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嘉這才想起後院的那家人。一筆閣 m.yibige.com
哭聲如此響亮,想必是個健康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母親是否安然無恙?
謝南嘉心中惦記,趁著四姨娘被官差問話的空檔悄悄去往後院,不想卻在夾道遇見了那家家主。
「姑娘,我正在找你。」他滿面喜色地走到謝南嘉面前,長揖一禮:「多謝姑娘,我家夫人順利產下一女,母女平安。」
昨夜燈光下看不真切,如今借著晨曦微光,謝南嘉方才看清了他的樣貌,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五官清俊,儀表堂堂,氣度從容不迫,一雙眼睛溫和中透著睿智,眉間一顆富貴痣給他平添幾分威嚴。
謝南嘉不由暗自讚嘆:此人真乃天生富貴之相。
「大人無須多禮,是夫人福大命大,方能遇難成祥。」謝南嘉福身還禮,「我聽到孩子的啼哭,正要過去看看,既然母女平安,我就放心了,大人一夜未眠,快去歇息吧!」
男人再次施禮:「還請姑娘告知姓名,等我到了京城安頓下來,定當親自去侯府拜.謝。」
謝南嘉笑道:「大人言重了,我不過是侯府的小丫頭,大人就算真的登門,只怕我也沒資格前去相見,大人若非要謝我,就將你的名貼送一張給我,他日我若有求於大人,還請看在今日的緣分上幫我一把。」
「姑娘放心你是我家夫人與孩子的救命恩人,但凡能幫的,在下定當不遺餘力。」男人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隻金簪雙手奉上,「實不相瞞,我乃新任吏部尚書安逸之,此行就是進京赴任的,因此還未有新的名帖,這簪子是我家夫人托我帶來答謝姑娘的,他日你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拿這簪子去找我或者我家夫人也是一樣的。」
原來是他。
謝南嘉心中微訝,安逸之的名頭,她早就有所耳聞,此人年少成名,是大周朝最年輕的狀元,最年輕的府尹,最年輕的巡撫,如今,又成了最年輕的尚書,並且還是掌管官員任免升遷的六部之首。
難怪氣度如此超群。
難怪官差盤查了所有人,卻獨獨放過他這一家子。
但他做為一個新任尚書,既不大肆宣揚,又不驚擾百姓,對一個小丫頭都能如此以禮相待,可見品德之高尚,為官之清正。
謝南嘉笑了笑,伸手接過簪子:「既如此,我就不和安大人客氣了,祝大人一路順風,步步高升。」
安逸之見她言辭有度,不卑不亢,一個丫頭竟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儀態端方,不禁暗暗稱奇,心說不愧是定遠侯府的人,見慣了大場面,看到一個吏部尚書都能無動於衷。
兩人各自在心中給了對方極高的評價,面上卻都不動聲色,互相施禮,告辭而去。
謝南嘉把那隻簪子和昨日白衣男子的玉佩放在一起貼身收好,喃喃道:「兒子,這都是娘為你積的福,以後對你有大用處的。」
官差經過一番盤查搜證,並無頭緒,四姨娘洗清了嫌疑,片刻都不願再耽擱,留下劉婆子的屍體,帶上謝南嘉和六名侍衛,重新啟程趕路。
路上,四姨娘問謝南嘉:「你先前為什麼說侍衛報官是對的?」
謝南嘉解釋道:「相信姨娘心裡也清楚,想要殺你的人是誰,假如咱們不報官,對方就會知道你識破了他的身份,為免你回去向侯爺告狀,恐怕更要不遺餘力地殺你滅口。
但是咱們報了官,大張旗鼓地把這事說成是盜賊入室謀財害命,這樣就會給對方一個咱們不知道他是誰的假象,興許她就不會那麼迫切地想要滅口了。」
四姨娘驚得瞪大眼睛:「袖兒,你當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呀!」
謝南嘉微微一笑:「姨娘又打趣我,我能想到姨娘也能想到,只是你受了驚訝,暫時沒理清楚而已。」
四姨娘說:「對對對,我就是太緊張了,當時真的好嚇人的,我根本想不了這麼多。」
侍衛頭領在外面聽到她們的對話,打心底里佩服謝南嘉,這丫頭沉穩又機智,還特別會說話,比府里那些久經歷練的丫頭都強了不止百倍。
因此,再看謝南嘉時,他的眼神就格外不同了。
