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心裡高興,吃罷喝罷,抹抹嘴就要抬腿走路。店小二走過來,笑嘻嘻說:
「客官,你的酒錢?」
胡三摸遍全身,才知道就那一塊銀子,全撂到窯子店老鴇那兒了。他早算過,狎一回妓按他們太平縣的市價,至多不過五兩銀子,當前行情這可是一頭豬的價錢。這是京城,翻一倍兩頭豬錢足夠了吧!因此他沒帶得許多,到那種地方,錢帶多了總是不安全。不巧,為了對付仇人(他認為小太監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把那麼大一塊銀子丟到窯子店了,當時事急顧不得多想,更沒功夫讓老找零,這下好了!胡三想了想,說:
「兄弟,要不這樣,我剛才出門急忘了帶錢,麻煩你跟我取一趟如何?」
小二不悅,揶揄道:「一錢銀子還不到,幾吊錢你讓我去取,黑更半夜的,你這不是折騰人嗎?」
「我給你加倍如何?路也不是很遠,就在大理寺院裡。」
「噢,弄半天你是衙門中人呀,吃官飯的更不能欺侮我們老百姓了!」小二的口氣越來越硬,絲毫沒有通融的餘地。
「要不我給你打個條,明日一準送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聰明的胡三也無計可施了。
「不行不行,我們又不認識你,誰知你是幹啥的?」店小二鼓起嘴說。
店主聽說這兒起了糾紛,匆匆從後堂趕了過來。
「什麼事?」店主問。
「外地來的鄉巴佬,吃飯不給錢。」小二問題回答的很簡潔,不過話說得也清楚。
店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一對牛卵子眼,滿臉絡腮鬍。頭頂挽起個纂,中間插了一枚五寸多長的鐵釘子。敞胸露懷,滿臉橫肉,樣子很是兇惡。店主轉過頭來瞪著兩隻牛眼對胡三說:
「客官,吃飯拿錢,天經地義,這沒什麼商量。沒錢就別來,我們這兒不興吃白食。」
胡三堆起一張尷尬的笑臉,說:「我確實忘了帶錢,要不派個兄弟給我去取也行。」
「取,幾個屌錢值得跑一趟,沒功夫!」店主翻起白眼仁子。
「哪咋辦?」胡三總是覺著自己理短,說話也格外小心。
「看看你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拿一件出來,先放這兒,明天拿錢來贖。」
胡三原本有幾樣東西,因去那種地方怕有閃失,臨時取下來擱屋裡了。他只好說:
「店家,我實沒有帶得……」
「那好,身上的衣服脫一件,或是鞋子脫一隻,這不算為難你吧?」店主的眼神里露出一絲奸笑。
「我是讀書人,這成何體統?」胡三搖頭說。
「呸!」店主一口濃痰啐到胡三臉上,罵道,「像你這種騙吃騙喝的豬狗,也配叫讀書人?半夜三更出來閒逛的,除了偷盜就是嫖妓,沒有一個是好貨!你要臉我要錢,放下銀子你走人,我犯不著和你爭高論低!」
胡三抹了把臉,還要說話,被店主當胸一把拽住,厲聲喝道:
「你脫還是我脫?」
胡三光棍不吃眼前虧,忙不迭地說:「我脫,我脫。」
「脫衣裳還是脫鞋?」
「脫了鞋子不好走路,還是脫衣裳吧!」
胡三隻好光著脊背回衙門。幸虧這是在夜裡,街面上人少,就這他已經顏面喪盡,堂堂一位四品大員竟被人扒光了衣裳赤身地在京城大街上穿巷過市,讀書人的文雅風度從何談起?胡三邊走邊想,好在這不是太平縣,他初來乍到熟人不多,先混過這一段路再說,回到衙里快把衣服換了,千萬不要讓下面的人看到。
眼看著就到了大理寺門口,路上雖是遇到幾個過往行人,見他這般狼狽,先是駐足發笑,再其次無非指指點點,甚或疑他神經方面出了問題。胡三想大家都是萍水陌人,誰也不認識誰,不值得大驚小怪,所以也並不十分在意。他在不遠處躊躇了半會,本可以叫開大門直接進院的,但是又怕門首的衙役們多嘴,最後決定還是逾牆而入。
胡三圍著大理寺的院牆轉悠了好幾個周遭,實在是選不出個合適的地點攀登。後牆角上有一棵老槐樹,爬到樹上再往下跳,可能要方便許多。胡三無奈之下,只好登樹。胡三的文章雖然算不得極品,但也可勉強湊數。至於說到攀爬樹木,翻牆越脊的功夫,他連末流都算不上。胡三費盡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爬上那棵大槐樹,正要往牆頭上跳。忽見過來一路人馬,大約十數人,大都拿得兵器在手。有一人打馬直到樹下,朝後喊道:
「文大人,有一人俯在樹上,必是欲謀進院偷盜的竊賊。」
被稱作文大人的看來是個頭兒,他揮揮手,輕呼一聲,說:「拿下!帶回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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