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之主:魔女的滋味
占卜的結果並不是很理想。
不管克萊恩如何修改、更正自己的占卜語句,受到靈性牽引的黃水晶靈擺昭示給他的答案也不曾發生半點變化。
任何試圖聯繫、尋找愛麗絲的行為都存在有一定危險性。
風險係數不大,但也不小。
仔細權衡了各種方法的利弊後,克萊恩心中有了定論。
如果遇到一點困難就選擇放棄,被自己窺見的糟糕命運所打倒,那就永遠無法做到正視它、面對它。
既然只靠他自己的力量會在尋找愛麗絲的過程中遇到危險,那就尋求他人的幫助;既然身為序列9「占卜家」的他可能會面臨不大不小的風險,那就等到晉升「小丑」,等到他具備了更強個人實力了再謹慎行動。
他是在上周提交的晉升特別申請,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那位考查他的人員應該會在最近幾天內抵達廷根,對他進行全方位的審核。
至少在考查結束前,克萊恩都不打算輕舉妄動,以避免生出什麼不必要的事端。
更何況,如果愛麗絲真的出事了……如果那個比他明顯強了不知多少倍的魔女都栽在幕後黑手那裡,他還敢不動腦子地一頭莽過去,不是嫌命太長就是活膩了。
克萊恩自問自己絕對沒有類似的打算,他還想好好活著,努力提升自己、找到回去地球的方法,絕不能虛度這段從「原主」身上醒來的時光。
他知曉生命的寶貴,更不敢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穿越至初、那個自動癒合致命傷口的「未知能力」上。
所以當從灰霧上的神秘空間返回現實世界,克萊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幾支得自愛麗絲的藥劑按功能分類,分別放進風衣的幾個夾層口袋,確保需要用到它們之時,自己能快速地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找出最適合在當前使用的藥劑。
放完了藥劑瓶,他撤去靈性牆壁的封鎖,拉開書桌前的座椅坐下,以一種溫習神秘學筆記的姿態打開筆記本,用筆在空白的一頁上開始了寫寫畫畫。
寫畫的過程中,他不時會停下,用手邊的銅便士硬幣進行占卜,從而做出對應修正。
他打算以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抽象圖畫加簡體中文的短語標註,來整理規劃之後的行動方針——找尋可能會提供幫助的盟友,調查愛麗絲失蹤的真相,調查那座暗紅煙囪房屋裡的幕後黑手。
每當寫完、畫完一張白紙,他就會仔細地反覆默讀幾遍,直到確認自己已經將這張紙上的內容記憶下來,便撕下紙張,把分析用的證據都燒得乾乾淨淨。
這晚,克萊恩房間內的燃氣燈一直亮到接近深夜才熄滅。
…………
翌日上午,克萊恩從黑荊棘安保公司走出,面色沉穩而平靜,看上去與他清晨踏入公司時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但毫無疑問,他感覺得到身體的變化,感覺得到自己無論是力量、靈巧性和協調感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他已晉升「小丑」,成為了一名序列8的非凡者。
教會的考查到來得還算符合預期,順利程度則完全超乎了克萊恩的意料,就連服下「小丑」魔藥後的負面影響都極其輕微,魔藥自身外溢的非凡力量也少得有限,僅僅一次短暫的冥想便成功被他收束,納入控制。
他隱約感覺得到,這是自己徹底消化序列9魔藥後再晉升的好處,但又覺得原因不僅僅在此一點,還存在有其他的理由。
總不能是因為我在不知情的時候提前扮演過「小丑」了吧?我可沒在馬戲團當過臨時工啊……克萊恩有些不解地苦笑著自我吐槽道。
但想歸想,他清楚自己現在該做什麼事。
邊在心中預演之後可能遇到的各種情境,克萊恩邊走到公共運輸站點,坐上了前往警察局的那一班馬車。
他的風衣口袋裡,夾帶著一張具有法律效力的公章許可。只要拿出這張由鄧恩·史密斯這位「高級督察」審批的許可證明,克萊恩就可以進入警局的檔案室,翻閱近兩年內的大部分普通歸檔案件。
——既然他打算調查某個突然失蹤的人,那麼另找幾起和愛麗絲無關的失蹤案件做為掩護,或許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但克萊恩知道,自己的意圖不能表現得太過直接明顯,他需要一個委婉的轉折方式。
比如,他想要探尋出「小丑」魔藥的扮演守則,於是聯想到了那名自己親手擊殺的密修會成員,聯想到了他臉上的小丑迷彩可能屬於一種扮演行為——雖然克萊恩已經可以確定對方是序列7的非凡者。
所以他向隊長提出了一種大膽的假設:類似那名密修會成員的部分非凡者,也就是隱藏在普通人群之中的非官方非凡者,他們會不會出於扮演的目的而犯下某些看似普通、卻缺少邏輯性的案件?
