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力子都部連夜送傷員回營的場景,已經驚動到了城內。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當時回營的傷員數量不少,加上運送他們的兵卒、民夫,好幾百人,都打著火把,動靜挺大,守卒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發現後,值夜的軍吏便趕緊報知給了田徹、王弼、胡珍等。
田徹就在城頭,正於搭在城頭的草棚子下休息,聞報之後,立刻到城頭觀望。
夜色沉沉,果如軍吏所報,遠望城外火把點點,田徹那時初以為是郡兵的援兵總算到了,但極目眺之以後,發覺不是,發覺是許多的傷員,他隨即便就疑惑,這是哪裡來的傷員?他身邊的賓客猜測,莫非是力子都打援去了?兵敗而還?又有賓客瞎猜,上次龐彩來援南成的時候,力子都聞風而遁,他怎會敢去打援?這會不會是力子都在用計?目的是為騙城中出城?
相比野戰,守城有個劣勢,即是消息不暢,尤其四面都被敵人圍住之時,等同與外界隔絕,而一旦與外隔絕,就會出現兩種情況。
一種是守卒的士氣就不容易保持,各種謠言會在軍中亂傳;再一個便是會影響到守將的判斷。
饒以田徹之多謀,此時情景,他亦不免躊躇,如果真的是那個賓客所猜,這是力子都的主力打援去了的話,那麼對城中來說,今晚就是個出襲破圍的好機會,可他又擔心會如另個賓客所猜,這萬一如果是力子都的誘敵之計呢?因而思來想去,到底他還是沒有下出襲的決心。
卻是今日,竟在城頭上,又看到了打援凱旋的力子都的各部,田徹當真追悔莫及。
原來昨晚傷員回營,真的是力子都的主力打援去了!
遙觀算之,今天回營的力子都部部曲不下五六千人,這也就是說,昨晚留在營中的力子都部各部部曲,至多三四千之數罷了。儘管三四千人,比守卒仍是要多很多,可至少趁夜出襲,只打一面的話,不是沒有突圍而出的機會的!奈何機會未有能夠把握住,懊悔也已無用。
望著舉著成串人頭,繞城而呼的賊寇們,田徹知道他們呼喝的內容不假,來援南成的郡兵看來的確是他們消滅了,——那個掛在最前邊的人頭,田徹識得,可不就正是龐彩的人頭!
田徹此刻心情複雜,但倒是仍可勉強作出鎮定的模樣。
他尚可自作鎮定,他左右的賓客、城上的守卒,卻是俱皆神色大變,個個驚慌。
李瑾失聲說道:「田公,郡兵真的敗了!那個首級,確是屬正無疑!」
李瑾是屯長,在縣卒中來說,是中級軍官,他認識龐彩。
實際上,不止李瑾認識龐彩,大多數的守卒也都知道龐彩的長相。龐彩上回救下南成以後,入城儀式搞得相當威風,守卒們多在那一次他入城時,親眼見過他。
既有龐彩的人頭,郡兵為力子都所敗,則肯定就是確鑿無疑的了。
田徹穩住心神,說道:「郡兵雖然也許兵敗,但咱們的援兵,又不是只有屬正一路,還有大尹的援兵!你們慌什麼?只要大尹的援兵來到,力子都一樣還是只能落荒而逃!」
李瑾說道:「可是田公,上次咱們南成被圍,大尹他」
上次南成被圍,東海大尹壓根就沒有派兵來救。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
李瑾應道:「是,是。」終究驚慌難當,忍不住又說道,「可是田公,就算如田公所說,這次大尹會派兵來救咱們,而屬正已然兵敗,大尹派的援兵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
李瑾說道:「會不會半道而還?不再來救咱們?」
包括田徹門下的那些賓客們,這些天跟著田徹出襲了三次,他們沒一個人害怕過,沒一個人不敢過的,然而此刻,卻也都驚慌失措,一人接口問田徹,說道:「是啊,田公,這可咋辦?」
田徹知道,這個時候,他決不能把自己慌亂的這面顯露出來,他撫摸長須,沉聲說道:「哪有這麼多可是?咱們南成一失,費縣、郯縣也就難保。你們放心,大尹必定會極力來援的!」
正說話間,王弼的主簿驚慌失措地奔跑過來,到至田徹近處,連聲說道:「田公、田公,大事不好了,你看到賊寇舉的那些人頭了麼?前頭那個,可真的就是屬正的首級!」
田徹怒道:「慌什麼慌?你過來幹什麼?是王公叫你來找我的麼?」
這主簿乃才想起正事,說道:「是啊,田公。王公命我過來,請田公到縣寺議事。」
「王公現在何處?」
「王公獲知消息後,趕緊上了城頭來看,剛看完,才從南城樓下來,現在正往縣寺去。除了令在下來請田公同往縣寺議事,尉、丞二公,王公也分別派人去請了。」
