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俊家不在鄉寺所在之此里住,他家在西邊的一個里中,距此里約三四里地。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里」與「里」之間的道路,比縣城到鄉的路又窄上一些。
陶俊說道:「里路窄狹,僅容一車可行,將軍帶來的這些大車,怕是不太好行,要不就先把這些大車放在此處?」
曹幹故意說道:「我奉令來貴鄉,是來徵募糧食的,我所帶來之其餘部曲,已被我分派去貴鄉之其它各里,陶公家所在里,我準備親自徵募,糧食徵募到,需用車子拉走,把大車留在此處,我糧食還怎麼拉?陶公家所在里的糧食,我還怎麼徵募?」
陶俊笑道:「將軍,收糧這點小事兒,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都有我。」
曹幹「哦」了一聲,說道:「都有足下?」
陶俊笑道:「將軍,昨日我從錢公那裡知了將軍今日要到鄙鄉收糧以後,我反覆思酌,已將該如何收糧此事,尤其是鄙里之糧宜當如何收之,替將軍考慮好了!將軍,你且請先跟我去我家中,待到了寒舍,酒宴之上,我再與將軍細細分說。」
「行吧,那大車就留在這兒了。」
陶俊笑道:「將軍,只管留在此處!」所提之議,曹幹盡皆聽從,他的狀態很輕鬆,開玩笑似地說道,「鄙鄉雖不敢自言禮儀之鄉,然亦路不拾遺。將軍的大車留於此,斷不會有人敢偷!」
黃鄉佐偷覷曹幹神色,湊趣說道:「莫說不會有人敢偷,就是有那三二毛賊,竟敢來偷,將軍虎威在此,也早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避之不及矣!」
曹幹哈哈一笑,說道:「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的虎威在貴鄉,怕是不如陶公的名頭好使!陶公,我本來是想帶著餘下的這些部曲,去你里中募糧,聽你話意,具體該怎麼募你里中之糧,你已為我考慮好了,那我就不僅大車留於此處,剩餘的部曲,我也留在這兒吧。」
陶俊說道:「好、好,都先留在這兒吧!將軍,等到了寒舍,我再給將軍具體說收糧之法。」
曹幹望了望天色,快到中午,說道:「我們離營時走得匆忙,沒帶多少乾糧,我部曲的飯食?」
陶俊代替有秩薔夫朱博,大包大攬,說道:「將軍部曲的午飯,便由鄉里來管!」
曹幹搖了搖頭,說道:「我所剩帶來的部曲雖不多,也有數十人,都是大胃口,鄉寺能有多少糧,夠他們來吃?可別一頓飯,把鄉寺吃空了,反使我落朱君等的埋怨!陶公,你既是請我去你家吃酒,一客不煩二主,要不我部曲中午的伙食,也請你來安排,何如?」
鄉寺裡邊能有多少存糧?若將郭赦之等的午飯交給鄉寺來管,可以料到,朱博肯定就會以此為由,向各里的鄉民攤派,而他所攤派的對象,絕不會是如陶俊這樣的鄉紳,只能是普通的鄉民,等於是給普通的鄉民加了一層剝削。曹幹豈會願意這麼做?
