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小沈姑娘說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楊瑾忽然欣慰地笑了。
他當然不是笑沈初瑤傻乎乎的,輕易被他忽悠到,而是高興於沈初瑤現在單純得像一片白紙的思想。
她是挺文藝的女孩,但還沒有文藝到一頭鑽進理想主義的牛角尖的地步。
文藝是好事,但接點地氣,才不會是無根的浮萍,拉都拉不回來。要是那樣,沈初瑤只會成為第二個三毛,在異國他鄉的夢境中漂泊一生。
幸好,她的人生觀、世界觀還沒完全定型,還可以被正確地引導,可以成為一個熱愛文學,熱愛詩與遠方,同時也熱愛生活,熱愛現實的人。
「因為剛才我教你說的這些話,都是對的啊,世界確實並不美好,人性也有好有壞。要是單純地說一些假大空的話,你自己都無法認可,更不用說你的爸爸,他的閱歷、見識,肯定比我們更深更廣,是不是?」楊瑾微笑道。
就是因為很真實,這些話也才引發了沈初瑤的思考。
有了思考,楊瑾想要她理解的「現實」,才會在她沒有察覺的時候,書寫到她的那張白紙上面。
「那這樣的話,旅行還有什麼意義呢?哪兒都一樣,並沒有一個真正完美的地方值得我們去旅行。」沈初瑤糾結了起來。
在少女懵懂的心靈里,她總是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總是覺得旅遊能看到色彩繽紛的景色,更是覺得楊瑾給她說的那些美景、那些城市都是絕頂的好。
而楊瑾現在又將她拉回到了現實,告訴她沒有完美無瑕的地方,即便是外國,也有數不盡的糟粕。
理想和現實一下子就產生了強烈的碰撞,讓她無所適從。
「人世間就是這樣啊,沒有所謂的完美,沒有所謂的最好,我們能做的只是避免最壞。永遠都不要用最好,來拒絕較好。」
「很多文章、書籍、電視宣傳里,都會忽悠你什麼什麼最好,但如果你接受了這個設定,真正去看的時候,就會大失所望,它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甚至也沒咱們國家的美景那麼好,大家都是比較好而已。」
「而我們去旅行的意義是什麼呢?是用一種包容的心態,去欣賞人世間擁有著瑕疵的美。那不管是國內的美景,國外的美景,不管是城市的風光,還是自然的秀麗,我們都能樂在其中。」
楊瑾句句珠璣,讓沈初瑤聽得目眩神迷。
好有道理啊!
她越琢磨,越覺得楊瑾說的話像一盞明燈,一下子就把她不明白的地方全都照亮了。
「要喝水嗎?」楊瑾的話讓她回過了神。
只見楊瑾就跟帶了一個百寶袋一樣,又從旁邊的袋子裡拿出了一瓶一模一樣的礦泉水,當著他的面,「啪」得擰開了。
其實,沈初瑤自己帶了小水壺,但楊瑾都把水擰開了,她也不好意思不要。
「謝謝。」小沈姑娘伸出雙手,禮貌地接了過來。
楊瑾把她的蓋子放在桌子上,讓她喝完水自己擰回去。
不過,沈初瑤沒有急著擰,她捧著水瓶,先認真地跟楊瑾說她的理解:「原來是這樣,就好像你說的巴黎,可能是會有點亂,但我們把目光放在它的夜景里就行!然後京城也不是十全十美,但我們去看下過雪的故宮,去欣賞美景就行!這才是旅行的意義,我說得對嗎?」
說完,她才捧起水瓶,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對,但不完全對。」楊瑾眼珠子一轉,不動聲色地說。
「不完全對?」女孩疑惑地抬起腦袋,她的嘴巴被瓶口壓得有點紅,但清涼的礦泉水浸潤之後,原本就很嬌嫩的唇瓣顯得更加晶瑩剔透,像是塗了飽滿水潤的唇釉一樣。
不得了,不得了!
楊瑾都不敢多看。
「嗯,其實吧,我覺得旅行最美好的一點,就壓根不在於去哪裡、看什麼。」楊瑾看著沈初瑤的眼睛,故意停頓一下,才接著說,「而是在於跟誰一起去旅行!這,才是旅行的意義!」
旅行的意義,可以是文藝女青年最喜歡的一首歌,也可以是他忽悠人家女孩子的一個小伎倆。
沈初瑤這回反應得很快,眉眼彎彎地笑起來:「你不就是怕我不帶你一起去旅行嗎?我都說了我們呀!」
女孩的眼睛也跟她水潤的唇瓣一樣,重新煥發出了快樂的光彩!
......
