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只初這才道:「我娘——在府里叫你回去。」
喻老爺本想與芙蓉多說邪,但喻只初親自跑了來,怕是夫人叫的急,回去的晚了,又會遭來話柄,只得嘆了口氣。
「一品樓里還有事要忙,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芙蓉知道自己有點多餘,忙道。
喻老爺讚許似的看著芙蓉:「你這孩子……回去吧,若忙不過來,便多找幾個幫手,別累著自己。」
「是。」芙蓉點了點頭,從喻只初身邊經過。
喻只初靜靜的站在原地。
約莫著芙蓉已消失在縣衙門口,他才回過頭來,像喻老爺一樣,向著芙蓉離開的方向張望了一回,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才跟著他爹往喻府里而去。
「芙蓉,聽你楊大叔說,縣衙里傳了你去?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春娘繡著一塊四四方方的淺粉色帕子,滿臉笑意的望著芙蓉。
「也沒有什麼事,去去就回來了。」芙蓉輕描淡寫。
看來,白天芙蓉被叫去衙門的事,春娘已知曉了。
「聽說,是聚仙樓的陸掌柜常用什麼發霉的黃豆讓食客吃傷了身體,說是聚仙樓賠了銀子的?賠了好幾百兩,這可是大價錢。」春娘又道。
用腳後跟想,芙蓉都知道,這事肯定是楊老爺子這個大嘴巴告訴春娘的。
雖說楊老爺子並沒有跟著去衙門,但他卻將衙門裡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講的繪聲繪色。
「陸掌柜的事。縣老爺都處理過了,想來沒事了,聽說那倉庫里霉變的黃豆,也都被縣衙里的人封了,以後不會有了。」
春娘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將手裡繡了一半的帕子輕輕的放下,起身去撿了些紫薯來洗乾淨,又泡了些上好的黃豆。抹著手上的水道:「這些天紫薯豆腐好像賣的還不錯,每日挑到一品樓都賣的乾淨,不如我再做些。」
紫薯洗乾淨以後便上了蒸籠,茶茶幫著燒火,不久蒸籠里的紫薯便好了。
有春娘在,一品樓里的紫薯豆腐便源源不斷。
芙蓉多次提醒:「春娘,你做紫薯豆腐已經夠辛苦了。手帕就不要繡了吧,傷眼睛,又傷神,葫蘆成天的又圍著你轉,還要給他做飯,你太累了。」
春娘卻笑笑:「這又有什麼呢,我就是做苦活出身的。一日不做活,身上倒不舒服了,如今一品樓紅紅火火,我做這蓄,心裡也是高興的。」
春娘堅持做活,芙蓉也只得由著她。
一品樓門口車馬不停。
往日裡也有零零星星的人到聚仙樓吃飯,自從出現了霉變黃豆的事,聚仙樓里就像白日見了鬼,連平時賣芹菜賣豆芽的小販挑著擔子從聚仙樓門口經過,都要繞遠了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陸掌柜嘴角的燎泡越來越多。
一開始他還極力的往聚仙樓里拉人,試圖解釋:「那都是以前我做的錯事了,如今聚仙樓里的菜品,可都是新鮮的食材。你們進去看看,那些鯉魚,還是活蹦亂跳的。」
食客被拉的不痛快了:「若是吃了你們聚仙樓活蹦亂跳的鯉魚,我們身上有了不適,陸掌柜是不是也給幾百兩的診金。」
這話讓陸掌柜心裡哇涼哇涼的。
若真是吃了聚仙樓的菜式。只說是身上不舒服,討要診金銀兩,那陸掌柜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倒不如不做這買賣。
聚仙樓的招牌。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勉強守了些時日,陸掌柜便守不住了。
他的臉色越來越像架上的紅番茄,紅了又黃,黃了又黑。
兩輛平車停在一品樓門口。
一輛上面放著十來壇酒,女兒紅,花雕,糯米酒,各式各樣,看封口,像是沒打開的。酒罈旁邊放著碗碟,素麵碗碟上描繪著油黃色的字畫,看著倒精緻。
另一輛車上放著幾大塊豬肉,另有兩個羊腿,還有一塊牛肉,幾條大鯉魚。幾捆小芹菜。
楊老爺子守在一品樓門口,跟門神似的,敲打著他的煙鍋子,以居高臨下的眼神把陸掌柜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往日陸掌柜不把他放在眼裡,此時陸掌柜瞧著很是潦倒,身上的暗紅袍褂也像是多日沒洗了,楊老爺子故意抖了抖王嬸子新給他做的土黃色對襟短袖褂子:「陸掌柜,你走錯地方了吧,你們聚仙樓在長街那頭呢。」
