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我的哥哥和陛下?」芙蘭略微有些驚愕。
這個要求確實十分突兀,至少超出了她原本的心理準備。
按理來說,她給沙皇陛下畫像是一件十分私人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蒙受他的恩惠,但是如果將畫像拿回去交給法蘭西皇帝陛下的話,那這就不是私事了,不可避免地會帶上政治上的含義。
而這很明顯是有意的安排。
自從路易-波拿巴登基之後,因為他是拿破崙的侄子,又因為波拿巴這個姓氏確實不太能夠拿上檯面,所以歐洲各國的君主們都不大喜歡跟法國皇帝打交道,宮廷當中也充滿了對他的蔑視態度。
不過,隨著路易-波拿巴的地位日漸穩固,英國人首先轉變了自己的態度,而在英國的帶動之下,歐洲各國也或自願或不情願地開始打算改弦更張,承認這個篡奪了國家權力的君王。
然而到現在為止,俄國沙皇依舊還固守著原本的冷淡態度,一直都對法蘭西帝國皇帝不假辭色,所以法俄關係也因此被鬧得很僵。不管是出於何種理由,他的這種做法,也肯定讓路易-波拿巴耿耿於懷作為拿破崙的侄子,他原本就有些討厭俄國,現在俄國沙皇擺明看不起他,當然也會讓他更加惱怒。
可是,如果俄羅斯帝國的沙皇陛下將自己的畫像特意送給法蘭西帝國的皇帝陛下的話,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也許無法直接改變兩國之間的關係,但是至少可以表達出沙皇陛下的某種善意,也可以表現出沙皇陛下想要和法國重新開始兩國關係的熱情。
也就是說,這已經是一次外交上的舉動了,而芙蘭自己就成為了兩國這次外交舉動的主要參與者之一儘管她從未奢望過得到這樣的機會。
也許是看出了面前這位青年女子突然的動搖,這位沙皇陛下微微地停下來打量著她。
「您怎麼了?小姐?」
「陛下……」芙蘭終於定了定神,「我十分樂於為您效勞,竭盡我的一切天賦為您繪製肖像,但是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樣,我並不是帝國的官員,也無意參與到政治和外交事務當中,如果您要贈送給什麼禮物給我們的皇帝陛下的話,我想……我想您最好可以向我們駐在彼得堡的使館人員們尋求幫助。」
沙皇陛下的臉微微沉了下來,顯然他並不喜歡被人拒絕,哪怕是婉言和有保留的拒絕。
而這時候,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察言觀色的亞歷山大皇儲殿下連忙出來為父親的舉措解釋了。「特雷維爾小姐,想必您是看到了的,如今我們兩個國家之間,有一些令人遺憾而不快的陰雲,這些陰雲讓兩國之間氣氛緊張,而且讓其他國家也心神不定,更讓廣大的民眾也生活在了危險當中……我一直認為,這種陰雲是應該得到儘快消除的,不然的話遲早會讓我們惹上巨大的麻煩。」
「所以……」芙蘭終於明白了什麼。
「所以我們想要驅散陰雲而努力,沙皇陛下希望讓法國人知道他對法國並無惡意,也希望貴國的皇帝陛下能夠和我們一起,走上讓兩國親善和睦的道路。」亞歷山大皇儲繼續向她解釋,「但是這一切至少現在還不能通過正式的外交途徑來解決,我們必須讓貴國的皇帝明白我們的誠意,但是也必須了解貴國的皇帝陛下的看法,所以至少在現在,讓兩國皇帝建立起私人的友誼比什麼都要好」
侃侃而談之後,他再度重複了一遍。「私人的。」
通過亞歷山大皇儲的解釋,芙蘭大概也明白了這對父子的用意。
毫無疑問,正如亞歷山大皇儲殿下直言不諱地在芙蘭面前所宣稱的那樣,沙皇陛下和他的皇儲都想要擴張俄羅斯的領土和勢力範圍,但是他們也同樣顧忌歐洲大國的牴觸和反對,他們想要在並未遇到太激烈的反抗的情況下擴張,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歐洲大國搞好關係就已經是勢在必須了,而法國自然也是其中的重要一環。
但是沙皇卻吃不准法國的態度,他不希望在自己主動找法國來溝通關係的時候被法國直接拒絕,以至於成為世人的笑柄,更加不喜歡在世人面前留下自己諂媚法國的印象,所以他選擇先用這種方式來進行試探,這樣如果成功了最好,如果失敗了也不會有損於他的威望。
給路易-波拿巴和夏爾-德-特雷維爾君臣送自己的畫像,真是做得出來!難道您覺得這兩個人會為此感到榮幸嗎?