陶俊怔了下,往曹幹身後張了張,二三十輛大車旁邊,每輛車邊各有一到兩個穿著褐衣、帶著刀、矛或竹槍的義軍戰士,卻如曹幹所言,合計算下,約有數十人。
他略微盤算了一下,粗茶淡飯的話,幾十個人,再能吃,也費不了什麼糧食。曹幹挺好說話的,他不想因為這點事兒惹得曹幹不快,——眼下最要緊的是讓曹幹接受自己想出來的募糧辦法,別的都是無關緊要,因而儘管也是覺得有些肉疼,咬了咬牙,笑著應道:「行!聽將軍的。等到了家裡,我就吩咐下人給將軍的部曲做飯,做好了便派人送來。」
曹幹笑道:「多謝陶公了。」
「將軍,咱去寒舍吧?」
曹幹說道:「陶公請稍候片刻,我給部曲安排一下。」帶著郭赦之往邊上行了十餘步,站定,低低地與他說了幾句話,隨後轉將回來,笑與陶俊說道,「走吧,陶公!」
於是,郭赦之領著部曲、大車留在此處,只蘇建和田屯等幾個親兵跟隨曹幹往去赴宴。
這邊才往前行未遠,後邊傳來車輪響動。
眾人回顧看去,是一個大奴趕著一輛軺車,從後頭追了上來。
陶俊站住腳步,叉著腰,與曹幹笑道:「以為將軍會是坐車來,未料將軍徒步而至,我這軺車也沒多備一輛。要不這樣,請將軍登車,我等隨車而行?」
這軺車是陶俊的坐車。
趕車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壯奴,滿面紅光,衣衫乾淨。拉車的是匹黃色的駿馬,鬢毛梳理得整整齊齊,膘肥體壯,泛著油光,顯是一匹好馬。再看軺車,車身、車體用的俱是上好的木料,車體上雕刻著雲紋、山紋,車後豎了杆大傘,傘面甚大,能把整個軺車的車廂遮住。
曹幹注目觀瞧稍頃,笑問陶俊,說道:「陶公,這輛軺車是你的?」
「將軍,我平時常去縣裡,錢公三天兩日的就召我去見上一見,設個家宴與我歡飲;故縣宰在縣時亦常召我相會,與我討論經書。鄙鄉離縣城不近,若我年輕時,一天兩個來回也不在話下,現下我年紀大了,沒個代步的工具可就不行了,所以便家裡備了這輛軺車。」
曹幹簡單的一個問題,陶俊囉囉嗦嗦的說了半天。
能夠聽得出來,他這通話的重點不是在回答曹幹的問題,而是在藉此向曹幹暗示,他和錢均的關係很親近,他在縣裡很有地位,便是已逃掉的那位縣宰,在逃跑前對他也很器重。
軺車馳到近處,駕車的壯奴挽了個漂亮的鞭花,拉車的黃馬乖巧地停了下來。
曹幹踱步到馬邊,伸手摸了摸這馬的脖子。
這匹黃馬確是好馬,性情溫順,曹幹雖是個陌生人,它並不閃避,也沒有揚蹄嚇唬曹幹,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任由曹幹撫摸。
曹幹贊道:「車是好車,馬是好馬!」
陶俊頗是自豪地說道:「將軍,這匹馬,是錢公送給我的!鄙縣之故縣尉張公,也很喜歡錢公送我的這匹馬,照他說,即使一些戰馬,也比不上此馬通人性!」
「故縣尉張公」,是海西縣的上一任縣尉,因病辭官,才去職未久。張縣尉去職後,海西縣的新縣尉遲遲未有委任,——海西縣的縣令之所以逃跑,一個原因正是在此。逃跑的這縣令不通兵事,如果海西縣能有一個知兵敢戰的縣尉在,他或許還不致不戰而逃。卻也不必多說。
曹幹點了點頭,說道:「是匹好馬!」輕輕的在馬脖子上拍了兩拍,笑與陶俊說道,「此陶公之愛車、愛馬,我怎好奪愛?還是請陶公來坐。」
任誰都能聽出,曹幹這話只是一句客氣話,哪曾想到,陶俊居然便就答應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大腿,說道:「不瞞將軍,我腿有痹症,走不得遠路。將軍若不坐,我就不客氣了。」
田屯的牛眼又瞪起來,系在腰間的短鐵戟復拿在手,上前半步,待要恚怒,曹幹仍將他止住,笑與陶俊說道:「陶公,你趕緊請上車吧。」
