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歇著吧。」春娘拿過芙蓉手裡的花繃子放的遠遠的:「剛生產,保養身子要緊,又寒冬臘月的,別做這些精細的活計,免得傷了眼睛就不好了,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春娘,我真的沒事,你看這兩個小傢伙,從出生到現在,一天多數時候都在睡,也不哭不鬧的,我守在他們身邊,若不做些活計,閒的發慌呢。」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春娘湊到床前看了看熟睡中的兩個孩子,喜不自禁,不知該說什麼好,她能做的,恐怕就給是菩薩上香了。
當夜芙蓉產子的驚險,青兒繪聲繪色的講給春娘聽,唬的春娘臉色煞白,又說是菩薩保佑,芙蓉能母子平安。直到確認芙蓉跟兩個孩子都好好的,她才鬆了一口氣。
安慕白拿著一本帳走進來,上頭寫著蘇府上個月花銷的銀子並買進的東西。
安慕白攤開帳本道:「少奶奶,本來這些事不應該勞煩少奶奶,可是……帳本少奶奶還需過目一下,這上頭登的,畢竟是蘇府的銀子……」
芙蓉接了過去,只看了一眼,便把帳本合了起來,帳本上密密麻麻的記的,都是一些瑣碎事,諸如,上月哪一天,買了多少斤炭,花了幾兩銀子,諸如,上月哪一天,買了多少斤肉,花了多少銀子。芙蓉把帳本交給安慕白,讓他拿去給蘇老爺看就行了。
對安慕白,芙蓉有一萬個放心。她生產的時候,那種危難情形之下,安慕白都能護著她的性命,這種過命之交,是何等的信任。
安慕白轉身要走,不想寧夫人卻走了進來。
寧夫人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安慕白怕她又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便道:「大奶奶還是回去吧。少奶奶要休息了。」
「安管事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寧夫人掩嘴笑笑:「我瞧的真真的,少奶奶這不正跟她娘說笑的嗎?也不像要休息的樣子啊?安管事是不歡迎我來跟少奶奶說話嗎?那可就誤會我了,我呀,是專門來給少奶奶的孩子送衣裳的。」
寧夫人回來的時候。路過成衣鋪,花了幾十文錢買了兩件小肚兜,這會兒帶著小肚兜來給芙蓉說話了。她揚揚手裡的肚兜給芙蓉看:「一件上面繡著飛龍,一件繡著蓮花,孩子小,戴著肚兜,免得著了涼會拉稀。」
芙蓉沖安慕白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擔心,一面又起身迎著寧夫人:「大奶奶有心了,我代孩子謝過大奶奶了。」
若在平時。寧夫人萬不會拿什麼肚兜出來,芙蓉也休想花她一文銀錢,可如今,她有求於芙蓉,又不好直接來說話。只能拿肚兜當幌子,拿著兩件單薄的肚兜,寧夫人一直炫耀個不停:「少奶奶,春娘,你們看,這京城裡的繡娘啊,手藝就是好。這飛龍,是騰雲駕霧的,而這朵蓮花呢,就像剛剛盛開一樣,這麼好的東西,配芙蓉的兩個乖巧孩子。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芙蓉隱隱約約覺得寧夫人話裡有話,便給她讓了坐,又讓婆子給她端了碗茶。
春娘笑著對寧夫人說道:「多謝大奶奶了,大奶奶真有心,這麼冷的天。還出門給孩子們買東西,又讓你破費了。快喝點茶暖暖身子吧,別受了寒。」
「春娘你客氣了,我是孩子們的祖母,給孩子們買這些東西還不是應該的嗎?我只是手中沒有銀子,所以買不了什麼貴重的東西,今日去京城裡,看到別人的祖母就給孩子買什麼金項圈啊銀手鐲啊,我這心裡很不是滋味,別人是祖母,我也是祖母,並不是我不疼我的孫子孫女,實在是……春娘,你不懂我們大戶人家的苦處,外人瞧著我們怪風光的,可是私底下呢……我每個月才幾十兩銀子的月錢,又要買這個又要買那個,怎麼夠呢?」
春娘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寧夫人便拉著春娘的手道:「難得你能理解我,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你,這兩件肚兜啊,也是我找別人借的銀子……說出來,我都覺得丟臉,我可是堂堂蘇府大奶奶,我知道這府里,是芙蓉管著銀子,我不想她為難,所以……也不敢向她張口。」
