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1 電影
十七世紀的日本,從來就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當然,名義上日本還是一個統一的國家。日本實質性的最高權力機關,幕府掌握著全日本最強大的軍隊,占據著最富饒的土地。然後剩餘的廣闊土地,卻被各式各樣的大名占據著。這些大名又分為親藩、譜代大名與外樣大名。
親藩意思就是跟德川家有血緣關係的大名,因為血緣的紐帶,這些大名自然會擁護德川幕府;譜代大名,指的是關原合戰前就追隨德川家康的大名,這些大名身為德川家的家臣,忠誠度也很高;外樣大名則不同了,或者是在關原合戰中投降的,或者是與德川家康同為大名的人。
當初德川家康沒有能力吞掉這些大名,只能捏著鼻子承認其存在,並且繼續存在下去。這些大名對於德川幕府來說,無疑是最為警惕的對象。所以當初德川家康採取種種辦法,讓親藩、譜代與外樣大名雜亂地居住在一起,讓親藩與譜代監視那些跟幕府心思不一的外樣大名。
說起來,日本這種狀況倒是頗有些真正意義上的封建分封。只不過是建立在武士體制下的封建分封。天皇被完全架空,天下最大的軍閥頭子就是幕府,幕府之外便是各式各樣的大名。
當然,造成這種狀況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幕府雖然最強大,但也沒強到跟全日本的大名開戰的份兒,否則從人性貪婪的角度考慮,但凡是有機會,德川幕府肯定會很高興複製一個大一統的小明朝出來。既然沒法消滅,那就只能監視。所以歷代幕府將軍最大的職責,就是監視、打壓各地的大名……尤其是外樣大名。
不但規定每年大名們必須要到江戶居住,還有遣送妻子做人質,尋個錯就降低大名的收入……總之能使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可悲的是,幕府的打壓一直持續到了明治時期,結果到底被外樣大名組成的聯軍完成了倒幕運動。
從中不能看出,這些個外樣大名,自始自終就從沒認同過德川幕府。而現在德川家光的五千澳式火器軍練成了,秉承著小日本的傳統,玩兒著三段射擊。十幾門拿破崙火炮轟擊著,然後數千士兵排成三列陣線交替射擊。哪怕是m1644發煙並不多,可幾千支步槍連續的開火,依舊讓步兵陣列前沿升騰起了濃密的煙霧。在場觀看的眾人,德川家光滿意異常,臉上掛著微笑躊躇滿志,也許他所取得的成就最終會超越先祖德川家康也說不定。真正意義上的統一日本,絕對可以名留青史了。與德川家光的高興恰恰相反,在場的大名們,不論是親藩、譜代還是外樣大名,一個個面若死灰,感覺糟糕到了極點。
所有人都認識到一個問題……平衡被打破了。幕府掌握著這麼強大的軍隊,足以蹚平所有的大名。
「德川家光就是個蠢貨!」外交部副部長韓旭撇著嘴不屑地說著:「他最為愚蠢的就是早早的暴露出來幕府新軍,讓所有的大名都警惕了起來。他原本以為會震懾住那些大名,卻沒有想到當日下午就有無數大名派遣的特使潛入我們在江戶的貿易點,不問價錢地瘋搶澳洲軍火。」
「這跟愚蠢無關。」常師德有些替躊躇滿志的德川家光感到悲哀:「那個老小子只是錯誤地估計了澳洲與幕府的關係,並且太注重《江戶條約》了。」
對日攻略,經過大傢伙的討論,最終被邵北所歸納。按照其計劃,日本最終會重歸戰果時代,戰亂不斷。大名們打生打死,一邊瘋狂地消耗著澳洲軍火,一邊用盡一切資源去購買澳洲軍火。然後澳洲還會無恥地在局勢明朗的時候偏幫某一方,從而讓局勢重歸於不明朗。
戰亂,會帶來大量的軍火訂單。相信嘗到火器甜頭的日本人,絕對會丟掉費時費力的武士刀,然後當掉最後一條兜襠布買上一把澳洲步槍隔著幾百米把他的敵人擊斃。戰亂,還會帶來大量的人口。儘管島國民眾的思想有些極端,但不能否認日本人其他的優點。比如足夠聰明,比如服從強者,比如任勞任怨。刨去穿越眾骨子裡的民族仇恨,日本人絕對是最後的移民來源之一。而按照國會的設想,未來幾十年,日本會成為澳洲移民第二大來源地……起碼日本人要比東南亞的土著猴子要強把?