即使對外交事務並不太明白,但是芙蘭還是覺得這位俄國沙皇陛下確實有些過於傲慢了,他似乎將自己和法國修好關係的舉措,視作為一次對一群低等人的施捨。
您會為此而後悔的,陛下。芙蘭忍不住在心中暗想。
當然,她並不敢將這種心態展露出來,她只是默然低下了頭。
「那麼,您應該能夠看到您這份工作的重大意義了吧?我請您本著為兩國邦交著想,拿出您的全部天賦來完成這項工作。」亞歷山大皇儲面帶微笑,然後微微向芙蘭欠了欠身,「好了,事不宜遲,請您儘快開始吧。」
就在這時,宮廷的侍從也將畫具統統拿過來了,無論是畫布還是顏料自然都是十分上乘。
芙蘭遵照了皇儲殿下的要求,默默地坐到了一個離沙皇陛下並不太遠的位置上,而這時候沙皇陛下也頗為體貼地坐在了書桌後面,昂起頭來一動不動地看著芙蘭,藉此為她提供最為方便的角度。
芙蘭小心地張開了畫布,調著顏料,視線則在沙皇陛下和畫布當中逡巡,藉此來觀察光線的分布,同時她的心中也在暗暗打著腹稿。
就這樣,這位身材高大,穿著一身軍裝留著八字鬍的沙皇,傲慢地矗立在一片金碧輝煌的廳堂當中,仿佛整個時間都停止了一樣。在這一片靜謐的氣氛當中,芙蘭小心地使用畫筆在畫布上慢慢搖曳,試圖捕捉任何一點點的靈感。
儘管她已經明白這只是一次外交和政治上的動作,沙皇父子兩個並不在乎她畫得到底好不好,但是芙蘭在繪畫上有自己的驕傲,她無法容忍自己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來繪畫,哪怕為了自己,她也要以最認真的態度來完成這項工作。
不過,她不願意如同沙皇父子兩個所期待的那樣,把這位沙皇陛下描繪成英明神武不可違抗的君主,她想要在畫中表現出一點別的什麼來哪怕表面上不能露出什麼痕跡。
很快,她的畫作開始漸漸成型了。
在畫的下端,華貴的廳堂被巨細無遺地展示了出來,端坐於寶座上的沙皇,穿著軍官英偉不凡,而在畫的頂端,廳堂的天花板被虛無化了,和陰雲密布的天際混雜在一起,而在畫的左上角,大天使米迦勒伴隨著金色的光芒飄蕩在雲間,他手中的寶劍直刺前方,仿佛要一口氣劈開蒼穹一樣。
華貴的廳堂和蒼穹混合,端坐寶座的沙皇陛下威嚴無比,仿佛在天使和上帝的庇佑下開天闢地,極富視覺的衝擊力畫面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在她作畫的時候,亞歷山大皇儲先是站在旁邊以便不打攪這位小姐,不過很快他就被這副畫作所吸引了,慢慢地走到了畫布的旁邊。
「多漂亮啊!」當畫漸漸地成型了之後,他忍不住讚嘆了起來,「您畫得好極了!」
和之前那些出於禮貌的恭維相比,這次他的讚嘆要多了幾分真誠。本來,雖然他聽說過這位特雷維爾小姐精湛於繪畫,但是他也知道,上流社會的人們特別喜歡追捧那些美貌女子,喜歡誇大她們的天分和能力,所以他覺得這位特雷維爾小姐的畫技恐怕名不副實。
可是當真正見識到她的繪畫之後,他才發現她確實技巧精湛而且極具天分,天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子怎麼會肯花費那麼大的心力去磨練畫技,而不是把時間花費在閒暇的社交當中。
「謝謝您的誇獎。」這時候,芙蘭也從創作時的心無旁騖中走了出來了,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很害怕自己沒有能夠達到陛下的要求。」
這時候,沙皇陛下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以淡漠的審視態度閱覽了一下這幅畫,並且他的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顯然沒有想到這幅畫的效果居然這麼好。它栩栩如生,充滿了氣魄,也十分符合這位沙皇陛下的權力**。
「不,很漂亮,它正是我所喜歡的那種畫。」他打斷了芙蘭的話,「只可惜它並不能作為禮物去送給別人,畢竟充滿了……想像的造物,而且過於咄咄逼人。」
「很抱歉……」芙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一下子忘記了……」
「沒關係,您可以重新再畫,反正我們原本就打算讓您畫幾幅。」沙皇陛下難得地微微笑了起來。「而現在,我對您的技巧和天分已經充滿了信心。這幅畫我要作為我的收藏品自己收藏起來,我相信只要您繼續畫下去,那麼您的作品就絕對不可能籍籍無名。」
「謝謝您的讚譽,陛下!」看到這對父子如此讚譽自己,芙蘭自然十分高興。「我樂意為您效勞。」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畢竟我的閒暇時間不多,等下晚宴就要開始了,我得在晚宴之前處理好所有公事。明天我們再抽時間繼續畫吧,最好也換個地方。」沙皇陛下做了一個手勢,暗示芙蘭可以先行離開,「您也去休息一下吧,反正這幾天您都可以作為客人待在這裡,我們會以最大的熱忱來招待您。」
接著,馬上就有宮廷侍從走了進來,開始收拾芙蘭的畫和這些畫具。
「謝謝您,陛下!」芙蘭十分知趣地跟沙皇陛下告別。
在亞歷山大皇儲的帶領下,芙蘭重新來到了皇宮的走廊當中,一路上亞歷山大皇儲一直都在讚譽芙蘭的畫技,哪怕知道對方是有意在恭維自己,芙蘭仍舊覺得十分開心。
「特雷維爾小姐,我們很遺憾耽誤了您幾天寶貴的時間,並且讓您耗費了如此巨大的信里。」而就當他們來到了一個拐角處即將走下樓梯的時候,亞歷山大皇儲突然從他旁邊的一位衛兵手上拿過了一個匣子,然後遞給了芙蘭。「所以,為了補償您的付出,這是給您的薪水。」
芙蘭怔怔地收過了這個小小匣子,然後隨手打開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被珠光寶氣所淹沒了。觸目所及的是一塊又一塊首飾和珠寶,鑲嵌著鑽石的項鍊、戒指,還有各種顏色的寶石,滿滿的一盒子珠寶讓人幾乎目不暇接,也讓芙蘭幾乎移不開自己的眼睛。
「上帝啊!」她忍不住喊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