基於這個假設,克萊恩申請查看那些歸檔案件的動機也就具備了合理性,這個請求也很快得到了隊長若有所思的點頭認可。
最難的一步已經跨出,克萊恩不敢鬆懈地下了馬車,在街邊的麵包房花了幾個便士買好吐司,便走過拐角,直奔廷根市警察局的正門。
掏出掛名的見習督察證件後,一切都如克萊恩預想的那樣迎來了順利的展開。
督察級在警察局裡算是中層幹部,更何況此時這位年輕的見習督察還拿著高級督察批准的許可證明,值守的警察在確認過來人的身份後,便找人領著他去了檔案室,並指派了當天負責在檔案室值班的見習警員,為這名要查閱資料的年輕督察打下手。
就這樣,克萊恩將上午剩餘的時間,和午後的數個小時都花在了翻閱各式各樣的案件資料上,期間感覺到餓了,便從紙袋裡摸出之前買的吐司,將就著對付過去。
——那名餓著肚子還特別敬業的見習警員,一直撐到了午後兩點左右,才被聽不下去他腹中咕咕作響的克萊恩勸去吃飯休息,一臉感激地退了出去。
事實上,克萊恩覺得自己一個人翻找資料的效率或許還更快些……
原因無他,魯恩王國的警察局制度建立至今也才十五六年時間,有許多管理不完善之處,包括對案件資料的管理。
對,沒錯,這些警察似乎從沒想過要把歸檔的案件記上編號、按時間排序,並分類擺放……
若不是克萊恩有作弊級別的占卜手段輔助尋找,他感覺自己可能會在看到書架上海量卷宗的瞬間昏厥過去。
「如果我哪天成為了手握權力的大人物,一定要讓基層警察們重視培養分類整理的理念……」
苦中作樂地念叨著,克萊恩放下手中拿著的幾份文件袋,重新坐回檔案室內的桌椅前,努力找尋符合條件的事例資料。
時間在枯燥乏味的紙張翻動聲中悄然流逝。
彈開懷表的表蓋,克萊恩望了一眼錶盤指示的時間,霍然起身開始整理自己借閱過的資料。
正在一旁偷摸著看書的見習警員被這邊的動靜驚醒,飛快藏好了手頭的推理小說,主動跑過來幫忙。
揮別了檔案室的值班警員後,克萊恩一邊朝著警局外走去,一邊默念語句,信手借著銅便士的硬幣完成了占卜。
現在不適合去阿茲克教員家拜訪他……那麼晚上呢?
他很快又執行了一次占卜,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好,那就先回去買菜做晚餐,晚上再出門拜訪阿茲克先生。」
克萊恩輕輕點著頭,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焦躁與不安,調轉方向坐上了回往水仙花街的公共馬車。
…………
晚間七時許,克萊恩藉口今晚需要臨時加班,換好了外出用的服裝與班森和梅麗莎道過別,便頂著略帶些涼意的晚風走出家門,乘坐馬車來到阿茲克的家門前。
他上前拉響門鈴,不到半分鐘就等來了襯衣加馬甲打扮的阿茲克打開房門。
不知道為什麼,克萊恩能從對方的表情里讀出某種「怎麼你又來了」的潛台詞。
算算自己上回來找阿茲克教員,好像也就兩三天前的事……克萊恩壓下臉紅,連忙趕在對方開口前道出了來意:
「阿茲克先生,我這回來拜訪,是希望能得到你的指點……主要是針對我自身記憶的一些問題。」
阿茲克似有覺察地打量了他一眼,收起了臉上那副帶著點玩笑性質的神情,側身示意他進門說話。
「你的記憶出了什麼問題嗎?」來到起居室的沙發坐下後,阿茲克便徑直開口問道。
克萊恩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謹慎地看了看四周,表情里夾雜著少許惶恐。
「阿茲克先生,請問你可以確定,我們的對話不會被某些……某些像是影響我命運的幕後黑手那樣的人聽見嗎?」
阿茲克聽罷,過了幾秒才回答道:
「如果這裡存在那股不協調的力量,那我應該會有所感應,而如今我可以肯定這裡沒有對方的力量殘留。」
換句話說,我們現在的對話還算安全,不太可能會被偷聽……
克萊恩鬆了口氣,挺直腰板開始向阿茲克說明情況——當然,他不打算貿然地在阿茲克面前直接提及「愛麗絲」這個名字。
這樣萬一對方表示「我對你說的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那就代表著這位疑似厲害非凡者的歷史系教員也在不知不覺間遺忘了愛麗絲,中了那位幕後黑手的布置。
他一邊解釋著自己想要找到某個人的意圖,一邊遞了張紙片給阿茲克,上面寫著他今天耗費數個小時閱讀警局檔案的成果。