狠狠地揮桿,然後尷尬地看著白色的高爾夫球變成了兒時的石頭子,在小溪上頭連續打出三個水漂之後,常師德暗自咒罵了一聲,繼而問道:「有合適的目標了麼?」
「我個人看好薩摩藩與長州藩,這兩個藩一向都是桀驁不馴,恩,彼此之間仇恨值還挺高。然後情報部給了另外一個建議,上杉家。」
說話的光景,一名黑制服的文官悄悄跑了過來,而後分別遞給兩人各自一張請帖。常師德展開略微秒了幾眼,隨即苦笑連連:「加起來就四家電影院,其中只有兩家是專業的,算什麼全球上映?秋大導演拍的片子不見得怎麼樣,這吹牛的本事見漲啊。」
「你太刻薄了。」韓旭笑著說:「理論上來講,秋大導演的電影在全球所有有電影院的地方都上映了,這不叫全球上映叫什麼?」
常師德笑聲連連。
二人並肩又走了一段,全然忘了他們是在打高爾夫。
「明天就走?」
「差不多,一切順利的話,明早出發。」
常師德點點頭,繼而語重心長地說:「早去早回,今年的全體大會,很有意義啊。」
「我肯定不會錯過就是了。」韓旭笑著答應下來。其背負的雙手,還捏著一封雅致的請柬。上頭赫然是一部電影的宣傳畫,那畫面中間赫然寫著電影的名字:《南京!南京!》
……
麥克蘭現在很興奮。他站在棧橋上,不顧船體的起伏,全憑著雙腳站立在那裡,高舉著望遠鏡打量著遠處的港灣——峴港。
在其乘坐的旗艦左右,九艘武裝商船依次排開。而在武裝商船之後,則是大大小小的中國式硬帆船。那些帆船的頭尾,赫然掛著大大的鄭字旗。當然,此鄭非彼鄭,不是鄭芝龍,而是鄭彩。那上百艘的各色船隻,已經是鄭彩的全部家底了。
「一切都在掌握中,先生。」大鼻子船長用流暢的普通話報告著:「安南人的小漁船,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甚至只需要一次齊射,我們就會把這座城市變成廢墟。」
麥克蘭很滿意,但這不是讓他高興的主要原因。戰鬥是次要的,戰勝是必然的……足足十艘武裝商船,全部裝配的都是120mm口徑的拿破崙。甭說是一直都奉行跳幫戰的安南人了,就算是面對同時期的歐洲強國海軍,這支艦隊都會輕易地戰勝。所以這註定是一個過場,就如同當初邵北敲開日本國門那樣,宣示武力,震懾宵小,然後本著這年頭誰拳頭大就聽誰的話的原則,安南人會在哭爹喊娘聲中答應麥克蘭的要求——開放國門,劃出租借。
這有些無聊,絲毫沒有挑戰性。所以這不是讓麥克蘭高興的原因,雖然毒販子很樂於見到自己的資產迅速增長。真正讓他高興的是,他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進行販毒大業了。
旗艦的船艙里整整齊齊碼放著總重量超過一噸的鴉片,床頭的皮箱裡裝著他親手提純出來的海洛因。而在遙遠的馬尼拉庫房裡,則堆放著更多的毒品。等待著前兩者順利打開市場,繼而一股腦地傾銷過來。
「我果然是個天生的毒販子,骨子裡都是販毒的基因。」麥克蘭愜意地想著。
而站在其身後一步遠的鄭彩就沒那麼好心情了。原本的鄭家集團第二大勢力領導人,刻下臉上寫滿了悽苦。雙目有些離散,似乎根本就沒有聚焦,目光飄遠,越過了那些驚恐中想要逃離峴港,或者硬著頭皮迎上來的小漁船,飄遠,再飄遠,一直飄到雲端。然後暗自嘆息著自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內訌,出走,投靠澳洲人,被發現,然後火拼……鄭彩原本以為自己投靠過去,澳洲人會很樂於接受。為此他甚至準備了談判細則,用以得到澳洲人更多的援助。結果不但什麼都沒有得到,還被該死的澳洲人擺了一道。那個什麼外交部長,前腳自己與其會面,後腳就把自己要投靠的消息賣給了鄭鴻逵。於是乎更大規模衝突爆發了,虧著鄭彩留下的主事人見機早,趁著鄭芝龍還沒發動,趕忙逃了出來。饒是如此,追逐之中,也讓鄭彩損失了二十多條船。
而那時候鄭彩正在南京的一家客棧中等待消息。等那個可惡的外交部長理直氣壯地告訴鄭彩這一消息的時候,鄭彩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他那時候就知道,一切都完了。老巢丟了,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選擇投靠澳洲人……無條件的投靠。從此以後安心去當澳洲人的一條狗,讓咬誰就咬誰,看到肉只能流著口水,眼睜睜看著澳洲人吃個差不多,而後丟跟骨頭過來。
到了現在他只能感嘆一句,際遇無常,造化弄人……
峴港方向一片慌亂。有些小船脫離港口,四散而逃;剩下的在度過了最初的慌亂之後,勉強組成了一個亂糟糟的陣型。其中一艘快船迎風破浪劃將過來,看樣子安南人試圖通過談判來消除彼此的『誤會』;更有兩艘西洋帆船,一艘升起了東印度公司的旗號,另一艘升起了葡萄牙人的旗號,旗幟鮮明地脫離戰團,打算在一旁觀望。
「老闆,我們的盟友打來旗語,詢問我們的意圖。」大鼻子船長放下望遠鏡說道。
麥克蘭呲呲牙:「看起來我們的盟友有些神經過敏了……告訴他們,這是一次非官方性質的,完全出於商業考慮的遠征。」