「好,你頭前帶路,我跟你去。」田徹與主簿說完,命令李瑾,說道,「賊兵有可能趁機攻城,你留下來,把城牆守好。賊若攻城,你立即報我,我會立刻趕將回來。」
李瑾儘管驚慌,卻知城還是得守的。
他是南成本縣人,一家老小、全部家當都在城裡,城如果被破,以力子都所部過往那些燒殺擄掠的惡名,他全家人的性命、全部家當只怕就都難保了,他因躬身應諾。
交代李瑾之外,田徹把他的賓客也大多留在了城頭,協助守城,安排妥當後,他只帶了兩人隨從,與那主簿前往縣寺。
下城樓時,又聽見繞城的賊寇大呼:「龐彩已死,我家大率有令,至遲明日,若仍不降,待城破後,雞犬不留!」
主簿大概是被嚇住了,沒留意腳下,險些被個縫隙絆倒。
田徹看了看他,心道:「這幅模樣,若被城中士民瞧見,將損我士氣!」為安撫這主簿,他哼了聲,說道,「便是屬正為賊所敗,賊寇定也傷亡甚重,卻還想再破我城?做得好一場美夢!」
主簿神魂不屬,卻是壓根就沒注意到田徹在說什麼。
下了城,步入街上,露宿街上的鄉民們,有人攀樹外眺,已經知道了郡兵兵敗,賊寇正舉著不知多少的人頭,在巡城示威此事。兩天前的晚上,田徹趁夜出襲,獲勝歸來之後,滿城百姓無不歡動,卻於當下,沿途所見,不論士民,無不驚駭,那歡動的氣氛早不見了。
見田徹從城上下來,鄉民們都想問問他城外是怎麼回事,然身份不同,沒人敢問,最多偷覷他的神情而已。終於有個膽大的,鼓足勇氣,上前問道:「田公,果是郡兵敗了,屬正死了?」
田徹神色不變,一邊腳下不停地往前走,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賊寇連日攻我城不下,無計可施,遂亂殺了些鄰近鄉中的我縣百姓,來哄騙咱們。來援咱南成的郡兵足有數千之眾,此區區賊寇,焉是對手?屬正驍勇善戰,又豈會被力子都這老賊所敗?」
上次龐彩來援南成時,因無樊崇這個後顧之憂,所率的兵馬要比這次多,加上民夫,浩浩蕩蕩,足有四五千人。鄉民們沒有親見過的,也都已經聽說了。這會兒聽了田徹此言,問話之人倒是信了,咬牙罵道:「賊寇太也兇殘!可憐鄰近鄉里的百姓,又被他們枉殺了這許多!」
田徹家是本地強豪,其人又智勇雙全,他在南成的威望很高,周邊聽到田徹回答的鄉民們,多也信了他的話,很多人放下了心,七嘴八舌的,就著「百姓被枉殺」的言語,議論起來。
田徹微微點頭,心中想道:「民心仍是可用!待見過王公,我不妨可再鼓舞一下城中士民們的鬥志。我城中糧秣不缺,縱無外援,只要齊心協力,城也不是不可以守!」
到了縣寺,入進院中,留下隨從在堂門外的廊上等候,田徹脫去鞋履,步入正堂。
王弼已經回來,胡珍和縣丞也都已到。
四人見禮罷了,各自落座。
——田徹雖然威望很高,上次和這次,兩回守城主要靠的也都是他,但他沒有官職在身,乃是白丁,故而席次在最末。主位是王弼,兩邊上首分是縣丞、胡珍,他在胡珍下手坐。
坐定以後,田徹問王弼,說道:「縣君把我從城上叫來,不知是為何事?」
王弼慌慌張張地說道:「哎呀,哎呀,田公,我請你來,還能是為何事?郡兵已敗!屬正身死!田公,而今我城已無援兵,這底下來,可該怎麼守才是?」
胡珍亦是驚恐,說道:「田公,賊寇的叫嚷你都聽到了吧?叫咱們最晚明晚獻城,若不獻城,就要屠城,田公,這、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田徹端坐席上,撫摸長須,沉穩地說道:「想來二公對此,或是已有對策高見?」
王弼欲言又止,胡珍支支吾吾。
兩個人都是有話想說,但又不好意思或者不敢說的樣子。
田徹觀其兩人面色、舉止,心頭陡然一沉,一個不太好的預感浮現出來,他再去看對面坐的縣丞。縣丞巍然而坐,態度與王弼、胡珍卻不相類。田徹便問縣丞,說道:「公是何見也?」
縣丞說道:「不管郡兵是否已敗,屬正是否已亡,我等身為本縣長吏,有守境安民之責,自當與城存亡!賊寇所謂限期明日獻城,我等豈可聽之!」
說『獻城豈可聽之』的時候,縣丞的語氣頗是不滿和氣惱。
結合王弼、胡珍此際的做派,田徹是個聰明人,當即就明白過來,這必定是在他到來之前,就在剛才,王弼、胡珍已向縣丞表露出了投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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