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關心芙蓉,比往日更甚,甚至這個時辰,他已忘了自己身上的瘟疫,他只是想醫好芙蓉的眼睛。
「皇上,若眼睛看的見,誰又願意做盲人呢。「芙蓉嘆了口氣:」不過跟我的眼睛比起來,我更在意的是,我相公的下落。」
「蘇暢?」皇上很是疑惑:「蘇暢不是早已出宮而去了麼?先前他進宮來探聽七公子的消息,七公子他……很不幸,太醫診出他有瘟疫……唉。怎麼,蘇暢到現在還沒歸家麼?」
七公公一聽,趕緊跪下,不等芙蓉再開口,便急著跟皇上解釋:「先前蘇大人進宮,皇上不幸昏厥,當時蘇大人又咳嗽又低燒,太醫診斷,說恐是瘟疫的徵兆,問應該怎麼辦,奴才見皇上不醒,又怕瘟疫染了別人,就私自做了主,讓小太監們送蘇大人去了太醫院後院,如今已在那裡過了一夜了。奴才本來要稟告皇上的,只是沒想到,芙蓉姑娘……這麼早就進宮了。」
「胡鬧。」皇上白了七公公一眼:「即使是有瘟疫,也得朕拿主意,豈容你們私自關人?七公公,你也是宮裡的老人了。」
「老奴知錯。」七公公趕緊磕頭。
「好了,咱們一塊去太醫院看看吧。」皇上當即要出養心殿,七公公大著膽子攔下他:「太醫早說過,皇上的病體,最好不要吹風。」
養心殿裡整日燒著炭火,每每是溫暖如春的模樣,皇上還要蓋上幾床錦被,不然就凍的哆嗦,如今數九寒天,往太醫院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七公公,你就不必攔著了。」皇上掀著水晶帘子叫上芙蓉便出了門。
皇上執意去太醫院,七公公唯有跟著。別的話,再不敢說。
出養心殿,踏上一條幽靜的小道。樹葉落盡,唯有兩側灌木墨綠依舊。
皇上身上發冷。嘴唇都紫了,外加低燒,肌肉酸痛,每走一步,都格外費力。
他本來跟芙蓉隔了一米之遙,想了想,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離芙蓉有三四丈遠。
芙蓉的眼睛看不見,每走一步,都要抬腳先探探。
皇上便回頭等著她:「芙蓉。並不是朕有意不等你,只是……你也知道,朕如今……怕染上你。」
「我知道。」芙蓉抬頭笑笑:「皇上只管走,不用等我,反正我的眼睛也是瞧不見的。如今。也習慣了。」
皇上遠遠凝望著芙蓉的臉,這張臉如銀月一般,格外璀璨,那雙眼睛,也明媚如水,可她竟然看不見,想到以前芙蓉活潑伶俐的模樣。他不覺傷感。
穿過幽靜的小道,走過垂花門,又踏上一條青石鋪成的甬道,過了兩三個角門,便是太醫院了。
太醫院不及養心殿奢華,不過是宮裡常見的房屋式樣。一旦走近,便聞到了嗆人的草藥味兒。
宮裡皇上,各位妃嬪,及下人們的藥,全都在這裡抓。這裡光是草藥,便占了兩三間房子,各種稀缺中藥更是不勝枚舉,尋常的草藥,更是隨處都是。
太醫們或是忙著開方子,或是背著藥箱去各宮看病,這會兒都忙的不亦樂乎。
除了太醫之外,太醫院裡還有幾位學徒,不過是跟著太醫們學開方子備著以後當太醫的。
除了學徒以外,另有一些小太監,或是熬藥,或是照方子抓藥,或是晾曬藥材以防其霉變,或是打掃照看太醫院。
雖太醫院地方不甚大,但人來人往的,倒也熱鬧。
一見皇上來,留守在太醫院的太醫,那幫學徒,以及正在煎因灑掃的太監紛紛行注目禮,然後便趕緊跪下行禮。
皇上甚至忘了讓他們起來,只是領著芙蓉來到一處木門前,指著上頭的銅鎖道:「打開。」
「皇上……」一個太醫匍匐著上前:「皇上三思,這太醫院後院關押的七尋七公子,他可是……皇上是知道的,而且如今蘇大人也得了瘟疫,皇上貿然進去,怕有危險……」
「朕讓你打開,你只管打開便是。一切事,朕自有主張。」皇上凜然。
太醫自然不敢多說什麼,摸出懷裡的鑰匙開了門請皇上進去。
厚重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
七公子靠牆睡著,身下的稻草被他壓的沒了彈性。
蘇暢始終無法入睡,甚至,他挨著窗子,就像盼望玩具的孩童。頭頂不遠處的那片天,是他唯一可以見到的風光,只是被關進來以後,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那片天看,如今也有孝酸了。身上裹著被子有點冷,七公子裹了五雙還在發抖,只是見蘇嘗抖,他還笑說,蘇暢定然是得了瘟疫,不然怎麼會冷呢,他要把被子還給蘇暢,蘇暢卻拒絕了,他不想跟七公子爭什麼,畢竟,七公子病的重些。
