腦門兒上敲一記,卻又半途停住,念在她今日出嫁,便忍了。她摸出昨夜藏在枕下的畫冊兒,翻開來一一教著她看。
姜小娥起先不知是何物,待一對上那畫冊兒上光溜溜赤條條絞纏在一起的男女時,臉蛋兒驀地就是一紅,推開就羞惱道:「娘!這是什麼腌臢物,竟拿給女兒來看!」
陶氏甚為鎮定,手上將她小臉扳正,繼續教著她看:「看來嫃兒也非是半點不懂,這便是今夜洞房花燭之時你與遠哥兒要做的事,你」
陶氏話未說完,姜小娥便再次紅著小臉打斷,她上齒輕咬住下唇:「娘」說著將臉往她懷裡埋,咬著手指頭,羞得不行。
陶氏目光寵溺,摸著她的頭髮道:「你羞個甚,姑娘家出嫁前都得看這個,若不看上兩眼,洞房花燭夜時豈不互相干瞪著眼睛。這畫冊兒你不僅要看,還得壓在箱底帶過去,洞房時不懂了還需拿出來現學」
姜小娥面紅耳赤的聽完後,忍不住在她娘懷裡小著聲說:「表哥每回見到我都似餓狼瞧見吃的一般,又總愛對我動手動腳,想必是精通的很,還需看這個學」
「你在說甚?」陶氏皺著眉,這聲音跟蚊吟一般,她根本沒聽清,「再說一遍。」
姜小娥嚇得差點咬住舌頭,連忙搖頭道:「女兒沒說甚,就是說這個羞人的很。」
陶氏便又摸了摸她的頭髮,溫和道:「羞也得看。你自個坐在房裡慢慢看,不久賓客就該上門了,娘還得出門招待客人。」
姜小娥便紅著小臉點點頭。
等到她娘出去後,她才慢慢再打開那本畫冊兒,看了兩頁便小臉通紅,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她抖著手一頁一頁的快速翻看過去,直到翻到最後一頁時,才如釋重負一般迅速合上,隨後丟燙手山芋一般塞回到枕頭底下。
陶氏在屋外招待賓客,因兩家是表親的關係,不少賓客與兩頭皆是親戚,便得兩頭跑。為著兩頭都不得罪,一家裡只有分作兩批人,一則去新郎家裡道喜,二則到新娘家裡恭賀。
午時三刻,姜家裡已經賓客盈門,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陶氏招待幾圈後,便適時進了新娘房。
大閨女還在外頭與一些個過來幫忙的左鄰右舍招待客人,小外孫女兒妙姐兒則到了歇中覺的時候,放到榻上睡去了。此刻房裡除了小閨女外,還有幾個娘舅家、叔伯家的表侄女兒在陪著說話。
這些表侄女兒多半都是鄉下來的,規矩禮節更是不通,陶氏有些嫌棄她們那些個粗言糙語,怕將她那小閨女帶壞了,因此進門便笑道:「廂房裡擺了茶果點心,翠姐兒幾個過去吃吧。」
眾人本就與這自小長在城中的姜小娥毫無共同語言,若不是瞧著屋子裡好看,早也出去了。這會兒都是剛用完席面,一聽有茶果吃,便再坐不住,起身就出去了。
瞧見人走光了,陶氏這才將房門合上,隨後坐上榻。
姜小娥微垂眼帘,時辰越近她心中便越是發慌,她靠在娘懷裡,輕輕的蹭了蹭臉頰,小聲道:「娘,我突然捨不得您了,倘若今日不出嫁該多好啊,我還想在娘身邊多待待」
陶氏又何嘗不是,只她到底是長輩,曉得輕重,即便心中一萬個不舍,依舊不忘輕斥她:「大喜的日子怎地張口閉口盡說些胡話,趕緊呸一聲。」
姜小娥便乖乖的「呸」了一聲。
陶氏滿意了,摸著她的頭髮再次叮囑:「去了夫家可不比在娘家時自在鬆快,你表哥雖是寵你疼你,但你仍舊不可忘記萬事需得小心謹慎,說話行事都要先過過腦子,不可再如在娘家時這般天真任性,凡事理應長個心眼,你可記住?」
姜小娥皺了皺眉,點頭:「娘,我記住了。」
陶氏見她一臉稚氣,到底不放心:「今日以後你不單是遠哥兒的妻子,更是鍾家的長媳。你姨母好強,短時間內怕是不肯放權讓你管家,但十幾二十年後她總要老去,嫃兒是鍾家的嫡長媳,日後鍾家的中饋雜務自是要輪到你來接手掌管。因此,進門後可別光顧著你表哥一人,便是暫時不用管家,平日裡也該留個心眼,多看看多學學,日後對你總有益處。」
陶氏苦口婆心,實際這些個話早前說了不止一回,今日是閨女出閣之日,百般的不舍與擔心不好說出來,唯有趁著這點時間,再好好的提點提點她。
姜小娥癟著小嘴,忽然又想哭了,她實在不想離開娘與哥哥。
陶氏連忙拍她一下:「要哭也得等會兒哭,這會子就省省眼淚吧。」
