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死了啊。」
曹髦喃喃道。
一開始,他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相信。
他覺得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當眾人都這麼說,甚至群臣已經去祭拜過他之後,曹髦就有點相信了,當然,還不是完全相信。
這不是曹髦膽小,這是他對自己最強大對手的最高敬意。
他得親眼看到司馬師被埋進地下。
儘管只是有可能已經死了,曹髦都已經覺得輕鬆了很多,有一座壓著他的無形大山,在此刻緩緩崩塌,這讓他很是舒爽,渾身都是那麼的舒爽。
仿佛捆綁在身上的鐵鏈被解開,又仿佛是一雙捂住自己口鼻的手被鬆開,曹髦終於能大口的呼吸了。
從內而外,曹髦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祥和。
西堂內,張華,魏舒,成濟等人分別坐在他的左右。
看著許久沒有言語的曹髦,也沒有開口去打擾。
曹髦問道:「你確定司馬昭要為父兄守孝?不再過問政事?」
「群臣都是這麼說的,有人說司馬昭是自願,有人說是被逼迫,不過臣以為,這就是他自己的想法,盧毓不可能逼迫的了司馬昭,司馬昭雖然有才能,可是容易惱怒,當下司馬師逝世,他的情緒應當是最不穩定的時候,這種時候他不會接受要挾逼迫。」
曹髦點點頭,深以為然。
「可問題是,司馬昭為什麼會想要退呢?他明明還有實力來抵抗。」
張華頓時沉默了下來,他也不明白司馬昭的用意。
「是他兄長的命令?」
此刻,魏舒忽然開口說道。
在座的幾個人都大吃一驚,魏舒很少會主動開口,今日他竟然開口了?
曹髦趕忙看向了他,「魏公的意思是?」
「這件事不符合司馬昭的為人,他很可能是聽從了他人的吩咐,而他兄長剛剛逝世,哪怕是他最親近的心腹,此刻也不敢勸說他主動放棄。」
「那麼,這大概率就是司馬師逝世之前所告訴他的,因此司馬昭方才決定退讓。」
「想來司馬師是有什麼後手,所以讓司馬昭退讓。」
魏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想法與曹髦不謀而合。
曹髦皺著眉頭,略微不安,很快卻又笑了笑,「他活著的時候都沒能殺了我,現在他死了,我還會怕他嗎?」
忽然有一人推門而入。
司馬師!!
曹髦只覺得頭皮發麻,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在座眾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定睛一看,乃是司馬妜。
司馬妜手持熱湯,有些尷尬的看著他們,「外頭沒有人我等了很久」
在座幾個人,除卻魏舒一動不動,其餘人都是被嚇得不輕,尤其是曹髦,此刻心臟還在瘋狂的跳動,他當即皺起了眉頭,「徐老公他們呢?!」
「成君,去找到今日值守的宦官,打十軍棍!」
「唯!!」
成濟站起身來,趕忙往外走。
張華說道:「陛下對宦官恩寵太過,為君者不該只是一味的表示恩德,也當讓他們感到懼怕,否則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曹髦沒有開口反駁。
魏舒卻起身,「既然陛下有事,臣等告辭了。」
張華這才反應過來,趕忙一同起身,跟著魏舒離開了此處。
司馬妜站在原地,很是尷尬。
「你有什麼事嗎?」
「我想要回一趟大將軍府特意前來詢問。」
曹髦恍然大悟,點點頭,「好,明日,朕就陪你一同回去。」
司馬妜又說道:「我並非是有意的,我不知道」
「無礙,無礙,只是以後別在晚上出來轉悠了我不是說您長相不好我只是這個」
曹髦也不知怎麼解釋,總不能說你長得太像你爹,你爹剛死,會嚇到別人吧。
司馬妜將手裡的湯放在了曹髦的面前,「這是我親自做的,陛下可以嘗嘗」
她說著,又拿著勺親自吃了一口,方才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多謝。」
「那明日何時前往呢?」
「我會告知的。」
「唯。」
司馬妜離開了,曹髦端起了手裡的勺,開始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了這頓飯,曹髦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天,曹髦睡的很是香甜
涿縣。
小吏雙手叉腰,站在縣衙門口,憤怒的看著面前的這些賤民。
「爾等想要做什麼?!」
「我都說了!還沒有接到廟堂的詔令!!」
「那糧種,農具,廟堂都沒有送到我們這裡來,有什麼能給伱們的?走!都快走!」
有三四十個人聚集在這裡,他們的臉上既是憤怒,又是有些不甘。
有人開口說道:「盧公啊,您勿要這麼說這快要開春了,可各地的開春物都沒有準備,我們也不知道該如何發放,春種如何敢耽誤啊?若是耽誤了,真不知會有多大的後果,請您稟告一聲」
小吏的眼神更加不耐煩了,他憤怒的質問道:「爾等是聾了嗎?」
「這些事情,是你們該去擔心的嗎?若是到了,我們自然會聯繫各地的賢長,讓他們來負責!我說了,不要耽誤我做事,現在就給我滾蛋!!」
這些人的臉色更加愁苦了。
有人叫道:「難道沒有廟堂的詔令,就不能先分發給我們嗎?東西都是從廟堂而來的?那耕牛呢?!為何不分配?」
「耕牛也沒有!」
「誰說沒有的?您家那邊的耕牛可開始進圈了!難道這些東西都要給你們來用嗎?!」
一個神色暴躁的人走出來,看向了眾人,「這些人分明就是不想讓我們再活下去了,他們搶走了廟堂給我們的種子,農具,他們都要拿來自己用!廟堂每年徵收稅賦那麼多,連種子都不肯給我們留下,如今更是被侵吞!!」
那小吏的臉都要被氣歪了,他咬著切齒的看著遠處那人,「你個狗賊?安敢妖言惑眾?!不對,我怎麼沒」
「噗嗤~~~」
忽然有什麼貫穿了小吏的喉嚨,那小吏瞪圓了雙眼。
強弩!!