拗口的話語讓普通話流暢的大鼻子船長目瞪口呆,反應了好半天才明白這麼一大段話語的真實意思:「我立刻去辦。」
不滿地瞟了船長一眼,麥克蘭開始無聊起來。於是他將望遠鏡丟給旁邊的二副,說了句:「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們了,我去享用午餐。」
「長官,可是對方打算談判。」有人指著飛馳而來的小船說。
「那就談判,如果對方答應我們的條件最好。如果不答應,那就打到安南人答應為止。登上峴港之前別來打擾我。」麥克蘭頭也不回地說道。
旗艦上的高級雇員兩兩相望,目瞪口呆。良久,大鼻子船長總算記起了職責。他先是通過無線電聯繫上了拉齊維爾號,通報了指揮權下放的消息,然後順理成章的讓級別最高的水野義川接替了指揮權。
有些時候不得不承認,水野義川這傢伙做起這一套來簡直就是輕車熟路。先是惡人先告狀地指責安南人意圖襲擊澳洲武裝商船,緊跟著就獅子大開口地提出了賠償條件。賠款、租借、領事裁判權,一樣都不能少。然後在安南的小官僚摔案而去之後,海戰打響了。
炮聲連綿不絕,自以為處於安全區域的安南船隊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拿破崙炮的射程讓安南人瞠目結舌,甚至足足挨了兩輪炮彈之後,那位安南人的海軍將領才想起來要反擊。海軍將領很有勇氣,但他顯然高估了艦隊的勇氣。指揮旗在炮彈掀起的海浪中四下飛舞,而那些本應該響應號召發起決死進攻的艦隊卻在四散而逃。
就如同麥克蘭預想的一樣,結局早就註定了。而此時此刻,毒販子麥克蘭正端坐在船長室里,一邊聽著從留聲機里傳來的《費加羅的婚禮》,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面前的烤乳鴿,同時眼睛緊緊盯著桌面一側的筆記本電腦。電腦里正放著黑白畫面的偽紀錄片電影《南京!南京!》
「名字俗氣,刻意模仿。演員過於做作,缺少激情。本來是發生在揚州的事兒,非要起個破名叫《南京!南京》,難怪秋寒煙是拍紀錄片的。這水平放在現代也就配拍av……」
……
南京。
大校場騰出了一塊還算寬敞的地方,臨時搭建了一塊舞台。舞台上又樹了一塊碩大的幕布,舞台腳下則是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二十幾排椅子。中間還刻意留出了過道。留心觀察還會發現,那些椅子所在的土地,明顯是梯次增高。離舞台越遠,地勢越高。這是稍早的時候,金吾衛發動了二百多軍士,忙活一天的成果。
那些椅子的後方,擺放著一台放映機。放映機的旁邊還放著一台留聲機……而不是鋼琴。旁邊幾名留著短髮的澳洲人,一邊忙活著,一邊嘶嘶哈哈地跺腳呵手。十二月的南京城沒有北地那種刀子一般的冷風,更不會將人凍成標本。只是那一股陰冷的氣息,讓這些習慣了澳洲氣候的移民極其不適應。便仿佛待得時間長了會冷到骨頭裡一般。
舞台的旁邊,有一台正在冒煙的蒸汽機。吭哧吭哧地運行著,帶動著發電機運轉。可憐的熱能轉化率只將不到百分之六的機械能轉化為了電流,繼而帶動了周遭幾根竿子上挑著的白熾燈,讓這片區域一片明亮。所以陸續走過來的達官貴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幕布上方的橫幅:《南京!南京!》大明首映禮。
有早到的穿越眾,裹著沉重的並且市場露出鴨絨的羽絨服,聚攏坐在一起,牢騷不斷。
「一個紀錄片,用得著這麼隆重麼,還搞什麼首映禮?矯情!」
「也不能這麼說,不管怎麼樣,這片子也是本時空第一部電影。紀念意義非凡。」
「按說搞首映禮也得放在澳洲吧?南京這地方連個電影院都沒有……別說電影院了,就是連個大點的房子都找不著。跟這兒搞首映禮,太過形式主義。」
「南京不是沒地方……文華殿、太廟,地方多了去了,問題是秋大導演借不來。嘿嘿,沒發現秋導這兩天一直黑著臉沒給邵北好臉色麼?」
「小聲點,這事兒知道就得。萬一讓邵北那個腹黑的傢伙聽到,你就等著倒霉吧。」
「噓!邵北來了,別說了。」
在他們說話的光景,達官貴人們陸陸續續地抵達。而後在檢票員禮貌的詢問下,錯愕地遞出一張紙片,跟著在一名拿著手電筒的員工引導下就坐。話說今兒到場的,就沒一個小人物。大明朝的實權人物悉數到場。而極其有默契的是,往往是位小權卑的越早到,越位高權重的越後來。內閣第二號人物史可法剛剛落座,人影一閃,接著燈光便瞧見邵北跟大明首輔馬士英並肩走了過來。
「……按照邵部長的說法,這電影便是如崑曲一般?」老馬有些不滿地說道:「既是看戲,早一日晚一日又何妨?」
邵北呲呲牙:「首輔閣下,我向您保證。您會看到一出完全不一樣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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