「我找你們白掌柜。」陸掌柜勉強跟楊老爺子搭話。
「白掌柜不在。」楊老爺子抽著煙鍋子,正眼也不瞧陸掌柜,他心裡已有七八分明白,陸掌柜為何會來這一趟,只是裝作不明白,故意給陸掌柜難堪。
陸掌柜指指正在櫃後倒酒的芙蓉:「那不是白掌柜嗎?白掌柜——」
陸掌柜乾脆喊了起來。
這聲音把食客們的目光都引了來。
目光如炬。陸掌柜有些尷尬的縮了縮腦袋。
「白掌柜忙呢,哪像你,閒的沒事。」楊老爺子撇嘴道。
芙蓉擦擦手出來:「陸掌柜這是要做什麼?不然,到一品樓坐下說?」
往日陸掌柜常給芙蓉使絆子,常找一品樓的麻煩,此時他落魄,芙蓉還能好生好氣的跟他說話,倒讓他臉紅了:「白掌柜,咱們就站著說吧。我——」
「陸掌柜有什麼話就說吧。」芙蓉搓搓手。
「我可先說好,你們聚仙樓怕是開不下去了,那也是你們自己造的孽,別又跑到我們一品樓里來搗亂。」楊老爺子催促。
陸掌柜臉更紅了,招手讓芙蓉上前些,似乎不願意讓楊老爺子聽到他說話。
「有什麼話還怕人聽的,我又不是縣太爺。」楊老爺子長吸了一口煙,看似走遠了幾步,卻將耳朵狠狠的湊了上來。
芙蓉想了想,往前幾步,站到陸掌柜面前。並沒有讓他為難。
「白…….掌柜,我的境遇你也知道,如今入不敷出,聚仙樓我是不打算開了,這些菜啊,肉的,還是小事,可惜我的這些酒了,價值不菲,都是上好的東西……」陸掌柜面有難色。將聲音壓的低低的。
楊老爺子立即吐了一口:「誰都知道你們聚仙樓里給酒加水,能有什麼上好的東西。」
陸掌柜的話還是被楊老爺子聽去了。
芙蓉卻沒理會楊老爺子的話,只是問陸掌柜:「掌柜的意思是,把這些酒賣給一品樓?」
陸掌柜點點頭。
芙蓉望了兩平車的東西:「掌柜的要價多少?」
陸掌柜還沒說話,楊老爺子便吆喝道:「聚仙樓的東西不能要,都不是好東西。」
陸掌柜急了:「這些肉還是新鮮的,瞧著成色也好,這些酒,都是珍藏,怎麼能說…….」
「陸掌柜開個價吧。」芙蓉倒是乾脆,這倒讓陸掌柜意外:「雖然以前咱們是仇敵,但我知道,白掌柜你是個正直的人,你看著給吧。」
楊老爺子眼瞧著他說話不頂用,著急忙慌的把在後廚做菜的楊波請了出來:「這一品樓除了白掌柜,還有楊掌柜,你瞧瞧,聚仙樓里來騙銀子了。」
楊波放眼一瞧,便明白了陸掌柜的來意。
「楊波,以前你常去採買東西的,你幫著看看,這兩平車的東西,給陸掌柜多少銀兩合適。雖如今陸掌柜走了背運,咱們也不能欺負了人家。」芙蓉輕聲道。
楊波揭開一壇酒,輕輕彈去壇口的封泥,靠近聞了聞,臉上一笑:「陸掌柜這酒,果然是好酒。」
楊老爺子急了:「敗家的玩意,還說是好酒,那是加了水的。」
楊波卻拍拍手,又將封紙小心蓋上,乾脆利落的道:「這些東西,少說也值三百兩銀,且不連這些肉和菜。」
「陸掌柜如今日子不如往常,這些肉和菜,咱們沒理由白要,依我的,就多給十兩吧。」芙蓉附和,隨即從櫃後取了三百一十兩銀子來,交給了陸掌柜。
陸掌柜眼角有瀉紅,在眾食客面前,楊波與芙蓉這樣做,便是給他長了臉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扯著芙蓉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聚仙樓倒了,你們還能不計前嫌,我活到現在,沒這麼歉疚的。」
陸掌柜將銀子裝回錢袋裡,又在袖裡一陣摸索,摸出一張紙來,這紙很厚,比平日裡的宣紙厚兩倍,疊的四四方方,陸掌柜將它遞到芙蓉手裡,語氣沉重的道:「聚仙樓是我們陸氏一族的心血,如今怕是不能回生了,你們好生經營著一品樓,也是懷海百姓的福氣,這張紙上的東西,我留著怕也沒用了,就送給你吧,權當謝意了。難得你信的過我,沒說我這幾壇好酒里也兌過水。」
芙蓉手捏著陸掌柜遞過來的東西,卻不知上面是什麼。
楊老爺子靠著窗戶,有些惆悵似的道:「哎,人老了,不中用了,我說的話,你們橫豎也不會聽的,三百多兩銀子,能給楊波娶多少房媳婦了,你們買下這些無用的東西。」
楊老爺子愛嘮叨的毛病,送到北京也是沒治了。
芙蓉不願與他爭辯,帶人將平車上的酒菜收拾進一品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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