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明明的春雨澆濕了整個長安城,這座千年古都,在細雨中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以至於街對角的那座黑壓壓的府邸,看上去也顯得有幾分不真切的味道。
「老先生這是買房的銀錢,你清點一下。」肩上站著黑貓,右臂綁著白布的少年,恭恭敬敬的給老人遞上了一個錢袋。
那穿著麻衣的老人接過錢袋,在手上微微掂量頓時眉開眼笑。
「夠了夠了。」他連連點頭說道,隨即便向少年告了辭,緩緩退下。
少年目送老人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細雨中。少年這才轉頭看向眼前這間房屋。
那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木質的府門破敗,上面甚至還有幾處缺口,似乎是被風雨所腐蝕,久未修補。
少年看著那府門,卻很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似乎對於這個新的住所很是滿意。
「玄兒,從今天起咱們就住這裡了。」他笑著看了看肩上的黑貓,伸手摸了摸黑貓的腦袋。
那黑貓眨著自己琥珀色的眼睛,歪著腦袋看著少年,似乎並未理解他話里的意思,不過卻又很享受少年的撫摸,它朝著少年的頸項上蹭了蹭,喉嚨里發出滿意的咕嚕聲。
少年見狀會心一笑,他轉過了身子,看向街的對角。數道暗中窺探的目光,在那時收了回去,少年不以為意,他看著對面那座黑壓壓的府邸,朝著那裡盈盈一拜,高聲言道:「從今日起,徐某便要與首座大人為鄰,還請首座大人多多指教。」
他如此說罷,也不管那些暗中窺視的豺狼,轉過身子便走入了那座小小的府院。
......
「徐大哥,在祝府旁買了一處宅院,住了下來。」劉簫朝著葉紅箋拱手言道,男孩的眉頭微皺,顯然對於此事頗為擔憂。
坐在府主位置上的葉紅箋側眸看了看劉簫,不得不說的是這個少年,倒是頗為聰慧,短短几個月的光景便將天策府的事情了解的極為透徹。如今新入府的近半數人員,都是由少年負責管理。
「怎麼?擔心他嗎?」葉紅箋問道。
「嗯。」劉簫點了點頭,倒也並不隱瞞自己心中的想法。「徐大哥做事雖然魯莽了些,但說到底也是為了天策府,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讓他離開。」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葉紅箋沉聲言道。
「那難道我們就看著他去送死?」少年對於這樣的說辭頗為不滿。他可是很清楚的記得,若不是當初徐寒冒著生命危險,前去顧公子的府院,他與他的妹妹會落得如何種田地,端是不敢想像。
「怎麼?想去找他?」葉紅箋眉頭一挑問道。
少年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茉兒知道此事嗎?」葉紅箋卻並不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是如此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依照您的意思,這個消息尚未對茉兒還有可卿姐姐言說,但紙包不住火,她們遲早得知道。」
「嗯。」葉紅箋點了點頭,「能瞞一時便是一時吧。」
說罷,二人便陷入了沉默,而葉紅箋卻是眉頭蹙起,臉色陰沉。
少年見葉紅箋如此,咬了咬牙,總是鼓起勇氣言道:「葉姐姐,咱們還是去勸勸徐大哥吧。他一人在外,總歸不是個辦法,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解決,不好嗎?」
葉紅箋聞言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這才說道:「你先穩住茉兒與可卿,讓她們前往不要輕舉妄動,此事交給我吧,我親自去尋他一趟,看一看他究竟打算做什麼。」
劉簫聽聞此言,頓時臉色一喜。他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好!好!葉姐姐放心,我一定攔住茉兒與可卿。」
少年說罷便告辭退下。
而葉紅箋一人坐在諾大的府邸中,沉默良久,隨即點了點頭,喃喃言道:「冤家。」
說罷,她亦站起身子,便要走出府門,去尋那人。
可是待到她方才走到門口,一道身影卻忽的出現在了那裡。
那是一個男人,一襲藍色長袍,兩鬢微霜,年紀四十上下。
待到看清那人的模樣,葉紅箋不由得輕呼道:「爹?」
男人聞言,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聊一聊吧。」
......
夜色漸深,徐寒獨自一人坐在破敗宅院的房間內。
屋內的木桌上點著紅燭,燭火搖曳,將屋內的景象照得忽暗忽明。屋外春雨綿綿,依然不曾停歇,反倒是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玄兒蜷縮在那方才被軒整理好的床榻上,沉沉入睡。徐寒卻端詳著手中那把猩紅色的長劍,目光深邃,不知在作何想。
吱呀。
這時院門方向傳來一聲輕響,那院落的木門便在那時被人緩緩推開。
「小寒啊,你這院子不錯啊!」那來者絲毫沒有未經允許闖入府邸的自覺,進屋之後便大聲的嚷嚷道。
聽聞那瓮聲瓮氣的聲音,徐寒卻也沒有追究來者的失禮與冒犯,他站起身子,看向那提著兩壇酒水大大咧咧走入屋內的男人,微微一笑,言道:「楚大哥怎麼有空閒來此?」
楚仇離邁步走入屋內,一腳的泥濘在被徐寒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板上留下一排污濁的腳印,他卻猶若未覺的大步走到了徐寒的跟前,將手中的兩壇美酒哐當一聲放在了徐寒的跟前。
「來,喝酒。」中年大漢高聲說道。
言罷便熟練的扯下了酒罈上的封子,將其中一壇遞給了徐寒。
徐寒接過那半人高的酒罈,依然笑呵呵的看著男人,問道:「喝酒可以,可楚大哥得先告訴在下,來此所謂何事?」
端起酒罈便要開懷暢飲的楚仇離聞言,頓時臉露不悅之色,他嘟嚷著說道:「小寒啊,你怎麼也學得那些酸儒一般,凡事要問個究竟,我楚某人想喝酒便喝酒,找誰喝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天王老子都管不著。」
只是這話顯然不能打消徐寒的疑慮,少年依然端著酒罈,笑呵呵的看著他。
知道不能矇混過關的,中年大漢臉色一紅,這才又小聲言道:「天策府住得不舒坦,我看你這院子旁還有一處偏房,我收拾收拾便在這裡住下吧,這酒就算房錢了!」
徐寒自然聽出了楚仇離話里的意思,他眯著眼睛看向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大漢,沉聲問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徐某人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楚大哥不想著離在下遠一些,反倒一個勁的往我身上湊,莫不是太奇怪了些?」
「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些腐儒的規矩,老子不懂。」
「老子只知道我盜聖門的規矩。」
「買定離手,落子無悔。」
「楚某人下了注,便要一根筋的往前走。」
「撞了南牆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