姜小娥知道這話是何意,埋在娘懷裡的小臉又忍不住紅了起來。
越是緊張發慌,時辰就過得越快,很快就近了吉時,迎親的隊伍一來,登時鼓樂喧天,熱鬧喜慶到了極致。
時辰一近,不單姜小娥眼圈兒驀地一紅,便是陶氏也忍不住抹起眼淚兒來。
她這閨女自幼都是讓她捂在心口上養大的,真到了出嫁的時候,怎能不傷懷。
母女倆傷懷的時候,那騎在馬背上一身大紅色婚禮吉服,眉目清俊文雅,身姿修長挺拔的新郎官鍾遠正翻身下馬,神采飛揚,春風得意。
他博覽群書,才華橫溢,文采斐然,一路刁鑽古怪問題自是難不倒他,全都迎刃而解,一路上幾乎暢通無阻。許是大喜之日,素來冷清的眉目竟也顯得柔和不少,一言一行皆有風度,把一眾年輕男兒看得慚愧艷羨的同時,亦把一干年輕女兒惹得芳心亂顫,恨不得今日嫁給他的人是自己才好。
過五關斬六將,鍾遠順利的步入最後一道房門,迎娶他心愛的姑娘。
陶氏看著女婿閨女拜別完自個死去的丈夫後再來拜別自己時,將將擦乾的眼淚到底又蓄了起來,慈愛的扶起二人,看著出類拔萃、俊秀端正的女婿,她此刻的心情是既滿意又萬般的不舍。
即便是兩家距離的極近,但這齣嫁出嫁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她這做娘的就是離得再近,總不能再如從前那般時時刻刻的守在她身邊,到底於理不合。因此陶氏心中不光捨不得閨女,還十分的擔憂不放心。
鍾遠自是看出她的擔憂,便鄭重說道:「岳母放心,只要女婿在一日,便會善待保護嫃兒一日,不叫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陶氏點點頭,卻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懇切的道:「嫃兒心思單純,年齡說大也不大,但說小卻又已然及笄,如今更是到了出嫁之日,已是遠哥兒你的妻子。遠哥兒長她好些歲,可謂是看著她長大的,姨母對遠哥兒也是一百二十個放心。但即便是如此,姨母今日還是少不得要懇求你一次,望你說到做到,要一輩子善待於她,若是她哪處行的不對,遠哥兒大可到姨母跟前來告狀,姨母自會教訓於她,遠哥兒多多包涵」
說到此已哽咽出聲,潸然淚下。
鍾遠頗為體諒,再次鄭重的保證道:「姨母放心,外甥定當說到做到。」
陶氏不住的點頭,甚為滿意,但嫁女的空落之感仍然未減,眼淚難斷。
姜嵐生怕母親失禮,便在旁低聲道:「娘,大喜的日子,且屋外還有許多賓客呢。」
陶氏並不是個不懂分寸之人,漸漸的也就收了眼淚,按照規矩囑咐起閨女來:「嫁做人婦,必要守其家規,孝敬公婆,扶持丈夫,愛護幼弱,早日的為丈夫開枝散葉。」
大紅綃金蓋頭底下,姜小娥一張小臉早已哭花,淚人兒似的,恨不得撲到娘懷裡不嫁了。卻到底不敢任性,只得強裝鎮定的答應下來:「女兒記住。」
陶氏哪會不知她在哭,光看著那攪在一起的小手便知她此刻哭得厲害,心中酸楚的很,但面上還是在笑。
鍾遠自也知她在哭,只他此刻不好將人抱過來拍哄,唯有在心中暗自著急。
最後開口的人是姜岩,女人家淌眼抹淚的事他自做不來,他只看著他,目光嚴厲,絲毫沒有因自家妹妹高嫁於他家而顯得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他語含警告的道:「嫃兒是我姜家的掌上明珠,自幼千嬌萬寵,容不得任何人欺負。遠弟最好說到做到,一旦讓我發現你鍾家欺負了嫃兒,管你秀才舉人,我姜岩定不會讓你好過!」
他這話一落,不說陶氏幾個驚了一跳,便是姜小娥都嚇得忘記了哭,有些不知所措。
大喜之日,兒子這話雖沒有大錯,但到底還是有些過了,陶氏警告的瞪了兒子一眼,正待開口時,鍾遠卻已經道:「表兄之言,弟必謹記於心,他日倘若真的欺負了嫃兒,表兄可隨時來教訓弟,弟必不敢有任何微詞。」
姜小娥一愣,掩在蓋頭底下的小臉微微發燙,心中有一絲蜜一般的東西在慢慢蔓延開來,有些甜。
姜岩略微滿意,面色稍緩。
見此,陶氏幾個不免都鬆了口氣,更覺他心胸開闊,大有風度,心中是愈加滿意起來。