謝南嘉也正要和他套近乎,趁著中途歇息,終於找機會問到了他的姓名。
他名叫馮倫,在此之前他只是侯爺身邊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侍衛,從來沒人注意到他,這回之所以叫他帶隊來接四姨娘,是因為侯爺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動用大陣仗,便臨時指派了他。
謝南嘉聽了暗自好笑,四姨娘昨日感動得痛哭流涕,說侯爺派了手下最得力的侍衛來接她,足可證明對她是真心疼愛的。
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隨意。
這話要是讓四姨娘聽見,不知她那一片痴心要碎成多少片。
近午時分,一行人終於到達了京城。
四姨娘激動地撩起車簾往外看,對謝南嘉感慨道:「終於回來了,雖然才一月有餘,我卻覺著像過了一年那麼久。」
謝南嘉看著車窗外巍峨莊嚴的城門,心緒如潮.水翻湧,四姨娘覺著是一年,於她,則是遙遙一生。
進了城,馬車穿街過巷往侯府而去,四姨娘情緒高漲,不停地向謝南嘉講述兩邊的街景,告訴她哪家的脂粉最有名,哪家的首飾最精美,哪家的點心最可口,哪家的裁縫最手巧。
謝南嘉興趣缺缺。
她對京城可比四姨娘熟悉多了,她常逛的鋪子,恐怕四姨娘連門都進不去,如今她對這些統統不感興趣,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儘快見到兒子。
隨著「吁」的一聲,馬車停下,馮倫在外面稟報:「四姨娘,咱們到了,請下車。」
四姨娘一下子緊張起來,顫聲道:「備轎吧!」
外面默了一刻,馮倫道:「咱們回來的突然,府里想必還沒得著信兒,勞煩姨娘下來走兩步,坐了這麼久,正好可以舒活舒活筋骨。」
話說得圓滑,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四姨娘沒資格坐轎,自己走進去就得了。
四姨娘又尷尬又氣憤,對謝南嘉小聲恨恨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定是那個毒婦不讓人備轎的。」
謝南嘉道:「姨娘既然心裡清楚,還是暫且忍耐,一切委屈等見了侯爺再說不遲。」
「你說得對,一切等我見了侯爺再說。」四姨娘借著台階下來,讓謝南嘉先下車,然後把她扶下去。
沒轎子也就算了,總不能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吧!
下了車,兩邊的守衛半恭不敬地見禮:「四姨娘安好!」
四姨娘咬了咬牙,實在沒辦法裝大度,勉強擠出一個笑。
謝南嘉默默地攙著她,目光從幾個守衛身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其中一個守衛身上。
根據宋策的形容,挨巴掌的應該就是他了。
謝南嘉微微勾起唇角,扶著四姨娘從側門進了府。
姨娘沒資格走正門,就連新婚當天也是一頂小轎從側門抬進來的。
謝南嘉倒是頭一回走側門,她雖然與世子不和,也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沒有誰敢讓她走側門。
四姨娘幽怨地看了眼正門,嘆道:「我這輩子都休想從這門裡走一回了。」
謝南嘉沒接話,問道:「咱們現在往哪裡去?」
「還能往哪裡去,自然是先去拜見主母!」四姨娘咬牙說道,仿佛要把「主母」二字嚼碎了吞進肚子裡。
謝南嘉明白她的憤怒,卻沒辦法感同身受,只是默默扶著她穿過重重院落,繞過曲徑迴廊,往侯夫人的院子裡走去。
相比四姨娘單純的憤怒和不甘,她的心情比千絲萬縷的亂麻還要紛亂。
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她無比熟悉的,如今在她看來卻又那麼的陌生,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曾經印下她無數的足跡,如今重新再走,每一步都將是危機四伏,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