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仙為禍 【十五】彌彰

    重離漸漸合上雙眼，琉璃見狀，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坐下，又將手上一團毛絨瞬間丟入他的懷中，「哧」一聲笑道：「你看你看，小兔子喲~」

    嗅得是兔子味兒的重離眼也懶得睜開了。幾日來，這把戲她玩了太多次。起初他還會驚訝她會捉兔子，現今他也興意闌珊了。琉璃見他一動不動，咬住唇，又伸手把小兔子從他懷裡撈了出來。不一會兒，她呵欠連連，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借身後樹幹靠著睡著了。

    只有慕容紫英，仍是萬般清醒。

    一人離火堆百丈遠，心也寒涼。

    「怎麼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春天再暖，到了深夜那寒意也是不容小覷。」柔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隨即而至的雙肩一沉，整塊背也溫暖起來。慕容紫英詫異回頭，卻正迎上柳夢璃淺笑著的眉眼。

    「你……」慕容紫英難以置信。

    她回來了？她竟然回來了？

    側目往肩上看去，那溫暖正是由柳夢璃手執著的披風傳來。

    「你瘦了很多……」她哀了雙眸。

    「你也是……」慕容紫英幾乎不敢看她。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害怕這只是一個夢境。但瞬間又想到了奚仲的話，想到她從未改變過的心意，他臉上所有喜悅表情立刻斂收，換回了尋常的冷峻。柳夢璃被他的變化弄得微微一怔，然而更專注的凝視他的眼道：「如果……如果不是這次差一點死去，璃兒還不知道，你對於我來說……璃兒這幾日、這幾日很是想念你……」

    慕容紫英的心臟瞬間狂跳，但他一邊在心裡道：這只是她意識受牽制罷了。一邊又岔開話題：「傷可痊癒了？」

    「嗯？」臉色微絳的柳夢璃一滯，而後點頭：「在幻溪陵住了幾日，自然是好了。」

    「那便好。」

    柳夢璃初來的欣喜被他的冷淡沖刷得成粉成灰，看著他現在，又想起十日前他們還是那樣靠近，如今卻是遙不可及，心也寒了。

    收在水袂里的手還拽著這幾日裡她日以繼夜趕製出來的，以紫晶石研磨成粉，再用萬年冰蠶絲染而編之的劍穗。中間她還故意綴上了紫晶石，只是如今那冰涼的紫晶，變得異常硌人。

    而接下來的一番話，更是讓她傷心欲絕。

    「其實夢璃，菱紗的事……這幾日我想了很多，狐妖時來侵犯，你身子虛弱，不能再受傷。加上你……你心裡放不下天河，倒不如讓我一個人去做完這剩下的事。你……回青鸞峰吧。」

    柳夢璃輕應一聲，臉上不覺已是濕潤一片。抬袖掩去失態的樣子，順勢一拂轉身：「我去看看離兒。然後，就會回去。」

    重離其實也是淺寐，作為仙族，若不是體力過於透支，他是斷然不會深睡的。所以當柳夢璃離他還有十步遠時，他就睜開了眼。

    「璃兒？！」重離萬分欣喜。但見身旁琉璃睡得正香，又抑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抽身，朝柳夢璃走去。

