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超夾著公文包出了招聘大廳,來到外面,卻見外面實在是……沒人!
放眼看去,只有寥寥幾個人湊在一起閒談,既然來到這裡,就都是要來找工作的,又有誰會把時間浪費在大廳外面?
除了這寥寥幾個人,就是一條悠閒的野狗在停車處翻撿著垃圾,用鼻子聞聞這,聞聞那,最後追著一隻嗡嗡叫的蒼蠅一路小跑。
那隻蒼蠅卻是被一股水果的香味吸引,一路嗡嗡,最後終於趕赴到了一棵雪白的鳳梨身上,可是還沒等它站穩腳跟,就呼地一聲,被一條毛巾驅趕走了。
後面追趕它的那隻野狗,也被甩來的毛巾攆走了,跑幾步過回頭,就些不死心地衝著門口處擺攤賣水果的水果阿伯大聲吠叫。
水果阿伯穿著一身掉了扣子的綠軍裝,腳下擠拉著一雙沾滿泥巴的解放鞋,此刻正蹲在大門口擺著筐子賣水果。
南粵這種地方最常見的水果就是鳳梨,因為氣候原因,鳳梨汁多,肉甜。閒暇之餘吃顆鳳梨,可以生津止渴,又可怯熱解暑。
此時,那阿伯的生意卻是不好,由於來這裡走動的都是應聘人員,本身生活就很艱難,又有幾個捨得花錢買水果吃。
一個黑瘦的小孩可能是他孫子,穿著一件露著肩膀的破爛小汗衫,汗衫上畫著一枚印有「長征一號」字樣的火箭,此時正在一隻竹篾編織的挑筐中爬進爬出,拿著一隻綠色鐵皮小青蛙玩耍;阿伯則耐心地用毛巾擦拭著鳳梨,把飽滿漂亮的鳳梨擺好在攤子顯眼處。
忽然,小孩不爬了,把指頭放進嘴裡,歪著髒兮兮的小臉,可憐巴巴地對水果阿伯說:「阿爺,肚肚餓。」
水果阿伯就慈祥地摸著他的小腦瓜,說:「先忍著,等阿爺賣了水果,就給小孫孫買好吃的。」
「阿爺,買什麼好吃的?」
「我們家小孫孫愛吃什麼?」
「阿爺,我要吃蝦餃。」
「那就買蝦餃。」
「阿爺,我要吃粉腸。」
「那就買粉腸。」
說到這麼多好吃的,水果阿伯這才覺得自己肚子也餓了。
一大早他們從潘禺鄉下挑著兩大筐鳳梨來縣城賣,在火車站找不到合適的地點,好不容易找到能擺攤的地方,卻被別的賣水果的同行驅趕。
無奈他只好挑著擔子,走兩步,就吆喝兩聲。然後聽人家說這裡在趕會,人多,於是就匆匆忙忙趕了過來,可是攤子已經擺了很久,卻連一顆鳳梨都沒賣出去。
從早上到現在,一粒米都冇的吃,水果阿伯只覺得肚子咕咕已開始咕咕亂叫。可他只能忍著,沒賺到錢,又有什麼資格買吃的喝的,回去後又怎麼和老婆,兒子和媳婦交代?
「是啊,反正這會兒又不累,吃不吃飯都一樣,能省一頓是一頓,只是苦了小孫子。」水果阿伯心中嘆口氣,再次伸手摸了摸小孫子的頭。
這時候,宋志超走了過去。
宋志超蹲在地上,用手撿起那些鳳梨,一個個看看。
見有顧客上門,水果阿伯顧不得許多,忙熱情招呼:「這些鳳梨都是俺們自家種的,水多,肉甜。」
宋志超拿起來在鼻子下聞了聞,「多錢?」
「論斤稱,一斤兩分錢!」水果阿伯生怕這唯一的顧客被價格嚇跑,報了一個最低價格。
宋志超掃了一眼,「全部,多錢?」
「什麼?」水果阿伯沒聽清楚。
「我問你這些水果全部需要多錢?」宋志超指了指攤子上擺著的,還有筐子裡裝著的。
水果阿伯有些發懵,小孫孫在筐子中瞪著烏溜溜的黑眼睛,含著手指好奇地看著宋志超,不明白他在跟爺爺說什麼。
「你說……你要全部買下咩?!」水果阿伯有些不自信地問了一遍。
宋志超點點頭,「一共多錢?」說話間,就打開了自己提著的公文包。
「一斤兩毛錢,這是一百二十斤,一共兩塊四毛錢!」水果阿伯激動地說,臉上刀刻的皺紋都在顫抖。
宋志超沖水果阿伯露出一個笑臉,掏出五塊錢遞過去。
水果阿伯忙把錢接過去,可是馬上就犯難了,把自己藏在腰間的布包打開,一層包著一層,打開全都是一分二分的硬幣,數了數,一共才一塊三毛錢,根本就沒有足夠可以找零的錢。
「對唔住啊,我這……錢不夠,你稍等,我去小賣部幫你換開先。」
「不用找!」宋志超說,「待會兒你幫個忙就行咯。」
「做什麼?」
「待會兒你就知。」宋志超笑了笑。
……
招聘大廳內依舊悶熱異常。
無數應聘者像熱帶魚般游弋在擁擠的大廳中。
拿著手帕,擦拭著汗水。
仰起脖子,喝著帶來的白開水。
口乾舌燥,兩眼發花地盯著各個招聘台。
在他們看來,在這樣的天氣找工作實在太難受,如果能夠吃幾顆甜美爽口的水果該多好。
就在這時——
「快去外面吃雪梨!」
「外面在派發雪梨,去晚就冇得吃!」
「趕快先!」
隨著叫喊聲,就見一撥人朝外面沖了出去。
正在面試和應聘的人有些發懵,搞不懂發生了什麼情況。
不過很快,消息就反饋了回來。
「真的,外面在派發雪梨咩!」
「好好吃的,又脆又甜!」
正在觀望的其他人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不再猶豫,直接往外沖了出去。
那些正在應聘的,還有正在面試的,只能一臉羨慕地看著其他人,心中像貓兒撓痒痒般,充滿鬱悶。
畢竟在這樣的年代,免費的水果可是不多。
很快,連二樓招聘大廳管理部的人員也被驚動了。
辦公室內,那個欲求不滿的老婦女正在喝著胖大海泡製的茶水,然後就見自己身邊的工作人員越來越少,忍不住握著茶杯下樓去看,不禁一驚,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廳,竟然也變得稀稀疏疏,人都跑去哪兒了?
一問才知,大家都跑外面去領免費水果了。
此時,老婦女十分納悶。
她和很多人一樣,心中泛起一個大大問號:外面究竟在搞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