楊瑾在圖書館混得如魚得水,他老子,不,他老爸楊漢東卻在新成立的聯合工作組混得不怎麼如意。
「小梁,你這樣,今天下午三點集合開會,這是四個部門的人員名單,你給他們都發信息通知下去。還有你要負責寫好會議記錄,會議結束之後,今晚寫一個短報給我。」
在楊漢東翹首以盼的等待中,侯冬輝拎著公文包進來辦公室,但他點名的,還是年輕的梁亞勤,坐在後面裝模作樣拿著筆不知道在稿紙上勾勾寫寫什麼的楊漢東就好像空氣一樣,被他忽略了過去。
楊漢東心裡那叫一個失落啊!
怎麼侯主任眼裡就只有小梁?
他難道就不覺得年輕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嗎?
做會議記錄,寫短報,他楊漢東也能做啊!
他楊漢東也是文化局辦公室有名的筆桿子,他不僅能寫好單位的文件,還經常向報紙投稿,西原日報的文藝百花板塊都偶爾會刊登他的小豆腐塊。
怎麼能只把工作交給小梁呢?
楊漢東眼巴巴地看著侯冬輝走開,辦公室又恢復了安靜的狀態。
「要不要找侯主任說說?」楊漢東有些糾結。
他有心想「分擔」一些工作,但又覺得拉不下面子。
他在單位也工作了這麼多年,不想給別人一種急於跟年輕人爭風頭的不好印象。
但是啥也沒做,是不是就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
這還談什麼讓領導看到你能辦事,而且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呢?
就在楊漢東愁眉苦臉的時候,侯冬輝忽然折返了回來。
「漢東,你過來我的辦公室一下。」侯冬輝向他招了招手。
主任想起我來了?
「好!主任,我現在就來!」楊漢東喜出望外,起身的時候,膝蓋還被桌腿磕了一下。
......
晚上,楊漢東拖著一身的臭汗回到家。
在飯桌上,他話不多,聽著兒子楊瑾在那裡嘰嘰喳喳地誇他媽媽做飯好吃,他幾次想要開口說一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嘴巴蠕動了幾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幹嘛了?那個什麼工作組的事,進展得不順利嗎?」聶蘭秀跟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夫妻,對他的性格當然是瞭若指掌,在楊瑾吃完飯出去溜達之後,聶蘭秀便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關心地問他。
「哎,也不是不順利,就是......就是覺得有些憋屈。」楊漢東本來想用一個好一點的詞,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但他又確實需要跟別人好好地傾訴一番。在老婆面前,他最終還是如實地說出了心裡的感受。
「發生什麼事了?要是做得不開心,你就不做唄!像以前那樣,你就在辦公室寫寫稿子,發表一些文章,不也挺好的嗎?」聶蘭秀也曾望夫成龍過,但後來看到他確實不是那塊當大官的料,便也自己調整好心態,只求生活過得去,穩穩的幸福就行。
「主要是,侯主任他讓小梁去組織會議,讓小梁來做會議記錄,寫報告。然後讓我去清理辦公室給聯合工作組,給他們安排大巴車,乾的全都是髒活累活。我就不能理解!」楊漢東打開了話匣子,就索性把他積壓了一天的怨氣全部發泄出來。
「小梁做的那些,我也能做啊!而且小梁能有我做得好嗎?他才工作幾年?他還不是中文專業出身,文筆也沒有我好,寫的稿子主任還要拿去改,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主任讓他去做這些,卻不讓我來做!」
聶蘭秀明白了,難怪楊漢東今天回來,大汗淋漓不說,平時要自己給他熨燙得筆挺的白襯衫都多了一些褶皺,還有點灰撲撲的感覺。
原來他今天幹了一天的髒活累活啊!
「你要不要跟主任說一說,讓他也分一些文書類的工作給你?」聶蘭秀試探地給一個建議。
「還能怎麼說?分工都定了,我還能讓侯主任改啊?」楊漢東搖了搖頭。
聶蘭秀也不懂,她皺著眉頭問:「是不是這個小梁有什麼背景?或者他過年給侯主任送禮了?這個侯主任對他這麼重視。」
「應該沒什麼背景,他這個人就是沒骨頭,沒啥事就往主任辦公室跑,娟姐都說小梁會來事,不是匯報就是請示。」楊漢東酸溜溜地說。
侯主任的年紀也只是比楊漢東大五歲,楊漢東是看著他從自己的同事、前輩,升到副主任、主任的位置,然後自己還在原地踏步。
現在看來,比楊漢東還小十歲的梁亞勤都在跑步進官,很快他就得喊一個小年輕為領導了。
這讓楊漢東的心態怎麼不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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