近兩年來,發生於廷根市內的少女失蹤案,及失蹤者的姓名和特徵詳情。
七八個屬於失蹤少女的姓名當中,混入了一個沒有姓氏的異類「愛麗絲」。
「我知道自己想要找到某個失蹤的人,但現在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記憶存在問題,讓我根本想不起要找的人到底是誰……」克萊恩低著頭慢慢說道。
阿茲克很快看完了紙上的文字,思索著道:
「我沒怎麼聽說過這些名字,至少她們不太可能是霍伊大學的學生。」
……咽下令他隱約有些冒冷汗的驚悚感,克萊恩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阿茲克先生,那你還或許記得周二那天我來找你,你和我提過你有位經營診所的醫生朋友……方便把那個診所的地址告訴我嗎?」
「具體地址……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他在東區的弗拉德街租借了店鋪。」阿茲克並不深究克萊恩這麼問的原因,溫和地答道,「你可以沿街找找,我那位醫生朋友的名字是米哈伊爾,他的診所掛牌上寫的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叫米哈伊爾診所。」
好,得到愛麗絲的工作地點情報了,說不定之後展開調查的時候,能從她的同事那裡問出點什麼線索!
克萊恩精神一振,連聲謝過了提供幫助的阿茲克,並在思索了一會後再次開口:
「阿茲克先生,前幾天我請求你在廷根周邊的小鎮製造靈異事件……嗯,除了之前提到過的那些限制條件,我能否再追加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要求?」
低頭望了眼被放置在茶几上的紙片,阿茲克微微頷首,像是猜到了他會說什麼:
「具體是什麼要求?」
克萊恩斟酌著道:
「我希望,你製造的靈異事件能與這幾起失蹤案件產生少許聯繫,最好是可以直接叫人聯想起失蹤少女姓名的方式……」
這樣,他就能以值夜者身份介入、調查這幾起早已歸檔的失蹤案,順便「假公濟私」地尋找愛麗絲失蹤背後的真相……
「沒有問題,但這需要一點時間,也需要你向我提供失蹤者的親屬住址。」阿茲克仍是沒有追問他這麼做的理由,僅略一思索便答應了下來。
克萊恩正愁著如何將愛麗絲的名字從「失蹤者名單」上划去,以免被值夜者的隊友發現異樣,如此一來只需收集其中幾位失蹤者的住址信息、再交給阿茲克就好。
聞言,他頓時面露欣喜道:
「好的,那我明天……」
他就要與阿茲克約定上門拜訪的時間,話說到一半卻又突然頓住:明天是周六,他該去教堂地下輪值查尼斯門了!
阿茲克顯然能從他的表現猜測出未說出口的後半句話,神態平和地思考了一會,取出一個古舊銅哨模樣的精緻飾品,解釋說可以吹響這個召喚信使的信物,及時聯繫自己。
當克萊恩將銅哨揣進口袋,踏出阿茲克家的玄關大門,他終於感覺自己似乎見到了一絲破曉曙光的希望。
…………
八月末尾的最後一個周三,廷根市黑荊棘安保公司。
剛於昨日處理完莫爾斯小鎮靈異事件的兩名年輕值夜者約在公司門外碰面,互相看著對方身上的正式督察制服,一時相顧無言。
「我就知道,每次有你參與的簡單任務都會變得複雜起來。」
詩人氣質的倫納德·米切爾在穿上正經嚴肅的警官服後,似乎也收斂了一些放蕩不羈的浪漫感,綠眸幽深地掃過僅一個月就躋身序列8非凡者的新人同事。
「我也不想這樣的。」
克萊恩無奈地笑笑,心說這可是他真的不能再真的心裡話。
「但誰能料到小鎮上的靈異事件竟然牽扯出了幾樁相似度極高的少女失蹤案。而且這些失蹤案件都發生在一年之內,又無一例外地帶有明顯的非凡者作案痕跡……」
「好了,沒必要複述隊長說過的話,我的記憶力沒有差到那個地步。」倫納德瞥了他一眼,雙手插進制服長褲的口袋,語氣隨意地道,「早點開始幹活吧。說實話,最近期的那起失蹤案也距離現在過去足足有兩個月了,我不認為我們還能查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至少也該先努力嘗試一次。」
克萊恩率先邁出腳步,頭也不回地堅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