窗外鑼鼓喧天,吉時已到,再不可耽延,到了不得不登轎的時候。
到了真正要離家的時候,姜小娥愈加心慌,何時被哥哥背在背上的她根本沒有察覺,還是哥哥冷沉卻飽含疼愛的聲音傳入耳中時,她才驚覺自己到了哥哥的背上。
才收住不久的眼淚驀地又滾了下來,雙臂抱緊哥哥的脖頸,她癟癟小嘴:「哥哥,嫃兒不嫁了,不,不要離開娘與哥哥」
滾燙的淚滑落在頸間,燙進了他的心裡,姜岩心疼不過,他倒是真的想將她一輩子養在家裡,日日可看見,用盡一生來保護疼愛她。但那想法到底不切實際,且與世俗不合,也只能想想罷了。
姜岩心裡嘆息,嘴上卻斥責她:「胡言亂語,今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說話還是不過腦子,需得長些心眼了!」
姜小娥委屈不已:「哥哥怎地這樣,一點兒都沒見哥哥捨不得嫃兒,這會兒還沒進表哥家裡呢,就已經是別人家的媳婦了,不是哥哥的妹妹了嗎」
「自然是,永遠都是。」見不得她委屈,姜岩解釋道,「哥哥不過是怕嫃兒太過單純,要叫人欺負。」
姜小娥嘟嘟嘴兒:「哥哥方才才說過若有人欺負嫃兒,便要替嫃兒出頭呢。」
姜岩難得笑了:「哥哥說到做到,若那鍾遠欺負了你,哥哥必將他打的一月下不了床。」
姜小娥先還彎唇偷笑,後又覺著不妥,心中捨不得他受傷:「哥哥別打的那樣狠,讓表哥一日下不了床就夠了,一月太長了。」
姜岩道:「這就得看他當時是做錯了何事,輕到罷了,倘若重了,別說一月,就是一年都可以。」
姜小娥嚇了一跳,忙說:「哥哥別」
姜岩則冷哼一聲,對妹妹還沒嫁過去就已經護著對方感到極度的不滿,但到底不好明說出來,只有不再理她。
鍾遠便行在他兄妹二人之旁,該聽的與不該聽的都已聽入耳中,攢了一陣眉後,他卻又笑了,笑里有著寵溺,還有著無奈與理解。
新婦登轎後,不光鑼鼓聲四起,便是爆竹之聲亦接連不斷的轟炸而開,聲音震天,熱鬧至極。
昨日發嫁妝時便已是十足氣派,長長一條似有十里紅妝,今日是迎娶之日,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迎親隊伍一路上吹吹打打,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圍觀,知道是鍾秀才娶親,娶的還是他姨母家的女兒,一個個便圍在道路兩邊說起吉利話來,盼得喜錢。
鍾家闊綽,專有那一路走一路撒喜錢的人,每走兩步便撒上一把,惹得眾人轟搶,場面更為熱鬧。
鍾遠高坐於馬鞍上,瞧見這一幕,淡淡笑了。
姜小娥則坐在轎子裡揉著眼睛,癟著小嘴不知在想些甚麼。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那一路上都一搖一擺的花轎子總算是停下來落在了地上,姜小娥正是不知下一步該怎麼是好,門帘處便伸進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她一看便知是表哥的,一隻小手剛害羞的搭過去,門帘外便傳來他一貫清朗的聲線:「馬上就要鳴放炮仗,嫃」
他話音未落,那幾乎震得人耳聾的炮仗聲便一下響徹雲霄,嚇得姜小娥低低叫了一聲,小臉兒微白,鼓鼓脹脹的胸脯底下咚咚直跳,身子骨都有些發軟。
鍾遠有些惱火的瞪了一眼那燃炮仗的小廝,捏了捏掌心中的小手,儘可能的安撫她:「嫃兒別怕,表哥就在你身邊。」
姜小娥低低嗯了一聲,讓他牽著出了花轎,一出花轎,那爆竹炮仗聲更為震耳,她腦袋上蒙著紅蓋頭,路也瞧不見,只能一面讓他牽著走,一面豎起耳朵聽著兩旁一聲接著一聲的恭賀之語,小臉上瞧不出喜怒,竟還是有些懵里懵懂的模樣。
等到拜完堂送入洞房後,姜小娥坐在了新婚榻上,等著他挑蓋頭。
婚房內圍著鍾家不少的親朋好友,都等著新郎官挑起新娘子的紅蓋頭,好一睹新娘子的美貌。
眾人只見今日一身吉服,愈發顯得器宇軒昂的新郎官手拿喜秤遲遲不肯挑起蓋頭,便都有些發急,直在旁催促著他。
鍾遠朝著眾人笑了一笑,便微微低首,提醒她:「挑蓋頭了。」