軺車上的大奴已從車上下來,見陶俊要上車,急忙從車後搬來一個板凳,擺在地上。陶俊踩著板凳,上到車裡,向曹幹賠了個罪,道了聲失禮,抓住扶手立住,說道:「我為將軍開道!」
趕車的大奴也上了車,側著身,擠坐在前邊一小塊的空處上,輕輕拽了下韁繩,拉車的這匹黃馬嘶鳴一聲,邁開長腿,拉動車子,粼粼往前開行。
陶俊順水推舟,竟敢上車坐時,黃鄉佐、朱博等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這會兒見曹幹毫不動怒,任由他上車,在前先行,幾個人面面相覷。
黃鄉佐小心翼翼地說道:「將軍,陶公家所在里,不是很遠,一兩刻鐘即能至矣。」
曹幹摸著頷下短髭,說道:「陶公已驅車行,咱們也別耽擱了。軺車跑得快,可別追不上了。」
朱博、黃鄉佐等人應諾。
眾人便隨在軺車後頭,繼續前行。
田屯不明白曹幹今天為何會這麼好說話,他連著兩次想發火,都被曹幹止住,一口氣憋在肚子裡,很不痛快,連帶著走起路來亦是腳步重重,好像是把怒氣發泄到地上去了似的。
曹幹卻是若無其事,一面前行,還一面有閒心欣賞鄉路兩邊的景色。
鄉路兩邊綠樹成蔭,良田沃野,麥浪起伏,望之無盡。
曹幹與朱博、黃鄉佐讚嘆說道:「我跟著我家將軍從東郡一路來到貴郡,沿途經過了好幾個郡,過了許多的縣,要論田地之肥沃,麥子長勢之好,勝過貴鄉的還真是不多!」
朱博恭敬地回答說道:「鄙縣地界好,雨水充足,歷任縣宰又多體恤生民的好官,這些年來稱得上風調雨順,政通人和,因若論收成,近年卻還都算是豐收。」
曹幹問道:「這些田都是誰家的?」
「咱現在路過的這兩大片田,俱是德興里的地,分屬德興里的百姓所有。過了前頭那處田界,便是陶公家的田。」
德興里,是鄉政府所在之里的名字。
曹幹說道:「過了前頭那處田界,就到陶公家所在之里了麼?」
「不到,那裡仍是屬於德興里的地面。」
曹幹說道:「哦?陶公非是德興里的民戶,卻有德興里的田?」
朱博笑道:「陶公家訾巨萬,何止德興里的田有屬於陶公的,凡鄙鄉各里,多皆有陶公之田。」
「是麼?陶公家的地,得有上干畝多了吧?」
朱博含糊說道:「鄉中賦稅,黃君掌之,這得問黃君了。」
黃鄉佐說道:「差不多、差不多吧!」
兩個人都是含含糊糊,分明是因畏懼陶俊,不敢實話回答曹幹。
曹幹沒有再做追問。
前行兩里來地,道左的野地上,矗立了一座塢堡。
比之田家塢堡,這個塢堡不是很大,約有田家塢堡的三分之一大小。
曹幹指之,問道:「黃君,路上聞你說,南鄉有一莊園,是為陶公所有。就是這個莊園吧?」
黃鄉佐答道:「回將軍的話,就是這個莊園。」
「咱們喝酒是去陶公的莊子裡喝?陶公的軺車怎麼仍是直行?」
朱博答道:「將軍,不是去莊子裡,是去陶公里中的家裡。」
曹幹點點頭,轉開了話題,笑與朱博、黃鄉佐說道:「我家將軍告訴我,貴鄉之右姓,非只陶公一家,另有唐、徐等家?」
朱博說道:「是,唐、徐諸家亦鄙鄉右姓。本應請唐、徐諸家之家主共迎將軍,但是將軍來得太快,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他們。」
曹幹笑道:「現在通知也不晚。」
「將軍的意思是?」
曹幹說道:「我來貴鄉前,我家將軍專門交代與我,說陶、唐、徐等諸公皆飽學之士,品德高邁,令我不許驚擾。我雖粗人,素來最敬士人,那時我就想,到了貴鄉,務必要與陶、唐、徐等諸公都見上一面,以聆教誨。卻眼下只見到了陶公,尚未見到唐、徐等公。陶公既請我去他家喝酒,那何不趁此機會,膽敢勞煩朱君、黃君把唐、徐諸公也都請來?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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