    火光映襯她的臉，容顏慘澹，連一抹淡笑也極為勉強。

    「璃兒，你的臉色很不好。」重離若有所思，「你不開心嗎？好像哭過了……」

    柳夢璃略一搖頭，抬手拂發笑道：「哪有哭過？你看錯了……」餘光觸及睡得正香甜的琉璃，柳夢璃續道：「她跟你們在一起？你可要照顧好她。」

    重離稍嘟囔一句，把關於琉璃的事情大致跟她說了一遍。柳夢璃思忖道：「連你的招數都能躲過……又是凡體……那應該是天賦異稟，或者藉助神物……」

    此刻，琉璃動作有些大的翻了個身。怎知身旁無人，竟直接往地面摔去。晚間鈴鐺突然「叮叮」響起，柳夢璃遂是明白了。

    「唔，痛……」她嘀咕一句，揉揉眼睛撐地坐起。待到周遭事物在視野內逐漸明朗，她立刻驚道：「柳姐姐你回來了！」

    「嗯，琉璃。」柳夢璃走過去，順道將她扶了一把。目光定在她腕間，只見那五彩絲線上，並排著三個鈴鐺。中間的呈紅金色，體積最大，上面芍藥紋浮刻，圖樣最密處，又刻著幾個類似小篆的字。兩旁的鈴鐺則稍小，上面卻是光整的。柳夢璃暗暗把鈴鐺樣子記下了，又不動聲色的站好。

    不得不開始懷疑琉璃的身份。難保那鈴鐺不是跟帝女翡翠一樣，又隱藏妖氣的作用。

    柳夢璃抬頭一撫鬢髮，忘卻了尾指上正繞著一份未送出的禮物。簡雅的穗子掉落地面，重離手快，立刻將它拾起。

    「璃兒，你不是不用劍麼？拿劍穗來做什麼……」

    柳夢璃被問得一怔，而後嘆口氣，輕聲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言畢，她向前伸出手。也就在重離將把穗子擱在她掌心那刻，鎏紫劍身自二人手隙間一晃而過。柳夢璃瞬間收手，往左邊看去，卻是慕容紫英那柄貼身魔劍在搗鬼。而劍穗，也穩當的掛在了劍柄上。

    一枚紅光在劍下偷笑，遂又舉劍往慕容紫英處飛去。

    「……」柳夢璃訥訥，也不再管它。只是又嘆一口氣，強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琉璃與重離對視一眼，皆感到莫名其妙，一同開口：「你要去哪兒？」

    「去照顧故友。」頓一頓召出司幽，「他眼睛受了炎刺傷，看不見……」

    「咦？炎刺……」琉璃質疑一聲，眨眨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麼：「炎刺冰魄，相生相滅……原來柳姐姐入海，是為了尋冰魄子……」

    此話剛落，柳夢璃霎時吃驚：「琉璃，你的意思是，用冰魄子可以治炎刺傷？而且，那冰魄子就在海里？」

    「……柳姐姐你不知道？」

    看著琉璃天真無邪的臉龐，柳夢璃連連搖頭，同時又不得不在心底對她再生幾分幾分戒備。冰魄子，自己對它的了解也是淺嘗輒止罷了，哪知道它有什麼用？更何況，既然冰魄子是生在深海里，一個小女娃又何從得知？想起先前重離所說，以及她孤注一擲般跟他們上路——除幾隻妖為了出氣。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

    亦或是，這本來就是個藉口。

    細想琉璃腕間上的字體，將那一筆一划打亂再重組。

    「凡儒行？」柳夢璃心一頓，當即脫口而出。

    「柳、柳姐姐……」琉璃臉色一瞬蒼白。

    風梭梭，影襲襲，疑音無問而自起。

    正是怪異的沉默，慕容紫英緩緩走來，趁柳夢璃和重離分心，琉璃忙抓住這一絲逃走的空當。

    但重離從小氣盛慣了，見琉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立刻往前追去。

    只剩兩人對望。

    慕容紫英緩緩抬手，只見其指尖懸著方才被魔劍帶走的劍穗。柳夢璃側頭一拂鬢髮，臉上多了些赧色。聽到他低低的笑：「該是我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不知。」

    「……何出此言？」柳夢璃冷淡一笑。手起光落間，人已不見。

    藍光從慕容紫英身後幽幽而出，含些笑道：「紫英哥哥，你應該去追夢璃姐姐的。小葵小時候經常被哥哥捉弄，然後小葵就會偷偷藏到皇宮的角落裡，讓哥哥找不到……」說到此處，藍光突然泛紅，高了語調繼續道：「你怎麼跟個悶葫蘆似的，老讓女孩子主動！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