早晨的陽光穿過那扇小小的窗戶照進來,先是金黃色的光,然後是白光,然後是刺眼的白光。屋子裡雖明亮了一些,到底四面是牆,昏昏沉沉之間,七公子探頭看見蘇暢倚在窗口,便咳嗽了兩聲道:「別倚在那兒了,除了送藥送飯的時辰,是沒有人到太醫院後院來的。」
蘇暢默不作聲。
「我來這幾天了,這裡的規矩我很懂,送藥送飯時,他們才會開門,其它時間,那扇木門都是關著的。」七公子嘆了口氣:「你沒來之前,我都快憋瘋了,還好把蘇公子你扔了進來,我倒有個說話的。」
蘇徹是默不作聲。
待後院的木門「吱呀」響了一下,七公子從地上坐起來,揉揉眼睛道:「呼,是時候用早飯了,不知何時會死,能吃一頓是一頓,不是我說你蘇公子,昨兒晚上那飯菜是極好的,你竟然沒吃。」
「我擔心我夫人,吃不下。」蘇暢終於開口了。
七公子又是咳嗽又是笑:「如今睡在稻草上的人是咱們,又不是芙蓉姑娘,她在蘇府里肯定吃的好睡的安穩,你倒擔心她們,還是想想咱們有沒有命活吧。唉,不過芙蓉姑娘也怪可憐的,年紀輕輕的,若你有個萬一,她豈不是要守寡?」
「蘇暢不會讓我守寡的。」芙蓉的聲音在窗口響起。
蘇暢一愣。
七公子還以為看錯了,借窗口的微光,他明明看到了打扮整齊的白芙蓉,七公子拍拍自己的臉:「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咱們不會是在做夢吧?」
蘇炒到芙蓉,又是欣喜,又是難過,恨不得一下子摟她在懷裡,可看到芙蓉向他靠近,即使是隔著一道牆,他還是不自覺的往後縮了一些:「芙蓉,你不要靠近我。」
「你……怎麼了?蘇暢,是你嗎?」芙蓉的聲音有些哽咽。
「是我。」蘇暢又後退了幾步:「你不要靠近我,我可能得了瘟疫,若傳給你,那就大事不好了。」
蘇暢連連後退,眼瞧著離七公子越來越近,七公子拔起一根稻草捅捅他:「蘇公子,昨兒你不還說你沒得瘟疫,怕我傳染了你,所以一直離我遠遠的麼,怎麼今兒……不怕我有病了?」
「蘇暢沒有得瘟疫。」芙蓉斬釘截鐵。
小太監開了房門。一股陽光射進房間裡。
稻草暗黃,七公子與蘇暢趕緊以手擋臉。
皇上在門口站住了。
芙蓉欲往房裡去,皇上卻伸手攔著,不得已,芙蓉只得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房間的地,她想探一探,蘇暢住的環境如何,可伸手便摸到了稻草,手上又乾乾的,這讓她鼻酸:「如今蘇暢跟七公子……他們這是在坐牢麼?怎麼竟然睡在稻草之上?有沒有床鋪?如今是冬天,可是冷的很。地上應該很涼吧?」
早有太醫解釋道:「夫人擔心的是,只是如今七公子得了瘟疫,蘇大人也有瘟疫之症,睡在灑了細石灰粉的稻草上,對除瘟疫有好處,只是得委屈他們……」
聽此話,芙蓉的心更疼。
蘇暢卻拍著胸脯道:「芙蓉,你不必擔心我,我在這裡吃的好住的好,昨兒晚上的飯菜還是三葷一素,白米飯比咱們府里的都好吃,宮裡的飯菜不委屈人。可香著呢。」
「蘇公子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那飯菜你明明就沒有吃。」七公子撇嘴。
蘇暢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他只是不想芙蓉擔心罷了。
可七公子的話,芙蓉卻聽在了耳朵里。她眼睛看不見,可耳朵又不聾,如今心裡更酸,只得忍著淚道:「蘇暢,好歹吃些東西,不吃飯怎麼行呢?」
「恩,我會好好吃飯的。」
「若我知道你不吃東西,會很擔心的,爹也會很擔心的。」芙蓉哽咽著:「若咱們剛成親你便出了什麼事,以後我可怎麼去見爹呢。」
「我知道,芙蓉,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好好吃飯,這樣行麼?」
「你說到做到。」
「我說到做到。」
「別纏纏綿綿了。」皇上終於發話了:「如今也不是纏纏綿綿的時候。太醫,你再去給蘇大人把把脈,看蘇大人得的是什麼病,若不是瘟疫,即刻放他出宮,若是瘟疫,再關著不遲。」
,第757章別纏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