姜小娥羞得不行,屋子裡這般多人呢,兩隻小手老老實實的擱在裙上,輕易不敢亂動一下。眼下聞言,便蚊吟似的嗯了一聲。
拿著喜秤的手心中冒了些汗,鍾遠壓下心頭的激動,鎮定的挑起了蓋頭,蓋頭一挑開,下一瞬便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小臉,那羽睫兒輕顫不止,香腮染粉,紅唇欲滴,垂著眼帘正羞得不敢抬眼見人。
身後驚艷讚嘆聲頓起,鍾遠置若罔聞,眼中滿是他的嫃兒。他輕喚:「嫃兒。」
姜小娥這才慢慢抬起眼帘,含羞帶怯的看了他一眼後,又飛快的垂下眼帘,小聲兒的喊他:「表哥。」
二人眉來眼去的工夫,一旁圍觀的眾人也都回神過來,一一拿他取笑。
「新郎官兒耳根子都紅了!」
「新郎官兒也會害羞?!」
「新郎官兒」
吵吵鬧鬧,一句又一句取笑之言不知到底是自哪些個口裡蹦出來的,那一眾或是同窗好友,或是堂兄表弟,不好直接拿新娘子說笑,便都把目光放在了鍾遠身上,無非就是笑他那樣冷清鎮定的一個性子,如今竟也會臉紅。
也僅僅是一瞬,鍾遠很快恢復如常。
之後便是飲合卺酒、行結髮禮等等。差不多時,窗外樂聲大起,到了開席的時候,房內眾人一鬨而散,只留下他小夫妻二人與幾名丫頭。
鍾遠需要招呼賓客,因此不宜在婚房中久留,臨走之前除了對她說了句「等我回來」外,還交代了丫頭好生照顧她,不必死守規矩,餓了便在房中先吃就是,不必等他。
姜小娥一直低著腦袋,直到他離開後丫頭合上了房門,她才抬起頭來,扯著鳳冠上垂下的小珠子抱怨:「我的脖子好酸啊,就快直不起來了。」這鳳冠太沉了!
鍾家的丫頭早已識相的退去了門外,此刻的婚房內除她以外再有兩個丫頭,是她哥哥半月前給她買來的兩個陪嫁丫頭,一個叫葡萄,一個喚荔枝。葡萄年方十五,跟她一樣大,荔枝年方十八,比她大三歲,要比葡萄細心穩重,二人的賣身契都在哥哥手中攥著,據說牢靠的很。
倆丫頭聞言,想著自家姑娘不必再見客了,便服侍她褪了鳳冠霞帔,換了身一般喜慶明媚極顯身段的紅衫紅裙,原先厚重的新娘妝也給洗干,正準備給她略施薄粉時,卻遭到姜小娥的拒絕:「不要再折騰我的臉了。」
姜小娥紅著臉蛋說完,實際她是不想表哥親她時,一親就親了一嘴的脂粉,那東西吃進嘴裡可怎麼辦?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胡思亂想一通時,倆丫頭也罷了手,對於自家姑娘的美貌她二人是有目共睹的,明白就是不施脂粉也照樣雪膚紅唇,便就沒有強求,遂了她意。
不一會兒,房門被人敲響,姜小娥還坐在鏡前胡思亂想,那人卻已經步了進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對方笑道:「嫂嫂!」
姜小娥一下自鏡前站起來,歡喜道:「阿葭。」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一張小臉便燙了起來,走過去拉著她的手,羞道,「按著原先的叫我就是,不必」
鍾葭打斷她的話:「那可不行,讓大哥聽見了可要挨訓的。」
「表哥不會的。」姜小娥為他辯解道。
鍾葭讓丫頭將食盒子擺上桌面:「怎麼不會?我又不是你,我說大哥會,大哥就一定會。」
姜小娥咬了咬唇:「那私下裡你還是按著原先的叫吧,人前就聽你的。」
鍾葭點頭,打量了她一眼後,二人便在桌邊坐下:「怎地就將吉服換下來了?方才的你可真是驚艷四座,怪不得我大哥一定要娶你。」
方才人多,她根本沒敢抬眸去看,只匆匆看過表哥一眼後便飛快的垂下眼帘,鍾葭在房中她是知道的,但卻沒來得及去看她一眼。
「左右不再見客,我就換了下來,輕鬆一些。」想到她後半句,她語氣便微微有些不樂,「表哥才不會那樣膚淺。」她和表哥是兩情相悅,真心相愛,根本就不是她說的這般。
鍾葭有些嫉妒:「我大哥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之一,你我二人是表姐妹不假,但今後你若是對我大哥不好,我可是會第一個饒不了你。」
