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林客氣道:「蔡爺也是心急,這兩天給您公司打電話也都說您不在,於是我們兄弟幾個只好在這兒等您,跟您當面說一聲。」
張晨冷笑道:「那我要是不去呢?」
張晨邊說話邊觀察周邊環境,不動聲色的朝邊上挪了兩步。
王道林呵呵笑道:「就說您是誤會了,我們合盛堂現在做的都是正經生意,但堂里人多,難免會有不知檢點的弟兄。如果您不去,我們也不會勉強,這是蔡爺的名帖,您什麼時候想來合盛堂看看,蔡爺隨時歡迎,如果您不來,我們也不勉強。只不過蔡爺吩咐兄弟們,務必要讓小張先生感受到合盛堂的誠意。」
張晨結果名帖,好奇的看了兩眼,這蔡爺的名片還挺特別,完全是民國初年名帖的形式,紅底青邊,三折兩開。
張晨挑了挑眉,「誠意?什麼誠意?」
王道林揮了揮手,後面的人遞過來一個小木盒,和煙盒差不多大小。
王道林把木盒雙手遞給張晨,「這就是誠意。」
張晨打開木盒,不由得嚇了一跳,裡面是一根人的手指頭!
斷口處的血雖已凝結,但骨肉尚算飽滿,應該就是這兩天切下來的。
張晨眼皮跳了兩下,緩緩合上盒蓋,「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王道林仍舊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蝦仔不知好歹,得罪了小張先生和湯小姐,當時他用哪只手指指的您,這裡就是哪只手指。您看這誠意夠了麼?」
要說心如止水,面不改色,是不可能的。
畢竟兩輩子加一起,張晨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頭裝在盒子裡呈現在自己面前。
「蝦仔保釋了?」張晨若無其事的問道。
「對,其實他的問題不大,只不過案底太多,所以麻煩點,昨天剛剛保釋出來。」
張晨想到盒子裡的那根手指昨天還在人手上,忍了忍噁心,「我明白了,我會找時間去拜訪蔡先生。」
王道林微笑道:「蔡爺到時一定掃榻相迎。」說罷揮了揮手,帶著一人坐進了路旁的一輛林肯轎車。
張晨高聲道:「等等!」
王道林又從車裡下來,「您還有什麼事?」
張晨把木盒扔給王道林,「把這個帶走。」
王道林一愣,笑了笑,點頭致意,才又上車揚長而去。
張晨把玩著手中的名帖,蔡祺,五洲洪門致公總堂大龍頭。
五洲洪門?名頭不小,王道林不是說什麼合盛堂嗎?怎麼又出來個五洲洪門。
張晨把名帖揣了起來,繼續跑步。
舊金山,唐人街,合盛堂。
「那個張晨說什麼?」身穿一身西裝,打著領帶的蔡祺端著蓋碗茶端坐在太師椅上,怎麼看怎麼不協調。
王道林恭敬道:「他說會來拜訪蔡爺。」
蔡祺嗯了一聲,「沒說什麼時候?」
王道林搖頭道:「早上人多眼雜,沒說太多,我一會兒就接著打電話約時間。」
蔡祺點點頭,「儘快。」
王道林猶豫了一下,仍舊說道:「蔡爺,有點事情我不太明白,如果這小子有背景,他把咱們人弄進去,咱們最多也就是不找回這個場子。可咱們現在上趕著給一個小屁孩低頭,是不是太掉洪門的價了?」
蔡祺重重的哼了一聲:「鼠目寸光!」
看王道林仍舊有些不服氣的樣子,蔡祺嘆道:「老王,如今不同以往了啊。自打前年老龍頭過世,咱們在唐人街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你想想,警方這兩年掃了咱們多少次?折進去多少人手?光是律師費咱們去年就花了接近三百萬!」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自打我接了合盛堂的當家和洪門龍頭,就得時時刻刻為整個五洲洪門著想。但這個攤子太大,也太爛了。」