「大奶奶真是的,你是孩子的祖母,是一家人,何必因為肚兜去借別人的銀子?」春娘畢竟性子善良,很容易就被寧夫人給蠱惑住了,轉而對芙蓉說道:「蘇府家大業大,維持著是不容易,可是......也不能少了你娘的銀子花,買兩件小肚兜,都需要她問外人借銀子,這若是傳出去,一則大奶奶面子不好看。二則,你這個當家人,也會被人戳脊梁骨啊。」
春娘的話,句句說到寧夫人的心裡,她放下兩件肚兜,拿出手帕子假裝抹眼淚。
芙蓉冷冷的盯著寧夫人,早就感覺她這次來定有目的,往日到芙蓉這裡來,寧夫人均是來去匆匆,還兇巴巴的,這次來,明顯就是唱苦情戲。寧夫人翻臉比翻書快,唱苦情戲也有兩把刷子,這一點,芙蓉早就知道,見她利用春娘說話,芙蓉便假裝無意的道:「我聽帳房那邊說,大奶奶你去京城給孩子們買衣裳,可支了五兩銀子的,是老爺的意思,所以,沒人攔著,五兩銀子不是在你手裡嗎?怎麼五兩銀子買兩件小肚兜還不夠?何故借別人的銀子?」
「這……」寧夫人沒想到這種瑣碎小事芙蓉都一清二楚,當即尷尬起來,想了許久,才扯謊道:「是,是,出門的時候,我是從帳房裡支領了五兩銀子,可惜……走的太急了些,也不知什麼時候,五兩銀子竟然丟了,我踏著雪沿路找了好幾遍,京城裡人多車多的,也不知被誰撿去了,我又不好意思回來再要,又想給孩子們買東西,所以才借了別人的銀子……」
「芙蓉,既然是這樣,大奶奶也是一片好心,你也不能太過苛刻,你們的家事,我本不應該插嘴,不過,今日我在這,就多嘴了,大奶奶借人家的銀子,總要還的,她借了多少,不如讓帳房支給她,畢竟要過年了,沒的欠人家的銀子過年,也不好聽。」春娘出主意。
芙蓉一向聽春娘的話,這日若不是春娘在,寧夫人即便把天說塌了,芙蓉也不會動搖,可春娘已經開了口,她總不能掃春娘的面子,於是便問寧夫人:「不知大奶奶買肚兜,欠了別人多少銀子?」
「也不多,就二兩銀。」寧夫人獅子大開口一回,二兩銀子,是婆子們幾個月的月錢。她買肚兜的時候,兩件一起,才三十文而已。
芙蓉明知她在撒謊,也不想跟她過多糾纏,便叫來了青兒。
寧夫人見狀,知道芙蓉動搖了,便道:「少奶奶啊,我還有一事相求。」
「大奶奶說吧。」
「要過年了,我那裡總得添置點東西,你看,我的月錢也沒有剩餘,我想著,不如我先去帳房裡支些銀子……也就是少奶奶的一句話。」寧夫人偷偷打量著芙蓉的臉色。
芙蓉想了想道:「府里一向沒有支銀子的先例,今天你支,明天他支,倒破了例了,以後也就不好管帳了。這樣吧,除了買肚兜的二兩銀子,我從自己的月錢里拿出五兩來送給大奶奶。這五兩,大奶奶儘管拿著花去,我想,不管添置什麼衣裳首飾的,也就夠了,大奶奶以為呢?」
「這……」
「大奶奶若是覺得少,那我就無能為力了,畢竟,我每個月的月錢也極有限。」
「那我就謝謝少奶奶了。」寧夫人咬著嘴唇。
芙蓉給青兒使了使眼色,青兒利索的去柜子里剪了七兩銀子給寧夫人,寧夫人裹了銀子,飛快的跑走了。
春娘望著寧夫人的背影嘆了一口氣:「唉,人家都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一點兒也不假,大奶奶面上風光,怎麼這麼落魄呢,芙蓉,她想借帳房的銀子,你就這麼拒絕她好嗎?你這裡若沒有銀子,不如,我拿十兩借給她。」
「春娘,你就是太好心了。」芙蓉笑了笑,拉著她的手道:「若換成別人,十兩二十兩我也借,可大奶奶……呵呵,春娘啊,你的銀子,都是一文一文攢下的,可不要被不相干的人騙去。」
「可是……大奶奶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祖母……」
「名義上,她是祖母,但她心裡,或許把兩個孩子當絆腳石呢,誰知道呢。」芙蓉望著窗外皚皚的雪色嘆了口氣:「放心吧春娘,七兩銀子,夠普通人家用半年了,大奶奶在府里又有月錢領,她怎麼會少銀子花?有時候,錢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春娘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小菊笑嘻嘻的扶著寧夫人往臥房去,那七兩銀子在寧夫人手裡閃閃發光,小菊不禁看的眼直:「夫人,你真是好本事,用兩件破肚兜換了七兩銀子呢。夫人出馬,少奶奶還不是要乖乖的給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