你們
小吏轟然倒地,眾人尖叫了起來。
「搶糧食啊!!」
「殺官搶糧食!!」
「糧食都是那些大族的手裡!!先殺了那些姓盧的!!跟我殺!!」
忽然有人高呼了起來,簇擁著眾人就衝進了縣衙,他們見人就殺,縣內的官員完全沒有防備。
看到這些手持兇器的人衝進來,官吏們大聲呼喊了起來,有持刀的士卒殺來,卻只是一劍就被對面的暴民給砍下了腦袋。
這一幕將官吏們嚇得嚎叫了起來,沒有一個人能與他們過手,紛紛被殺,官員們開始逃,卻怎麼也跑不掉。
在片刻之內,涿縣的縣衙就淪陷了,四處都是屍體,這些人直接哄搶了縣衙的糧倉,甚至將糧食拿到了外頭,丟給那些旁觀的眾人。
「廟堂給我們的糧食都被他們藏起來了!!殺進來拿糧食啊!!」
越來越多的人高呼。
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參與了進來。
他們又縱火來焚燒縣衙,忽然間,整個縣城就亂了起來,到處都是暴民,他們四處殺人,又很有組織的朝著涿郡盧氏的大本營殺了過去。
面對這些暴民,盧家人並沒有驚慌。
自從王元搞事之後,河北常常有暴民造反,殺官搶劫,他們早已做好了準備,面對這些暴民,他們完全不懼怕。
盧家在這裡擁有大片的土地,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修建了塢堡,這簡直就是個小型的城池,裡頭堆滿了各種糧食,他們的家丁族人在這裡堅守,就是廟堂派兵來攻打,都不會那麼的容易,何況只是一些暴民呢?
他們占據著高地,不斷的射殺那些百姓,同時各種恐嚇,想要將他們嚇走。
可是,當暴民之中有人朝著他們齊發強弩的時候,盧家人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這是什麼情況??哪裡來的這麼多強弩??
不只是強弩,遠處的暴民還在砍伐附近的樹木,他們是在修建攻城器械??
這一刻,那些坐鎮自家塢堡的大族子弟們,臉色變得蒼白。
這不是暴民!!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難道是有邊軍參與了叛亂?!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同一個時刻,在大魏各地都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百姓們因為廟堂沒有及時分發春種時所必需的物資,在各地掀起了叛亂,這些人的做法高度統一,先殺縣衙的官員,然後進攻當地的世家大族,不要命的強攻。
這團火從河北開始點燃,隨即開始燃燒在大魏諸多的州郡。
這一刻,無數斥候開始飛速朝著洛陽的方向飛奔而去,道路上的馬蹄聲越來越激烈。
面對這一團亂相,坐鎮各地的將軍反應各不相同,遲遲都沒有派人去鎮壓,只是封鎖各地的道路,聲稱要避免各地的叛賊匯聚在一起。
原本因為征北將軍而略有平復的河北,在此刻徹底炸開。
而河南各地,也遭受了不少的打擊。
當騎士衝到了洛陽門口的時候,直接從駿馬上摔了下去,當地的士卒趕忙過去扶起了他。
騎士早已是精疲力竭,嘴唇龜裂,眼神渙散。
「快,快急令!」
「河北各地有賊作亂百姓們死傷無數」
「諸多大族被攻破盧家,被叛賊滅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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