「洪門說起來全世界幾十萬弟兄,但組織鬆散,真正的核心不足千人。而且內耗不止,幾大堂口內部紛爭不斷,咱們合盛堂作為最大的堂口,有過多少次危機?去年支持我們的華裔議員陳豪生現在也栽了,世界不是以前那個世界,洪門也不是以前的洪門了啊。」
「我當上龍頭的那天開始,就和大伙兒說過要帶著洪門轉型,不轉型,洪門唯有死路一條!以前洪門的組織架構,只有亂世的時候才能乘勢而起。而現在,世界大同,越來越沒有我們的生存空間了。」
「你看看現在唐人街的年輕人,還有幾個願意加入幫會的?如果我們不轉型,不出十年,洪門就面臨斷代!洪門三百餘年的歷史,又怎麼能亡在我們手裡?」
「你以為我是跟一個毛頭小子低頭?我這是告訴大伙兒,不能再用過去老一套來撈錢!誰惹了事,違反了規矩,誰就要受罰!」
「洪門三十六誓,第三十一誓怎麼說的?不得以洪家兄弟眾多,仗勢欺人,更不得行兇稱霸,須各安分守己,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現在只是斷了蝦仔一根手指,已經算是輕饒了!」
王道林搖搖頭:「龍頭,我還是覺得咱們這次太軟了。會讓其他的兄弟心生不服,現在本來就是多事之秋,如果不能安撫人心,我怕咱們合盛堂以後在洪門權利不彰。」
蔡祺哼了一聲:「誰敢?現在內八堂外八堂中過半數都同意要把洪門朝ngo方向轉型,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明目張胆的做事。蝦仔這是拆大伙兒的台!」
蔡祺停頓了一下:「而且,他這次運氣也確實不好,對方有高盛的高管,還有著名的大律師,和政府上層過往甚密。再加上這個張晨和湯小姐,背景都很深厚,不說那個湯小姐在國內的背景,就說叫張晨的這小子,年紀輕輕,身家上億,和參議員也有交往,我們想要轉型,離不開這種人的支持。和他們打好關係,對我們洪門來說,有利無害。」
王道林爭辯道:「可是。。。。。。」
蔡祺揮了揮手:「沒什麼可是,這件事就這麼辦了!」
王道林心有不甘的抱拳告退,龍頭啊龍頭,你光想著轉型,就沒想過人在洪門,丟了兵權,丟了人心,你也就丟了小命麼?
蔡祺上位之前,曾經是合盛堂的白紙扇和錢袋子,受過高等教育、有註冊會計師執照的蔡祺,很早就看不慣洪門內部的一些做法。
外斗外行,只知道窩裡橫,在唐人街欺行霸市,部分堂口甚至黃賭毒全占,自從前幾年警方加大了打擊力度,洪門整體已經元氣大傷。
眾人推他上位,也是因為看到了洪門和合盛堂目前的困境,改革派的聲音愈發響亮,因此在外八堂毫無影響力的蔡祺,才能接任合盛堂堂主和洪門龍頭的位置。
上位後,蔡祺大力推動洪門轉型。這麼做倒不是不對,現在全世界的heibang都看到了世界形式的變化,都在轉型。就連顯赫一時的大圈幫,最近都已經銷聲匿跡,逐漸轉入地下,日子越過越苦。
但蔡祺畢竟不是從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頂著一個合盛堂堂主和洪門龍頭的名頭,對下面人的實際掌控力卻是幾任龍頭中最弱的。
合盛堂作為唐人街最大的堂口,本身武力不弱。蝦仔雖在合盛堂地位不高,但卻是真刀實槍拼殺出來的,十幾歲來美國,到現在二十年了,光是坐牢就坐了十多年,深得合盛堂下面人的敬服。
現在蔡祺非但沒為蝦仔出氣,反而借幫規處罰了蝦仔,一個不好,就會人心盡失,到時候群雄並起,到時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王道林心事重重,洪門自清初的宗旨就是反清復明,現在王道林倒是覺得,蔡祺很像明朝一個皇帝。
建文帝。