她這話說的極是認真,面上並沒有帶笑,姜小娥愣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心涼的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你怎地說這些話?」她心下有些生疑,姨母一直不喜歡她她是知道的,只是今日自己才進門,不該這樣啊。
鍾葭雖受了母親一些言語上的影響,但私心裡與她還是好姐妹,也覺失言,便轉移了話題:「大哥讓我送了席面來,趁熱吃吧。」
姜小娥沒動幾筷子,鍾葭便走了。出嫁第一日,她這心中還是有些沒有著落,飄飄忽忽的總也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不夠真實。因此並無多少的食慾,勉強了用小半碗便擱下了碗筷。
洗漱一番,她又坐回婚榻上,心慌意亂的等著表哥,她的夫君回來。
鍾遠回房的算早,哄著她再吃了些東西後,便去到淨房沐浴更衣。待到換上身暗紅色織金錦緞袍出來時,卻不見那小東西的身影,他陡然一驚,闊步走向榻前,抖開繡著百子千孫的大紅錦緞被也沒瞧見她的身影,他又朝著四周掃視一遍,仍未尋見她的蹤影。
他頓立在桌前,心道難不成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不成?
之前丫頭盡數讓他屏退下去,房內只有他二人,他當時在淨房,她則坐在榻上,此刻不見人影是出去了還是
鍾遠正皺眉沉吟,眼角餘光便瞥見那月亮門邊直直垂下兩道的帷幔,那帷幔極長,觸及地面,躲在其後的人很難令人察覺,但同時又很容易被人察覺。他此刻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走近前便將她捉了出來。
姜小娥沒想到自己這樣快便被他發現,她有些膽怯的低下頭,兩隻小手緊緊揪著裙子,心底的那種害怕又來了,讓她不敢看見他。
她在他面前便如同一張白紙一樣單純潔白,像是看出她的不安,他包住她的小手,將人攬進了懷中:「嫃兒在怕表哥?」
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姜小娥小聲答:「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頭一次有一種自個日後是別人家的人,不再單純的是姜家人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十分陌生,有些發慌,更有些不知所措。
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小模樣,鍾遠心中便疼惜不已,吻上她的發頂,安撫道:「嫃兒莫怕、莫慌,如今你我已成夫妻,除了姨母家外,此處亦是你的家。我更是你的丈夫,一輩子都會守護陪伴在你身邊,不讓任何人欺負於你。」
「表哥。」她叫他,胳膊緊緊抱住他的脖頸,臉頰深深貼上他的胸膛,聲音裡帶了點顫意,「我、我想娘與哥哥了」說完便滑下淚來,在他懷裡低聲啜泣起來。
「兩家離得這般近,並非隔了十萬八千里,歸寧回來後你何時想家人了,隨時都可回去見他們,眼下哭成這般豈不是十分不值?」鍾遠替她揩著淚,目光觸及她腫若核桃的雙眼時,又是著惱嘆氣,「竟腫成這般丑。」
一聽到丑字,姜小娥便受不了,癟癟小嘴:「表哥」
腮上還掛著眼淚,就關心起美醜來了,鍾遠氣笑了,捏了捏她的小臉:「趕緊敷敷眼睛,表哥之後還有正事要辦。」
「是何正事?」姜小娥不解,可抬眸對上他晦暗不明的瞳孔時,小身子便是一顫,後知後覺明白一點,回想起之前娘讓她看的那本小冊子,臉蛋兒便通紅起來,緊張忐忑等等情緒全都一股腦兒的襲來,令她更加的不知所措。
替她擦過小臉又敷了敷核桃眼後,鍾遠便再忍不住,辦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